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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甚是沉重,睡到下午才醒转过来,感到全身跟散了架一样,记忆也逐渐清晰了,隐隐的刺痛感觉。她突然希望自己一直不要醒该多好,那样就不会有烦恼,每天的清醒便是磨难的开始。
漾儿守在她床边做着针线活,见她醒了柔声说道:“累极了吧,看姐姐的睡相好像三天三夜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呢。”
她笑了笑,懒懒的坐起身来。
漾儿及时的送上一双藕粉色的绣花鞋,看样子是新做的。她立刻想到清晨回来时脱下的那双,眼睛一扫竟不在床下摆着,抬眼再看看漾儿,对方正盯着自己,她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干什么,我脸上有特别的标记吗?”
漾儿没有接话,只管低头伺候她穿鞋。
她知道漾儿的心窍,脸上挂不住,似是自语似是发问道:“我今天得罪你了么?”
漾儿停下了手,幽幽的叹了一声道:“冰黎小姐走了。”语气十分忧伤。
薛岩有些心惊,距离昨天夜里不过数个时辰她居然已经知道了,是冰黎姐姐跟她说的吗,还是……
漾儿又紧接着说道:“世子在前厅闹了一个上午,这会给锁了起来,王爷有令谁也不准去说情也不让探望。”
骤听此言她变了颜色。谁传播的消息,竟会这么快?凌晨她才跟世子哥哥话别,除了两个小厮再无旁人,他们跟夜里送行的那几个人都是王爷身边的奴仆,料想不敢多嘴,世子从何处知道了此事呢?
迫不及待的追问缘由,漾儿却卖起了关子,让她揣摩揣摩。
薛岩猜她跟自己怄气,服软道:“好妹妹,昨夜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才临时想起去见见哥哥,又不是要故意瞒你。而且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我这点小心思也瞒不住你啊,你还生我气呢?”
漾儿慢慢摇头道:“姐姐,我哪是气您,我是自己心里不痛快,因和姐姐亲近便没有掩饰罢了。”沉默片刻又说道:“冰黎小姐的事情再也没有别人会多嘴了,只会是她!”
她?韦夫人吗?
薛岩回想了一番,王府上下只有她跟冰黎姐姐不对,柿子都是拣软的捏,她不能把两位侧妃怎么样,独独去欺负无依无靠的冰黎。可是她这么快告诉柏荣干嘛,冰黎姐姐走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干嘛先抖落出来让自己的外甥着急呢,她一向不蠢,就不怕影响到柏、傅两家的婚事吗?怎么也得等风头过了再说啊。
想到此薛岩愤愤的说道:“她真是没道理了,柏王爷都不让说,偏偏她多嘴,诚心惹事嘛!”再一转念,说出来也好,自己心里都觉得憋屈呢,世子哥哥太可怜了,总要有个人说的,只是想不到会是她而已,因对她素来存了偏见,纵是办了好事也觉得她有坏心。
漾儿猜测道:“估计得意的忘了形吧。早上见世子还跪着,她心有不甘的数落了一堆,看他不理不睬毫无悔意,便说出了冰黎小姐夜里离开的事情,当时世子就跟她急了,眼睛红的要杀人一样。姐姐,您都想象不出那个场面,韦夫人给吓到了,从没见过世子有这般狠劲的。”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动了他的心上人。柏荣平日再温和总有脾气,只是他们都小觑了他。
她仿佛看到了他发狂的一幕,十分心酸的说道:“世子哥哥和冰黎姐姐好可怜,你说享有了荣华富贵又怎么样,一点自由都没有,像个傻傻的木偶任由人摆布,好没意思。”
“话虽如此,但没有权势地位恐怕命运更是不济,生杀大权全掌控在富贵人的手上,命若没有了还要自由做什么?”
“这……”她哑然无语,看来位于权力巅峰的人才是真正的王者,可以自由的操纵别人。如柏王爷、世子之流纵高高在上,还有比他们更高的人在,最上层的人自然是皇上。他们只能仰他鼻息,看皇上的脸色行事,这样的富贵伴随着多少惶恐与惊惧。
意兴阑珊,思绪繁多。原来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王族,都有许多的身不由己——门第,观念,世俗等等都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者如她和方庆远,她若有尹家小姐那样的身家,方夫人还会嫌弃她吗?近者如世子哥哥和冰黎姐姐,若沈家没有遭难,就算她是望门寡,肯定还是可以想办法另择婚配的,而不是拘泥陈腐。还有自己和锦年,她和他又算怎么一回事呢,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搁浅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心里蠢蠢欲动,嘴上控制不住的说道:“漾儿,我昨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去处,也许他会在那里。”
“什么?”话题跳跃的太快,漾儿显然还没有意会。
“西南!”
