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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玉露生寒,薛岩小心翼翼的踩踏在湿滑的石径上,沿着河堤往前厅的方向走去。漾儿已经睡下了,她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悄悄的爬起来出了门,专门拣了条幽僻的小道,没想到如此难走,心里叫苦不迭又不甘心半途而废。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车马的声音,随着风声隐隐的传送过来。这个时候有人跟她一样不得安睡?她立刻躲到暗处,仔细倾听了一会,果然不差,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她慢慢的探出头来,看到一丈开远的林荫道上亮着几盏灯笼,数个人影,还有一辆马车正在往这边驶来。
这些人是要出去还是刚刚回来,难道是跟她一样偷偷溜出去的?
耐着性子等了会,人影近了,却是柏王爷的身形,背着双手慢慢的走着,身边随着几个小厮。赶车的是个憨厚的中年人,勾着腰和他走在一起,不时唯唯诺诺的点头。
“老孙啊,一路上多留几个心眼,晚些出门早些住店,不要急着赶路,最近那里不太平啊,心里要有个分寸。”柏王爷的声音里透着许多的担忧。
那中年汉子恭敬回道:“王爷您尽管放心,奴才一定把小姐照顾好咯,绝不让主子费神。夜深了,都到这里了,您别送了,回去吧。”
柏王爷叹息一声,又对着车里的人看了看,没有说话。
马车上的帘子被半挑起来挂在一边,车身摇摇晃晃的,橘黄色的灯光甚是朦胧,实在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刚才这个车夫口称“小姐”,是柏王府里的小姐吗?还是亲眷友人?
薛岩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仍然看不到分毫。突然,她听到了一个妇人在轻轻的啜泣,听声音很像柏王妃的。怎么?她要出门吗?难道是为了柏荣和柏王爷赌气吵嘴连夜回娘家去吗?可是太师府就在京城,距离柏王府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哪里需要住店赶路,还有什么太不太平的?
她好奇心起,偷偷的跟随了一段,再次听到柏王爷叹气道:“好了,映柔,下来吧,就送到这里,她总是要离了你的。”
“王爷,让我再看看她吧,我实在是舍不得……”果然是柏王妃的声音,夹带着哭腔。
柏王爷坚持道:“你要让府里的人都知道吗?来,下来吧。”
磨蹭了一会,薛岩看到一只手从车里伸了出来,柏王爷迎上去接住她,眉头跟打了结一样甚是纠心。
柏王妃扶住马车朝帘子里说道:“孩子,到了那里你要好好的,常给我们写信。若是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知道吗?”
原来车里还有人,是柏荣吗?他们准备连夜放走柏荣吗,那冰黎姐姐会不会也在里面?想到此她不由的高兴起来。
脸上的笑容还未褪色,她便听到了那个轻柔的声音:“王爷,王妃,你们不要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冰黎就此别过了。”
柏王爷点头道:“等到了那边,代我向他们问好,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唉!惭愧惭愧!”
柏王妃跟着说道:“小时候就是不忍心让你过去受苦,才早早的把你接到家里头来,指望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谁曾想我的的芒儿偏偏没有福气,他竟扔下我们去了,也害苦了你。如今你和荣儿又……都是我前生作孽太多,报到我身上就是了,怎么要从我的孩子身上索还?我这心里头……”她激动的喘息起来,身子开始抖动。
柏王爷搂她在怀,安慰道:“这话都说过多少遍了,你身子弱,哪里经受的住这些。别说了,让她安心去吧,别惹得她不痛快了。”
“不,王爷,王妃,这些年你们待我的恩情我沈冰黎永远都不会忘记,其实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们,只是嘴上不肯说出来罢了。若没有柏王府,没有你们,我早就死在发配的路上了,现在你们还由得我做主,肯放我出去,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沈冰黎的声音也有些动情。
柏王妃欣慰的说道:“都是我,遇事从没个主张,只知道流眼泪。好孩子,我们都不哭了,去吧,去圆你的心愿,但凡有可能我们会团聚的。”
“嗯……”马车里响起了嘤嘤的哭泣声,她终于没能忍住。离别在即有太多的不舍,平日里满脑子盘算着如何离开,一旦真的达成心愿,发现自己竟这般伤心。
薛岩再也控制不住,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喊道:“冰黎姐姐!冰黎姐姐!是你吗?”
道上的人纷纷回头,面上都吃了一惊。等走近到跟前,柏王爷看到她的泪水,知道她听了刚才的话去,就势说道:“萦萦,跟你姐姐道个别吧,她就要走了。”
沈冰黎听出了是谁,急忙探出身子,眼中带泪的笑了:“好妹妹,难得我们还能在分别的一刻见上一面,真是好极了。”
“姐姐,你真的要走吗?”明知结果已定她还是故意重复这样的话题,是因为真心不舍。在这个王府里,只有她们两个是同一类人,家人远在天边,心里记挂的那个人看似亲近却总不可得。
沈冰黎抚摸着她的脸说道:“若姐姐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一定要担待着些,姐姐也是迫不得已。”
又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薛岩抱住她说道:“姐姐,你对我很好,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舍不得你走。”
“我又何尝舍得,这里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记忆太多太多了,但是我非走不可。好妹妹,别惹我哭了,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说好不哭的,可是两人还是泪如雨下。
柏王爷劝道:“萦萦,让你姐姐去吧,别耽误了她的行程。”
一听这话薛岩更加不肯撒手,仿佛紧紧的拥抱能把她永远拴住一样。
沈冰黎去掰她的手说道:“傻妹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让我走吧,好自珍重,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姐姐!”
