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素食 > 第二十三章 两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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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项数据显示,翠湖区在兰图市三区五县中一举摆脱中下游位置而名列前茅。工作出了成绩,当然有多种因素,稍稍总结一下,各方面功劳不下千言,乏善其陈,实难尽述,而作为行政首脑的继成自然功不可没。事实上,继上半年的城市布局改造大型企业外迁的大手笔之后,下半年在招商引资国企转型方面,政府一班人也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努力,高屋建瓴,百业俱兴,成绩斐然,表明这个团队算是高效和务实的。在上级眼里,继成是一个水平高,能力强,工作踏实,作风硬朗,值得一用的干部。在同事眼中,他是一个才华出众,为人谦恭,办事公道,放得开,点子多的好领导;虽然自从他母亲出事(这大家都知道)他人变得有点喜怒无常,对此大家还是能够包容和谅解——相对而言,他们更加乐见自己的上司是个性情中人。

  但是在邻里和他的熟人圈里,继成的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不过饱受诟病的也就是长期家庭不睦问题,虽是如此,他却怂恿(外人这么认为)自己的妻子干预政事。

  其实他顾继成到底是个什么样人,谁也无法说清楚,他的为人正如他来到这个世上一样,神秘而又凶险。人是复杂的多面体,尤其像继成这样人格分裂的官员,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矛盾,正如他不信鬼神却信宿命一样矛盾。

  他的女人知道:他的自控能力有多强啊。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自不必说,工作上他似乎更加春风得意。

  星期一早上,笼罩在迷雾中的兰图市开始了新的一天。继成骑着单车去上班。

  雾气弥漫,路况不好,他还是提前几分钟赶到办公室。根据日程安排,上午研讨翠湖污染治理,下午参加民政局和老干局的一个座谈会,然后听取国资局工作汇报。

  九点前,他聚精会神地审阅区公用事业局关于如何改造生活污水问题的报告,他作为行政负责人,在报告上注明了两条商榷意见。

  九点,他陪同市领导和有关部门负责人再一次实地察看翠湖,随行听取了市领导和相关部门的意见和建议,并着手酝酿区政府构想。

  十一点,他和分管的马副区长及区环保局长一起召集区属的纸厂药厂童车厂等单位负责人,开了一个碰头会,会议主题只有一个:治污达标。直到12点过才散会。

  刚吃完午饭,办公室刘副主任打电话向他“求救”。原来黄氏凉茶公司因仓库货场与当地村民发生纠纷,并很快由肢体冲突演变成斗殴,镇长带派出所所长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却只能平息事态,无法调解纠纷。随后赶到的刘主任,嘚瑟半天也等于零,人家根本不拿他当菜。村民口口声声要找市长,公司一方却指明要顾区长亲自出面,说是听了区长的话公司才扩大在兰图的投资。投资已经过亿,骑虎难下。

  万般无奈之下,继成只好给民政局长打电话“告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把自己推向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民事纠纷当中。唇枪舌战,苦口婆心,不急不躁还不能打官腔,耐心细心还要出以公心,把法理摆明,将一碗水端平,工作一直持续到晚饭前才告罄。

  由于明天是区长接待日,所以国资局的工作汇报只能挪到晚上进行,对此家有私事且身体欠佳的国资局长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晚上到家已是十一点过。洗漱过后,他还要吸上一支香烟。自从戒烟失败,他的烟瘾很快回复到从前的级别,临睡前一支烟是必不可少的。好像没什么大动静,仇萍还是醒了,她穿着宽松的碎花睡衣走出来,将一个很厚实的信封扔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这是陈总爱人送来的,说一是感谢二是给老太太补补身子。”

  “国美来啦?”他脱口而出。掂了掂沉甸甸的信封,又说,“我已经说过,小事一桩,叫她不要那么客气嘛。真是。”

  “她呀还夸你真有才,用了三十六计中的两个妙计,叫,叫什么来着?嗯,我也搞不懂。”

  原来,自从沙源丰富沙质又好的石门堤段禁止采砂,黄沙公司的损失巨大,日见亏损。为此陈总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继成。继成却问他,石门挖沙对江堤有多大影响?他说,大量采砂可能有一些影响,一家挖就是挖上一百年也不碍事,因为上游不断有沙源来填补。于是继成给他们联系到港监部门,随后永新自己通过港监将他的船挂靠到河道疏浚公司(船头两侧赫然印上“河道疏浚”几个大字),以“疏浚”名义,堂而皇之的取沙。

  于是,这点“小意思”也在情理之中。

  翌日是领导接访日。

  今天是区长亲自轮值。上班时间到了,继成没上四楼而是直接进到门房隔壁的信访办。

  “区长早。”星期二郑主任必定提前到。

  “早。”继成说。

  郑主任给继成的杯子沏了一杯云雾茶。

  顾区长刚看一会报纸,进来一个干瘦老头,手提一黑包。郑主任上前接待老头,老头却不尿他:“我要找领导。”

  顾区长连忙放下报纸,请老人在长椅上就坐,问有何事?