“什么西南?”漾儿更加惊讶。
她立刻意识到前次他究竟如何受伤的事情她并没有据实相告,于是掩饰道:“我听世子哥哥说最近西南局势不稳,皇上前段时间派了一部分兵力过去,我在想他会不会去了那里。”
“唉。”漾儿无奈的应了一声。
“可是走之前干嘛不跟我打个招呼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瞒下来了……”她又开始碎碎念。
漾儿有些好笑的说道:“只是个猜测而已,您还当了真了。”
是啊,只是猜测,她也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真佩服冰黎姐姐,说要走就真的走了,而且是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说我要是能跟着她一起出去该多好,我真想去西南看看!”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把漾儿吓了一跳。
漾儿立马劝道:“昨天我们出府就够惊险的了,您还想着要去西南。姐姐,安安分分在家待着吧,他若真去了那里,不也有回来的一天嘛。咱们不说这个了,我去给您弄些点心来。”
她哪里吃的下,怔怔的出了会神。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更或者是一年?心里涌起许多恐慌,最后一次争吵让她后悔不已,过一天则增一分。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他却迟迟不肯现身。
外面响起了说话声,好像是几个婆子。一会便看到了胡嬷嬷的身影,原来是来送锦缎香料的,说是朝廷的赏赐,下个月两家定婚的时候用的着,让漾儿仔细收起来。另外再有少的缺的尽管开口,到那天柏王府定然宾客云集,礼数上绝对不能有失。
唉,这当口还扯什么婚事,礼数?就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世子哥哥能好转过来就算大吉大利了。
担心柏荣的境遇,她拉住胡嬷嬷问道:“世子哥哥有没有好一些?”
胡嬷嬷老成稳重,伺候了主子大半辈子,脸上的每道褶子都似乎藏着一个故事。她见惯不怪的说道:“不劳郡主费心了,世子他正在房里休息呢,都快定婚的人了再不是个孩子,偶尔耍些小性罢了,等静一静过两天也就没事了。”
听她如此轻描淡写,自己也不好多问,生生的压下了满腹心事。
就这样胡乱的对付了五六日,甚是压抑。去世子的园子走了几趟,都被挡了驾。柏王爷果然命人日夜把手不得擅入。她只能遥遥的望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暗自叹息。他在里面一定苦闷的紧,也不知冰黎姐姐一路上是否安宁,有没有留下什么言语捎带给哥哥,唉……胡思乱想,忧心忡忡,脚步不觉迈进了西园。
午后的园子静悄悄的,没有人影,连个鸟叫声都不曾觅到。许是这里的主人去了,连带着花鸟虫鱼都不开心了,一起伤心的掩了行迹默默怀念她。
唯有屋前的竹子依然郁郁葱葱,跟个不知愁的傻小子一样在风中乱舞。房门是虚掩着的,居然没有上锁,她轻轻的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就跟主人在的时候一样,让人看着神伤。
再继续往里走,看到内室的门紧闭着,犹如那天的情景。
陪着她的漾儿说道:“人都走了,何必还来找这不痛快,我们回去吧。”
她摇摇头,坚持要看一看,世子哥哥曾经托她来看望姐姐的,自己当时就已经在欺骗他了,现在来了也算是个交代,她打心眼里觉得对不住他。
推开房门,赫然看到一个人端坐在里面,悄无声息,跟个木偶泥塑一样,着实吓人一跳。
看他的背影恰是柏荣无疑。
怎么?他不是给看管起来了吗?什么时候得了自由?
“哥哥!”她快步冲上去,声音里饱含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柏荣慢慢回头,轻声说道:“你来啦,是来看她的吧,不过你迟了一步,她已经走了。”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看不出一点忧伤。
这一刻她真怀疑自己没有睡醒,是在做梦吗?
他低下头开始摆弄面前的物什。
这才注意到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暗红色的匣子,里面堆了不少玩物,琳琅满目,好像都是小孩子的,而且有一些已经残破不堪。这应该是他们两个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东西吧,人去了,独留下了回忆。
“哥哥,您千万要想开点,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笨笨的没有新意,再次发现自己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柏荣淡淡的说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边说边盖好盒子,双手抚了抚说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是我自欺欺人不肯正视而已。”
“哥哥……”她听的无比心痛,扑到他肩头。
他拍拍她的后背说道:“傻妹妹,别这样,难过是一天,高兴也是一天,人生苦短,何必委屈了自己,我们都该高兴才是。”
他真的这么想吗?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能如此看开了?
薛岩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看,她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陌生,一点都看不到从前的影子了。
柏荣回望了一眼屋里的摆设,迈开步子说道:“走吧。”
“您没事吧?”她总觉得他的平静隐藏着不可言说的危险。
“没事!”他坚定的说道:“下个月初十是我的大日子,明天午时的光景傅家会从正阳门入京,到时候我要陪着父王去迎接他们。你想不想同去,天天闷在府里一定把你憋坏了,我跟父王说声带上你吧。”
能出去透透气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说到自己的婚事他怎么可以这样镇定自若?他真的甘心接受这样的安排吗?曾经的决心呢?
“哥哥,您……”
“好了,哥哥知道你想去的,我这就跟父王说去。”他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在她看来,这笑容深不见底,耐人寻味。她无法看清他真实的想法,心里慌乱阵阵。
世子哥哥,你真的可以说放手就放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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