“再见!”沈冰黎摆摆手,紧咬着牙根放下了帘子。
车夫向他们告别,并且挥动了鞭子。马车驶出去的那一刹那薛岩使劲哭喊着她的名字,想再看看她,再说两句话,可是车窗上的那道帘子纹丝不动,里面的人跟聋了哑了一般再也没有回应一句。
她就这样的走了!
终于记起了旁人,薛岩再不敢放声大哭。她转念一想,对着柏王爷求道:“父王,您为什么要送她走,她一个人怎么能够去那个地方生活?”
柏王爷苦笑道:“你以为我舍得吗,她就跟我的女儿一样,但是她心意如此,难道我生生的囚禁她不成?她虽说是我柏家的人,但还有父母健在,他们深受苦楚,她要去尽孝我如何能够阻拦?”
“可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到路远迢迢,她身子孱弱如何是好。
柏王妃哽咽着说道:“这孩子脾气犟,坚持要一个人去,说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自然也是一个人,我们想让几个下人陪着一起上路照顾她,她坚决的推辞了,她说她是去陪父母亲受苦的,不是去做小姐的,我们说不动她啊。”
“我已经写了封书信着人送到塞外了,那里有我的几个老部下,他们会想办法照应她的。另外老孙头身上也有我柏王府的书函,一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唉,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要不是荣儿的婚事迫在眉睫,我也想亲自送她过去。”
荣儿?
一下子想到了世子哥哥。哎呀,刚才光顾着伤心,居然忘记了他。他在哪儿,还在前厅跪着吗,他知道冰黎姐姐已经去了吗?
“哥哥他……”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不安寝,而且一个人跑了出来?”柏王爷借着灯光注意到她湿漉漉的裙摆,上面还沾了不少泥土,脸上开始不悦。
“是啊,萦萦,你怎么知道冰黎这个时候会走的?”柏王妃也关切的询问道。
薛岩急忙解释道:“女儿本已睡下了,可是听说了世子哥哥的一些事情,又听说父王非常生气,女儿放心不下,所以想去劝劝哥哥……”
“唉,要是你哥哥能像你这样懂事该多好。”柏王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在杠着呢。我们自去安睡吧,别管他,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便饶了他。”
“王爷……”柏王妃明显不忍,欲言又止。
薛岩跟着劝道:“父王,哥哥跟冰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时间久了自然会有感情,就像我进来这半年多,跟父王娘亲还有哥哥同了一条心一样,更何况他们一起共了这许多年呢。哥哥一时拐不过弯来说明他重情重义,您若一味责怪他只会让他心里不服。还请父王暂且息怒,我去跟他说道说道,也许他能听我的呢。”
“你?”柏王爷尚在犹疑。
她马上补充道:“哥哥平时跟我还是有话说的,我们年龄相差不大,有些话他对您可能不方便说,对我就不会有太多顾忌了,我正可以借此劝劝他,父王您说可好?”
柏王妃赞许道:“萦萦说的不错,王爷,你只知道发脾气有什么用,荣儿一向内敛,你若把他逼急了,只怕我这个儿子也要保不住了。你想想我都这把年纪了,他若有个好歹你让我将来指望谁去。”说完这话眼泪又涌了出来。
柏王爷又气又急道:“你看你,才说两句怎么又哭上了,他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会逼死他不成?”
“可是你这样不就是在逼他吗?”柏王妃不服气的回嘴道。
“我是在下猛药,不盯紧点后面的祸事多着呢,岳丈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映柔啊,荣儿的婚事非同小可,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狠心,实在是皇命难违,性命攸关,关系到我们整个柏王府的生死存亡啊。”
“性命攸关,生死存亡,女儿的婚事是这样,儿子的婚事也是这样,你就没有连兄弟的胆魄,当年我妹子的婚事也是得了皇上默许的,可是还不是被他冒死悔婚了,最后皇上不但没有降罪,反而让他娶了温婉郡主。现在轮到你的儿子了,怎么就不能够了,你又不比他差!”柏王妃越说越激动,头一次当着薛岩和几个小厮的面跟自己的丈夫理论起来。
柏王爷没有料到她会顶撞自己,非常下不来台,恼怒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懂什么呀,纯属妇人之见!”
柏王妃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转身靠着薛岩又哭动起来。
看到眼泪,柏王爷顿时没了辙,又是跺脚又是甩手,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斗嘴的时候居然也能提到他的名字,他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可是他现在人在哪里呢?真的有如空气吗,从来不曾离开,却总抓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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