  “你就是顾区长吧?我认得你,电视上见过。”接着老头将案情一一道来:

  老头家住东郊,老伴儿早年过世,一儿一女均在南方落户,他家上世纪七十年代盖了两间平房。九八年,兰图搞了一次私房登记(包括市郊),当时他在儿子那里,属于漏登。02年的经济普查中本市又涉及到房产,这次老人在女儿那里,再一次漏脱。此次拆迁,开发商以“不在册”为由,不将其纳入合法房产。

  老头拿出一大摞证明,气愤地说:“说我是违建,什么是违建?那时候盖房什么手续都不要,我,我违什么建?还非要我提供合法手续,这不是有意刁难吗!这就好比要我拿出生证,证明我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把我老娘挖出来证明?”

  区长看了村组证明和那份“红星砖瓦厂现金收据”,当即拨通了规划局长的电话,叫对方报送几份文件过来。

  对方说:“区长,这个恐怕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呀,得要点儿时间,嗯,至少两三天吧。”

  “鬼话!故宫找份历史档案也要不了两个钟头!我不和你啰嗦,限你两小时之内派人送过来!”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又对老头说,“老伯,您可以去外头转转,十一点再来好吗。”

  老头刚一起身,一位在旁边等候多时的蓬头垢面的瘸腿老汉上来坐定。老汉满身油腻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区长叫秘书倒茶,小张拿一只纸杯倒了杯纯净水,像避瘟神一样伸手将水杯搁到老汉面前的桌上。老汉冲小张说声“谢谢”,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说实话领导,我昨天刚从省里回,知道今天是领导接访日所以就没回家。”老汉自我铺垫了几句,没有急于说明来意,而是慢条斯理地从黄色帆布包里取出一大摞文字材料,那架势很像是个老上访户。呈上材料之后,老汉背书一般复述起他已经重复多遍的遭遇:

  老汉姓魏,曾是造纸厂的一名工人,当年作为堆麦草能手特招入厂的,其人像黄牛一样勤奋老实,年年被评为劳模。一次作业时他不幸从草堆上跌落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出院后,因为腿残,一直在家休养。之后,亦工亦农统一转为合同制工人,老魏因病休在家,厂里没给他转。再往后,其劳动关系全部脱节。伤愈之后,厂里仅仅负担了他的医疗费,接着每月支付些生活费。前年造纸厂改制(被山东某同业并购),老魏仅有的一点生活费也没了着落。

  听了陈述,一直不动声色的顾区长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掀起老魏的裤管,脏兮兮的尼龙袜上面是一条木棍一般的畸形腿,他用手捏了捏:“痛吗?”

  老魏憨厚地一笑:“早就不痛啦。”

  顾区长回到座位,翻阅了一回老魏的材料,便吩咐郑主任打电话把造纸厂负责留守的薛厂长叫过来,又叫小张去叫法制科陈科长,然后自己给劳动局范局长打电话。

  那位薛厂长不到半小时就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进门一见到老魏,薛厂长就紧锁双眉,训斥道:“老魏你真是,不是说好叫你在家等嘛,怎么又往外跑……”

  “啪!”的一声响,区长愤怒地拍桌子,手指薛厂长,“你,要他等多久?一年?两年?十年?再等一个17年!别的我不说了,也不想说!”他的手敲击着桌面,“你是个老厂长,企业搞得怎么样今天咱不说,你是怎么负责善后事宜的?就这样打发一个老工人?啊!难道连一点连恻隐之心都没有?我看你比资本家还资本家!什么玩意!”转身又对站在门口的陈科长,“陈科长你来的正好,你把这位老同志的有关收益给他算一算,你是律师,应该轻车熟路。”区长把材料递给科长,又对老魏说,“老魏你的事范局长知道,他们正在按同期的亦工亦农补办劳动关系。”最后他又对郑主任,“郑主任你写备忘录,老魏你可以看他写,这个月月底前,你的钱,如果,没有到手,你来领我顾某人的工资。”

  “区长您不吃饭啦,工资都搭上。”小郑也忍不住幽默一句。

  “你领我的,我领他的。”区长朝薛厂长一指,嘴角还挂点儿微笑,一会儿又收起笑容。

  “顾区长,我能不能说几句关于厂里遗留问题……”姓薛的有点不识时务,都到了这会儿还想找退路。

  “打住!今天没你的时间。我只问你,老魏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

  “没异议?”

