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戏才刚刚开始。
豹哥姬九发看到小贩慢慢朝这边走来，冷不丁抛出一句后，又不自觉地挪挪屁股，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他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他双臂耽枕在座位中间的搁物板上，他十指凌乱地扣击着板面，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三个小弟知道，他们的豹哥在思考。
没错！
一思考他就无端紧张，一思考他就抓耳挠腮，一思考他就自觉不自觉地将身体调整到振动痉挛模式。
每临大事有躁意！
啪！
“有了！”
豹哥几乎拍案而起，把三个小弟吓了一大跳。
“思考果然给人力量啊。”三小弟佩服地五体投地。
对已经习惯用拳脚劈山用斗狠开路的豹哥来说，除了搭讪小姑娘勾搭寡妇时动动心思伤伤神，其他时候还真没怎么使过脑子。
挥挥拳就能解决的事，还用的着脑子吗？
但即便这样，偶尔一次的脑力活动，不经意间的灵光乍现，反而更让他能领略到思考的魅力。
他招呼众小弟把脑袋围拢着聚成小堆，小声说道：“凉皮咱们该吃得吃，填报肚子还得去6车厢找那俩妞嗨皮呢——但这次吃，要吃得畅快不窝囊，不能再像吃黑心面那样让人宰了。”
成本也就5块一碗的面，卖给他们却是25，让他们很受伤。
明明知道被宰，但他们又不得不挨，所以心里就窝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憋屈感。
被人欺负就得发泄发泄，至于发泄对象就无所谓了，有福同享有气同吸嘛。
老三一听兴奋地直喘：“豹哥，咱们是抢啊还是劫啊——”
“抢你妈个头啊。”豹哥一巴掌掴在老三的头皮上，喝斥道：“这是在城里，是文化人呆的地方，不是那个破山沟了——在这里，咱们得用脑子，得学着用城里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懂么？！”
豹哥猛戳一番老三的黑脑门后，旋即埋到了人头堆里密谋道：“咱们给那小子做个局——来，我给你们分分工……”
车内灯亮如昼，车外已经大黑了下来。
这一亮一暗之间，让原本通透的车窗玻璃变身成一块块荧光闪烁的镜片。
镜映人影，人在镜中恍惚闪动没了轮廓，似淹没在一团深不可测的浓雾里。
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呈现出一派诡异之相。
不多时，只见一个粗矮人影从四人堆里起身离开，从车厢后门闪身出去。
“凉皮凉皮，正宗的安西凉皮，20一盒现在只卖15哈，快买了快买了哈——”
在车厢另一头，小商贩依旧有一句没一句的吆喝着。
商贩个子不高，是个20出头的瘦小伙，他手里抱着箱子，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层层盒饭。
由于纸箱较小，饭盒又码得太多，最上一层饭盒的盒身都露出一半，颤巍巍地似乎要掉下来。
看来，他生意比较惨淡——一盒也没有卖出去。
过道里站满行人，再加上还有不少人陆续登车上来，凉皮小伙时不时还要闪避一旁让人过路，所以他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凉皮凉皮，正宗的安西凉皮哈，买了买了哈——”
小伙子走走停停，溜达着尽力吆喝。
也许是因为价格太贵，也许大家都是餐后上的车，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注意这个小伙子，都把他当成了空气。
被人当空气还无所谓，被人撒气就不好了。
可是，撒气的却来了——
只见，从前门突然上来一个粗矮胖子，他怀里也抱着一个纸箱，上面还盖着一张报纸，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他快步挤到小伙子身后，便开始扯着嗓子放声大叫：“乡亲们哪，离开安西一定要吃一口家乡的凉皮再走啊，不能忘记家乡的味道啊——买了买了，15一盒现在只卖10块了哈，你们瞧瞧我这箱子里卖得可没剩几盒了哈！”
“——”
小伙子刹那怔住，就感觉后脖根处被口水喷洒得滋滋发凉。
尼玛，感情这个糙汗来抢生意咋地？
连叫卖的语调都和自己一模一样，他特么是来故意拱火的吧？
他还显摆卖得没剩几盒了，这不是明摆着嘲讽自己销售能力差劲吗？
他奶奶的！
小伙子憋红着脸，盯着比他粗壮一圈的竞争对手，气得不知道怎么应对。
“哎，小伙，他卖10块你就卖8块，他卖8块你就卖6块，反正你们两个谁卖的便宜我们就买谁的——”
车厢后排，两个乡土模样的糙汗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凉皮小伙不停叫喊道。
他们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光头胖子，他翘着二郎腿，手指头扣击着桌面，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颇似坐镇现场指挥拍戏的导演。
当然，自导自演。
大哥导，兄弟来演。
对了，还有一帮不明就里的群众演员。
经这么一嚷嚷，车厢里旅客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两个凉皮小贩身上。
打牌的放下手里的牌不打了，嗑瓜子的放下手里的瓜子不嗑了，连亲嘴的都放下手里的嘴巴不亲了，都一个个跟着起起哄来。
他们大都上车不久，身上还残留着不少检票时拥挤的兴奋，所以很容易投入到眼前的剧情里。
