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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在城外西郊的翠屏山,您跟世子比赛射箭,没想到……唉,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有罪,郡主您责罚吧。”漾儿再度跪下。
“起来起来,我不怪你,只是以后你别动不动的跪我了。”
“哎,好!呀,郡主,您是不是想起来啦?”漾儿带着几分惊喜。
唉,要是想起来就好了。错了,根本不用想,她去了方家,不是城外的西郊。听漾儿说这里是陵都,若真是,与蟠龙镇隔着千山万水,她怎么来的,会飞不成?
“今天是什么日子?”突然间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
“立春。”
“年月日呢?”
“一十四年一月初七呐。”
“一十四年一月初七……年号是永寿对不对?”
“对啊!”漾儿伸手比对着她头脸的温度,嘴里嘀咕道:“没烧啊。”
“我总觉得睡不够似的,莫非是春困的缘故,漾儿,我睡了很久吗?”她故作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可不是,足足有八天了,园子里的人一刻都不敢歇着,终是上天庇佑啊。”
八天……今天是立春,一月初七,八天前就是腊月三十……腊月三十……对,那天她去了方家,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怎会成了柏王府的郡主?
身子微寒,不觉轻拢衣袖,指尖过处丝丝顺滑,让她很不习惯。她看到袖口上平绣着粉色的牡丹,大朵大朵的,令人缭乱。
“谁给我换了这个?”
“自然是奴婢了,您闻闻,熏了您最爱的宜兰香呢。”漾儿讨好的说道。
“我之前穿的那件呢?淡蓝色的,粗麻线织的。”
“郡主,您?要不咱们请太医过来瞧瞧?”
“哎,不用了,我想还是睡一会比较好。”她知趣的闭了嘴,然后乖乖的躺下。
眼前的一切都与记忆对不上号,薛白狸……薛白狸……难道关于这个人的所有只是一场虚幻?但是那些过往分明如此真实,就像烙在骨骼上的伤一样如影随形,无法消散。
——
江南小镇,春寒料峭。
她跪在方家大宅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红漆大门。
半年前他去了陵都,音信全无;两个月后他的母亲方夫人问她要走了一件东西,说是捎给儿子的。这件事让她欢喜了好一阵,心里升腾出许多希望,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原先与她熟识的方家老少好像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最近她到方宅探望,竟直接被新来的小厮扫地出门,后面又陆陆续续有人出来驱赶,都是些生面孔容不得她说话。于是,倔强的她便安安静静的守在门口,从早到晚。昨天,方家的大门一直紧闭,门里的人也不再出来呼喝。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不愿去想,只管死死的压住心里的忧虑。
傍晚时分,角门突然开了,有个模样端正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她还在,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小狸,回去和纭姨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来了。”说罢递过来一个殷实的荷包。
她摇了摇头,“我不要这个,玉墨,你让我见见夫人好吗?我有话要跟她说。”
玉墨苦笑道:“别傻了,夫人再不会见你了。”毕竟不忍,又摸了摸她的小脸说道:“以前老夫人在的时候疼爱你,或许还有可能,现在她老人家已经过世,也不曾留下要紧的话,你跟公子是没戏了。”
她听的头皮发麻,因为这话是从方家的大丫鬟嘴里说出来的,她知道里边的分量,可是真的只能这样了吗?不!她狠狠的吸了口气说道:“他现在好吗?他也是这个意思吗?”
玉墨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说道:“好吧,我再去求求夫人,不过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要强求,尽量想开一些吧。”说完长叹一声,转身去了。
不久,里面传出了动静,很乱很急,听着是脚步声。来不及细想,七八个壮汉已经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她被他们团团围住,空气都似乎凝结了。
“哟呵,这么标致的女娃娃我还真有些下不去手呢。”为首的是个红脸汉子,无赖十足,说话间已伸出一只油腻腻的胖手来摸她的脸,众人跟着哄笑起来。
她缩着身子躲开了他,颤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嘿嘿,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能做什么?兄弟们,你们说咱们要做什么?”红脸汉子淫笑着,脸上横肉直抖。
她气愤道:“你们不能这样,庆远哥哥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庆远哥哥,哈哈哈哈。”众人相视大笑,紧接着一个长脸汉子凑近了说道:“我的傻妹妹啊,你还在痴心妄想呢,我们公子早在陵都攀了门好亲,难为你还惦记着他。来来来,让哥哥我好好的疼你吧。”
“驴子,你毛手毛脚的做什么?这种怜香惜玉的事情我最在行了,让我来!”
“来你个犊子,滚滚滚,怎么也轮不到你,一边排队去!”
“怎么着?你又要抢先?哼,我可不答应!老大,你得评评理!”
“评你个大头鬼!我让你们给我闹!闹!”红脸汉子蹿跳起来给了他俩一人一脚,又大声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哇!”
一声令下,众人七手八脚的架起她往巷子深处走去。
正是晌午时分,街市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她拼命地挣扎、呼救,但是很多人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曾靠近半步。方家世代官宦,在蟠龙镇更是首屈一指,自然没人敢管他家的闲事。
她被粗暴的扔到墙角,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等待厄运的降临。
“小丫头,今天我给你开开荤,让你尝尝男人的滋味,嘿嘿。”红脸汉子狞笑着朝她扑去。
“啊!啊!啊!”