  “没有。”

  “那好,你可以走了。”区长亮了一个送客手势,“现在是接访时间,对不起。”

  十一点,老头再次进门时规划局文件也到了。在老人抽烟喝水的那会儿,继成区长认真翻阅有关文件和法规。相比此前,老头的事儿就痛快多了,区长只在一份材料上签了八个字,老头看了立即收起了他的材料,然后高兴地和他握手道别。

  下午按规定领导仍须继续执勤接访,但是实际上很难做到。顾区长也是。

  他当然是由于“特殊原因”离岗。河道疏浚公司一艘新的作业船下水,该船建了一年多,日前却被黄沙公司出资买下,因此它的实际投资人成了黄沙公司,从船长到水手也都是永新的人。

  事情一目了然。为了掩人耳目,陈总特意整点儿动静:以疏浚公司名义,请相关领导及相关部门单位和新闻记者,搞一个较为隆重的“剪彩仪式”。

  一般剪彩都在上午举行,而他们却安排在下午,理由是:该船从事的是水下作业。这大概也像船员吃鱼不翻边的道理一样,是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吧。

  剪彩仪式设在船坞旁的一个大车间里,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坐有市人大和市政协领导,所以继成的位子靠边了。稍稍坐定,他干脆拿着包退到后排,后排只剩一个侧身座位。他坐下来一瞅,正好孙国美坐在另一侧的对面。国美今天穿的浅灰色羊绒套装,系一条红色丝巾,衣服色调配上她白嫩的娃娃脸,显得十分娇柔。交通局长致辞多说了几句,有点儿厌烦的继成拿出笔和日记本,一会抬头看一会埋头写画,如此反复多次——他在画国美的素描。

  国美比小妹小五岁,两人个头一般,但国美比小妹要丰满一些,她和紫罗兰属于一个类型,却比紫罗兰矮一点皮肤也更加白嫩些,说她肤若凝脂一点儿也不夸张。一幅圆脸儿,小小嘴巴,淡淡的眉毛,典型的江南美女。国美早已注意到他的举动,一直对他保持媚笑,还向他勾了好几次手指。

  江边风很大,天气有点冷,剪彩仪式草草结束。东道主没有安排饭局,与会代表包括记者得到的是纪念品和一张超市卡。纪念品是很精致的真皮包,有男款也有女款。继成将纪念品拿到手上,拿眼去搜寻国美。

  “嘿!”国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并夺过他的坤包,“让我猜猜这包的主人姓什么。”继成冲她一笑,她对继成一挤眼,笑得轻佻而又得意,“反正不姓仇,我想它的主人应该姓戚。”继而又认真起来,“这可是正品啊领导,真的,价格不菲啊。”

  他这才想起昨日的验血结果还没告诉丽娟,却道:“好家伙,你莫不是中情局的密探,把我的老底儿都给兜了。”

  “那当然。”国美努起小嘴做一个鬼脸儿,“所以你要乖啊——带我去玩玩儿吧。”

  “去哪?”看见她指向南面(前进宾馆方向),继成故意逗她,“广州?澳洲?”

  “太近了!我要去太空。”国美早已满脸通红,一手拎一个包,斜着他笑,“说正经的,要是这会儿冇看到你,我还想夜里找你过夜呢。”她有意操江城口音,比如“冇”字,还有将两个“夜”字说成“雅”(ya)。

  “是吗!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啊。”继成听了乐不可支。

  两个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继成同在她耳边小声道:“朋友妻不可欺。”

  “非也非也!这句话有两个错误,”国美声音不大不小,一边和他并肩漫步一边运用手势侃侃而谈,“一是逻辑错误,我不是你朋友‘妻’,不但不是妻连妾都是候补的,况且在我看来你们还算不上朋友,只是利益攸关顶多算是老乡,若论朋友也许咱俩才是真正的朋友。还有,除开以上,你还存在道义上的错误,不是夸张!横刀夺爱也许是‘欺’,扶危济困难道也叫‘欺’?那不是对道义的曲解?”