小伙子，你看人家都快卖完了，你还没开壶呢，他敢卖10块你就卖10块，不能输给他～
哎，后面那个胖哥，他要真卖10块，你就卖8块，输得让他口服心服～
你们俩，谁要先把凉皮卖完，我就招他到我们公司当区域销售经理～
别瞎鸡爸扯了，卖个凉皮就能当区域经理，这样的公司也鸡爸不是好公司～
哎，这位老哥，我们公司卖鸡腿，谁鸡爸卖鸡爸了～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形成两大阵营，都帮着给两个凉皮小哥出主意，以给竞争敌手致命打压。
本来就纷纷嚷嚷的车厢，经这么一闹，变得更加嘈杂喧闹起来，俨然成了拍卖会竞拍现场。
不对，是小商小贩在pk价格的菜市场。
“8块一盒！”
凉皮小伙架不住嚷嚷，咬咬牙大声叫喊到。
到现在还没卖出一盒，他确实感觉丢人了一些。
“好！好一个8块一盒，小伙子有骨气——”
众人翘起大拇指，又是一阵起哄。
原来15一盒现在卖到8块，几乎降了一半，确实挺便宜的了。
有人蠢蠢欲动，准备去翻钱包——
“我卖6块！6块！”
凉皮糙汗想都没想，就嚣张地降起价来。
“牛逼！牛逼——”
众人兴致大起，继续嗡嗡不停。
刚才准备翻钱包的，又把手缩了回去。
有便宜的，谁买贵的呀？
可，万一那个8块的再降价呢？
还是看看再说吧。
就这样，大家并没有谁真心去买，却都在一旁观摩这场竞价大战，时不时还齐声高呼：“降价！降价！降价……”
声音隆隆，穿墙而过。
一个硬座车厢大约118个座位，可以想象100多人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齐声高呼所能达到的分贝数。
虽不至于震耳欲聋，起码临近的车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8号车厢是硬座车厢的最后一节，它连着前面的7号车厢和后面的卧铺1号车厢。
因为硬座车厢之间都是连通着的，所以前面的7号车厢6号车厢甚至5号车厢有很多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大家都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们深知围观凑热闹是华夏民族的优良品德，所以他们来了。
而后面的卧铺1号车厢和8号硬座车厢也是连通的，但因为拍摄电影的缘故，被人从里面反锁了起来，所以还没有看见有人过来。
“降价！降价！降价……”
喊得人越来越多，叫声越来越大。
情绪快速传染，激动让人冲动。
人只要处于高亢的情绪氛围里，很容易做出出格的事来。
“妈拉个巴子的。”
小伙暗骂一声，提高嗓门重新抛出一个出格价位：“四块！四块！”
轰——
车厢又一次炸开了锅。
四块，已经是触底的价位了，再降价基本不赚钱了。
赔本的买卖谁干？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稍微胖一些的凉皮糙哥，看他到底是激流搏击还是落荒而逃，是乘势而上还是逆势而亡。
并不是大家冷漠残酷，只是大家都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就像是在看一场摔跤比赛一场竞技格斗，都期待着那令人崩溃的一幕出现，都想验证一番胜利的一方是否和自己预想的一样。
再看糙哥的胖脸猛抽两下，他瞪大眼睛环扫一番众人后，一手斜抱着箱子，一手伸出在空中抛出三个手指头，咬着牙装模作样地喊道：“再降一块，三块！”
轰——
车厢里鼓起雷鸣般的掌声。
“你他长得多憨厚多踏实，像土鳖一样，果然是一个有良心的卖家啊～”
大伙坚定地想到。
“降价！降价！降价……”
大伙将矛头又指向凉皮小伙。
看来，不分出个高低，这出戏是唱不完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集体吼叫的分贝也越来越高，声音传递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嘎吱——
这时，卧铺车厢连接硬座车厢的门被人从里面突然打开，走出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眼镜的儒雅男子。
男子正是林玉栋，他站在远处观察一阵后，又匆忙转身回去，从里面一边小心锁门一边掏出兜里的手机。
过了一会，车内广播募地响起，广播站似乎知道了这边正在上演的剧情。
“各位旅客，列车快要发车了，为了不影响他人休息，请您不要在车厢内大声喧哗，请送乘的家属朋友还有兜售商品的朋友尽快离开列车，谢谢合作……”
这一播报不要紧，广大乘客更来劲了，起哄的氛围更浓烈了。
蹬鼻子上脸，说得就是这些人。
凉皮小伙杀红了眼，他知道一会乘务员可能就要过来赶他们下车。
如果就此结束，那么前面的几轮压价都是白费功夫，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一种马上要被腰斩的感觉袭满他的全身，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敢斩我，我就斩他，拼他个你死我活！”
所以，凉皮小伙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朝着车顶来了一嗓子惊天暴吼：“老子特么豁出去了——成本价，两块，爱买不买！”
啪！
“成交！”
车厢后排角落里，三个糙汗几乎同时拍案而起。
“一锤定音的感觉，就是牛逼！”
三兄弟兴奋地几乎拥抱起来，一种浓烈的不能行的纳斯达克上市撞钟的感觉在他们心里油然升起。
(https://www.biquya.cc/id37381/2207219.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