惨叫声声,不绝于耳。
咦?她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到他们都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几步开外,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向而立,长衣飘飘。其中一个内着湖蓝色锦绣蟒袍,外罩雪色缎底披风,气度甚是不凡;另一个则一袭黑衣,腰佩双刀,看着像个护卫。
“他妈的,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我们方家作对!”红脸汉子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个黑衣男子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单手翻转啪啪啪的给出了十几个耳光。
“大,大哥,别,别打了,小的知错了还不成?”红脸汉子立时嘴软。
黑衣男子却不理会,只管继续发力。
“阿莽,算了,放他走!”看着差不多了,锦袍男子缓缓开口,这才使得黑衣男子停住手。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小的也好长个记性,以后再不敢鲁莽造次了。”红脸汉子低眉抱拳,对着锦袍男子连连作揖,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左右。
锦袍男子知其用意,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
黑衣男子跟着冷笑道:“孙子,你给我记住咯,爷爷我姓司,单名一个莽字,至于这位爷的尊号你还不配知道。滚吧,若再迟疑爷爷立马废了你!”
这一声喝吓的红脸汉子脾脏都要破了,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巷子,余下的一帮人也跟着抱头鼠窜,只恨自己的腿长得不够多。
“哈哈哈哈!”两人放声大笑,甚是畅快。她踌躇着如何开口,却见那个锦袍男子回转过身,跨步走来。
这一刻,她终于看到了他的正脸,心里咯噔一声。锦衣华服之下不应该是个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么?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刚才观他的背影也大致如此,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长满胡须的脸,乱蓬蓬的,跟镇上打更的余老伯一样;唯独那双眼睛分外明亮,有如暗夜里的星辰光芒闪烁。
“刚才多亏了伯伯帮忙,白狸在此叩谢。”她对着他深深一拜,心里暗笑自己想法无稽。
锦袍男子从喉咙里发出沉沉的一声,似是惊愕,随后用探询的目光望向身旁。
黑衣男子同样显得有些吃惊,微张了嘴巴对着他端详一通,很快默默的偏过头去,双肩不断的抖动。
这哪里能逃过锦袍男子的眼睛,他轻踹了同伴一脚,然后干咳几声转向她道:“小事一桩而已,快起来。”说罢伸出了大手。
她笑着自己爬起来了,正要说话,发现两人一起盯着她看,眼里透着异样。顺着目光一瞧,哎呀!身上的衣衫给撕扯的不成样子了。她急的蹲了下来,恨不能立马找个地洞钻了。
“来,把这个披上吧,别着凉了。”他解下披风俯身为她裹上,呼出的气息恰好拂着她的前额,温热而柔和,那感觉十分微妙。
忍不住偷眼打量,他的胡子很长很长,挨这么近都无法看清他脸部的轮廓;皮肤与众不同,是古铜色的,黝黝的散发着光泽。再往上看,他鼻梁很挺,眉宇昂藏,怎么瞧怎么都觉得他不算年长。哎?刚才她称呼他什么来着?
“好了。”他理平了披风的对襟抬眼看她,发现她呆呆的,关切问道:“你还好吗?”
“哦哦。”她面色发红,慌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手足无措,胡乱的裹紧了身上之物。不想这披风甚是暖和,内里藏绒外层镶缎,缎面上绣着金色的麒麟,一只只神态各异,惟妙惟肖。再一细看,绣线用的是上等的丝茸,比她在方家看到的还要讲究,这……
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轻声说道:“好生披着,如若推辞便是嫌弃了。”
“哎,多谢伯伯。白狸的家就在附近,一会等换过衣裳便能还给伯伯。”
“白梨,好清丽的名字。”他微笑说道。
“伯伯谬赞,其实我叫薛白狸,是狸猫的狸,不是梨花的梨。”她认真解释。
“额……”他愣了一下,面有歉意。
“没事的,我习惯了,谁让我的名字这么古怪呢。”她灿烂一笑,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看着分外俏皮。
“其实,其实这个‘狸’也不错,关于狸还有一些神明的故事呢。”他盯着她,喃喃说道。
“真的吗?”她瞪大了眼睛,头一次听人这么说。
“啊?嗯,是,是啊,在很古的时候,有一些,一些关于狸的传说,阿,阿莽,是不是啊?”他醒悟过来,顺手把难题抛给了同伴。
那个叫阿莽的男子挠了挠头,为难的看看他,又看看她,“是,是吧,很古的时候,嗯……嗯……这个……这个……”
她看在眼里,咯咯笑道:“伯伯糊弄我呢。”
锦袍男子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像个顽皮的孩子。
“爷,天色不早,咱们还要赶路呢,是不是……”阿莽凑近几分附耳提醒。
“不忙。”锦袍男子暗暗摇手,又朝她说道:“刚才听你说家在附近,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吧,女孩儿家要懂得保护自己,以后再不可单独出门了。”
真是个好人,可她是偷跑出来的,若被姨妈发现肯定不妙。为此她满怀歉意道:“本该请伯伯去家中做客的,只是今日有些不便,改日好吗?改日一定盛邀伯伯。伯伯稍待,我去去就来。”
“哎,你?”
不由分说,她已经飞奔出去,头也不回。天快暗了,她得赶紧回去换了衣裳,可不能被姨妈撞见。恰在此时,脚下传来沙沙的声响,一声比一声紧,低头一看,是披风拖到地上了。她很心疼这雪白干净的料子遭了污秽,干脆攥住边角提着奔跑,那模样有些滑稽。到了巷口她停顿下来,远远的朝他挥手道:“伯伯,我很快就回来的,您等着我!”
雪色披风随着她摆动的手臂摇曳生姿,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光影,恰如一树繁花璀璨盛开。
他徐徐回应,脸上却愈见落寞。
“怎么了,爷?”巷口已空空如也,阿莽顺着他注目的方向心生诧异。
“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谁?”
“承儿。”他幽幽的说道。
阿莽怔了怔,沉默了。
两人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最终那锦袍男子打破了僵局道:“走吧,找人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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