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土魂 > 老荒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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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年年初,老荒地村由耿家老二耿福地牵头,引领了后沟底白家,沟西的牛家几户人家,加上七、八户熬不下去的佃农杂姓,合伙了三十多口人,往大后套去谋生路,或者可以说是逃难去了。

  临走前,在当地也算小有家业的耿家老爷子耿力贤,把自家儿女全招呼到大窑里,开了个家庭会议。

  耿力贤盘腿坐在炕头前,对全家人说:“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福地准备走大后套,这我支持。我听人说那地方旱涝保丰收,到处都是平展展的荒地,因为没有人耕种都闲置着。我听人说这些都是无主的地,谁开垦算谁的,而且那地肥的撒下种子就长庄稼。”顿了顿,看着家人静静地听着,又说:“你们兄妹中,谁想跟着福地去,我全都同意。不为别的,为他路上能有个伴好招呼,就是到了那地方,也能多占一块地盘。将来这边实在熬不下去时,咱们全家人也好有个逃难的去处。”耿福地插话说:“咱爹是怕我们一家人动身,路上不放心。其实没事的。你们都先不要乱打主意,等我上去看明清况后,再过去也不迟。”没容别人表态,耿力贤接过话说:“爹不勉强你们哪个,可是全守在这穷山旮旯里,等着天老爷给下雨,那是没指望的事。各家自己拿主意去,要是想挪一挪的,就一起上去吧。”

  和父母一起生活的老六耿福川,由于婚姻问题而凉了人生的心态,这时听了老爹的话,突然动了跟二哥到口里看一看的念头。他无家一身轻,加之年轻的心志与激情,轻描淡写接过话说:“大哥身体不好,三哥又不是受苦人,四哥儿女太多,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愿意跟着二哥一起上后套去。”老母亲一听,眼泪就流出来了,阻止说:“你二哥一走带着一家子,你一个人,又有那个毛病,还是留在家里慢慢治疗吧。再说,娘正托人给你说亲呢,过几天就要回话了,你走了咋办?”老娘的本意是舍不得小儿走,怕他远天远地上去受罪,没想到反而刺激了耿六,更坚定了走的决心。

  耿老爷子思谋了半天,最后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你跟了你二哥一家走,爹也就放心点了。”话是这么说,老汉心里还是挺难受。

  耿福地带着十多户人家动身的那天,村里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没有到地里干活。实在说来也是天旱的没啥营生可做,人们一个个都变得懒惰了。对于这么大的一档子事情,自然又一个个踊跃而来。大家集中在村口的土路上,有就要上路的姊妹互抱了哭泣的,有老人颤音嘱咐儿子的,还有老娘抱住孙子不放,媳妇跟着哭泣的,那幅亲人分别的情景图,令人画笔难描。无亲人上路的村人,更多都默默地站在村口的半坡道边,或握手道别,或以目相送。

  看着到了村口,领头的耿福地背着包袱,领着六弟耿福川和全家人,一起跪倒在了老爹老娘的面前,说:“爹,妈,儿子不孝,在你们这把年纪的时候,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你们要多多保重身体,等过上两、三年,儿在那边站住脚了,就会回来看望你们的。”耿力贤拉起了儿子,鼻子一酸说:“我们活一天少一天了,你们路还长着呢。起身走吧,走吧,路上多多注意安全就是了。”耿福地从地上站起来,和大哥、三弟、四弟逐一道过别后,把臂膀一挥,招呼众人说:“大家不要婆婆妈妈了,都走了,走了。”

  三十来号人的远行队伍,依恋地往村口上走,送行的家人夹在他们中间,显得队伍人数更多了。

  这时,提着信鸽笼子的耿光亮,突然失声叫了起来:“爹,爹,你快看,鸽子咋就不动弹了,是不是死了。”走在前面的耿福地闻声,回头瞪了儿子一眼,生气地说:“这大出行的,你是嚷嚷甚了。”耿光亮不吱声了,人们又都伫下足来。耿福地接过了木头鸽笼子看了看,伸手从中掏出一只死鸽子,递给了闻讯跑过来的耿光大。耿力贤说:“光大,你赶紧回家里再捉一只让他们带上,到了后也好捎信回来。”耿光大没有理会爷爷的话,左手捏住鸽子嘴,右手堵了鸽子屁股眼,然后对着吹了两口气。说来也怪,经他这么一弄,那只鸽子脖子一伸腿一蹬,悠悠地活了过来。

  耿福地见状,用手摸了一把这个憨厚的侄儿,对人们大声地说:“老家难离呀!连这只鸽子也舍不得走。鸽子不走,咱们人还得走,爹,妈,你让人们都回去吧,你们不回去,我们也走不动。”耿六也嚷嚷说:“大家都放心回去吧,我们这么多人,一路上会没事的,等大家都平安到了那边,这只鸽子会给你们捎消息回来的。”耿老婆子不停地揉着哭红的眼睛,耿力贤老爷子柱着拐杖,颤抖着身子摆手说:“你们走吧,你们走吧,人们想送就让再送一程。这一走,就是几千里的路程呐!”

  在送行的人群中,耿福山的老婆抱着小儿子耿光祖,这个迟迟才开口学说话,现在还不会叫爹叫妈的小人儿,居然出人意外地不停举着小手,嘴里呀呀而语,口角上就流出了明亮的口水。

  远行人中的老佃农石广两口子,和大儿子石朝阳,一人身上背着一圈铺盖,身旁领着几个弟妹。他们看见了小娃耿光祖的举动,跟大人开玩笑说:“这娃,还没断奶,就好象啥事都懂一样,真是亲死人了。”耿仇氏笑着说:“他懂个啥,到现在连话还不会说呢。这是照猫画虎,跟上大人看,瞎激动呢。”说完了,又瞅着石广家的几个娃,反过来说:“你们一家在这住了八、九年了,土窑都挖好了,咋又决定走呢?”石广老婆委屈地说:“我死活不同意,可他爹下了决心非要走。还有朝阳,人家小俩口也都同意走。”石广说:“四奶奶,没办法呀,这一家老小尽是吃饭的嘴,再不走就该讨吃了。再说,我在村子里,就佩服二爷这个人,相信他认定的事,准没有错。”

  耿候氏小脚悠悠地过来了,与耿仇氏妯娌两个拉了手,互相叮咛着家里路上小心保重之类的话。石广一家子识趣地往前走了。耿光祖突然发出一声怪怪的、如同猫打磕睡一般的啊呜声,惹得周围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耿力贤老爷子听见了,走过来摸着孙儿大头说:“你个小东西,看把你心急的,是不是也想跟着你二爹、六爹他们一起走呢?”耿光祖头摇来晃去,眼睛亮亮地追逐着行走的人们。老爷子看着这个孙儿,亲不过,从媳妇怀里接了过去,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架,嘴里自语着说:“可惜你太小哟,等过上两年,你两个叔老子在那边站住了脚,到时,咱们爷孙好一起过去。”耿光祖在爷爷的脖子上,不停地“啊噢”着,像是应答,又像是在喧讲什么。

  当时谁也没想到,耿光祖的这种奇怪表现,其实是一个蒙昧小儿,对自身将来命运的一种无意识的反应。

  四年之后,失去儿子的耿仇氏,想起了这一天的事,终于相信了人的命运天定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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