  “真的——渴啦?”他低声淫笑。

  “不是渴,是满,是溢,洪灾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别煽情啦,大马路上你会让一个知识分子丑态百出。”

  “是吗?”国美筒着他耳朵,“这么冷的天儿还能够原形毕露?你可别吓唬我啊。”

  继成手敲她宽而白的额头,笑道:“哪里像个老师,简直一流氓。”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电梯,出了电梯他领着她走进了616房。国美一扔下包,就去找空调遥控器。两人亲吻了一会儿,还没等热气散开,就一齐赤条条地钻进被窝里。活像两个宠物在被窝里面嬉戏,国美伸出小手儿直接握住他的:“唏!难怪担心失态呀,还真是耶!东西和你身高不般配嘛。”

  “难道,你的两个口儿般配么?上头的那么小……”

  “试试你就知道。”

  从羞耻感上看,两人倒像是一对老情人,宛如发情期的动物,没有半点含蓄而直截表达爱慕。她的纤手一把抓住他硕大而雄挺的玩意,她惊讶的掂量,他的东西远远超出她所经历的三个男人,用手计量至少有三拳!他在抚弄山峰,算得上坚挺的那种。顺着曲线下移,在酥腹上揉了几圈这才理性探幽,竟然光溜溜的。他把他的湿手抹到她的脸上:“看,难怪要‘扶危济困’,多好的田啊给抛荒,一片沼泽,不不不,国美湿地,哈哈哈……”“那还不快来呀哥。”国美的声调儿都变了,显得难以自持。继成却不急不躁,不住的摸弄而且还要调侃:“我还以为白虎像神马一样只是个传说,还真有啊。”“怕了?”“谁怕!鬼神我都不怕还怕美女。”“不怕就来呀,费什么话嘛!”

  继成上了,此时国美的感觉真的升到了太空!同样,“品味”严苛的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一朵精致细巧的奇葩!

  “国美你太让我快活了,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放纵时刻他从不掩饰内心的欢喜。

  “我也是。”国美一副娇弱的样子,细声细气地,“知道你羽毛球打得好又会游泳,我就晓得你身体协调性很好,没想到你的东西那么大功夫那么老到,你真把我送上天了——不怕我克你吗?”

  “怕,怕得不得了,怕你吸我骨髓,怕你摄我魂魄。”忽然,他收住笑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有这么快活,死就死吧,明天死也无所谓。”

  “不许乱说!”国美说,“知道吗,人家现在最不忍看杯具,真的。”

  “嗯。”继成安慰道。

  “哎大哥,”国美边整容边说,“我们来一次约定吧,今天12月9号,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打一炮。”

  “你是说,这,一别十年?”

  “no.no,只要你召唤,国美随时听命。我是说无论中间发生什么,十年后的今天,我们......”

  “没问题。”他插话道,“也许哥我沦为乞丐或者身陷囹圄呢?”

  “乌鸦嘴!”

  “那行。嗯,可不可以叫它十年一炮啊?”

  “当然!”二人击掌为誓。

  晚上,在廉正公寓的家里,洗漱完毕的继成点上一支香烟,拧着包上楼看书。人一坐下来,心就忽然想起国美来,便幸福地回味两小时前的快活。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是办公室群发的,抹开一看:“周二下午组织集体学习《倡导文明习俗之我见》。”

  这是兰图日报刊载的“创建”系列文章,这一篇正是他顾区长亲笔撰写的。也就是说,整个下午,他的同事正在集体学习他的精彩论文,而他却热火朝天地做着相反的事情——这是何等的尴尬!

  想起国美就想再看一眼自己画的素描,他打开包一摸,没有。再仔细搜,日记本不见了!他立时心慌起来,巴了一口烟,挠着脑门回想:嗯,最大的可能,是落在616房。

  他是在家睡的,但一夜心神不宁。次日一大早,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赶到前进宾馆616房。

  一进门就四处翻找,日记的,没有!他赶忙去问服务员,两个女服务员都说好多天没有进那间特号房。他一想,也是,昨天的残茶烟蒂以及用过的卫生纸都还在。

  他十分沮丧地走出宾馆,越想越觉得后怕,便拨打小妹的手机。小妹正在吃早点,接了电话却叫他在616等她。于是他跑到对过买了三个豆沙包和一杯豆浆,垂头丧气地折转回616房。

  听完他的陈述,小妹立即给国美打电话,坐她对面继成对她摇了摇手指头,她点头会意,便在电话中问国美昨天庆典邀请了哪些人,坐在主席台尤其继成身边都是谁?国美一边回忆一边报了些单位和名字,“嘉宾大多认识,记者一个也不认识。哦,他钱包丢了,有卡吧,挂失没?样子像日记本?好,好的,我尽快打听,我知道策略你应该相信我的智慧啊姐。”

  看着继成愁眉苦脸,她又给钱跃进打了电话,一是让他亲自盘查一下服务员,二是叫他安排人手打探,毕竟他手下人多而且三教九流都有。之后她又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市刑侦支队的表弟打的,一个是给鲁希晟打的,希晟的侄子在市纪委工作。这两处正是继成最担心的地方。

  所有知情人不管是正面告之还是暗示的,都对“日记丢失”表示出高度重视,唯独希晟例外,他说,“日记落了怕个球啊,又不是军事秘密。”这种事看来还得秘书小芳帮他开开窍。

  也是,如今日记扳倒一个贪官破获一起案件甚至袒露惊天秘密,都早已不是新闻。继成写日记的习惯起自于中学时代,但其后期几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日记。如果将他这一时期的日记视为“创作”的话,一年前的风格无疑是:情调浓;而这一年来,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尺度大。

  一切安排妥帖,小妹才有心思调侃:“哥你别以为我为这个得意,才不呢。不过,它真的被列为反腐利器之一啊我的区长大人。”说完她就咯咯地笑起来。

  “你还敢笑!”区长大人火了。

  “菩萨保佑你,大人。我只是想缓解你的情绪,你太紧张了。”

  “天亡我也!”一想到日记,继成就头皮发麻。小妹的调笑却让她想起戚丽娟——这个女人最近有点叫板的苗头;接着又想到国美的“白虎”,便情不自禁地骂了句“丧门星”。

  日记在他手里,也许一文不值。现在日记丢失,在他看来天大的财富都不无法同它比!这个事实令他有些绝望,接下来连续几天,他都失魂落魄,寝食难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星期后,他的核心圈子又出了两件骇人听闻的事件:项坤被双规,钱跃进被纪检部门约谈。

  本来就如惊弓之鸟的他,愈加风声鹤唳,如坐针毡。即便在办公室,他也无精打采,消极怠政不说,连报纸都没心思瞧。偏偏永新昨日来电话,说他新搬了办公室想继成赠他一幅字,而且点明要同乡区长亲自创作书写。这不,他搜肠刮肚总算草草完成了一纸条幅:

  黄沙浸湿,记忆风干,流年似水,道义永存。

  继成己丑咏月

  “好雅兴!”一个沙哑的男低音,办公室的门是被他,一个偏胖的白发老者轻轻推开的。

  继成抬头一看:“哟,老领导,稀客,稀客。”

  确实是稀客。来者姓吴,退休前是市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曾与继成在市委共事。继成广结人缘,但对这位长者并无敬意,觉得他有些另类。老吴住在区府附近,离廉政公寓也不太远,但是继成好几年从没见过他,好像他人间蒸发了。其实老吴是很外向的,喜欢抛头露面,退休也不甘寂寞,一次他去拜访在某局当局长的老部下,不料这位局长竟然把他晾在那,爱理不理,更别说敬烟递茶。自从遭到这次冷遇,他便深居简出。

  继成连忙同他握手,又是递烟,又是沏茶,“您老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闲极无聊四处游荡。”老吴接过烟和茶,自己掏出火机点了香烟,吸了一口,“讨扰你啦小顾。”

  “哪里哪里,老领导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哟。”继成今天一点儿心情都没有,说完他自顾自地捡起条幅,阅看文件。

  老吴抽了半支烟喝了几口茶,便起身环顾四周,然后看了看书架上的书,最后眼盯着那副《青绿山溪图》瞄了半天,阴阳怪气地问道:“小顾啊,这个,不会是赝品吧?”

  “老领导说笑了,堂堂区府挂个假的,岂不让人贻笑大方。”此时的继成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看着那敦厚的长方脸和带有红线的金鱼眼,再递上一支烟,“实不相瞒,这是鲁希晟鲁老板特地为我拍的。”

  “哦,是你私人的?”老吴艳羡的表情。

  “是啊。”继成绽开多日未曾有过的笑容,一耸肩,一摊手,“这间办公室里都是国有资产,唯有两样属顾某私人所有,一是书,二是画。”

  “不错,不错,不愧是知识分子。唉!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继成向来不喜欢孟浩然这首诗,于是懒得搭理。老吴说完却趁兴拿起毛笔,他在一张稿纸上写起字来。

  “小顾你忙,不打搅啦哈。”老吴搁下毛笔告辞。继成送他至门口,二人握手道别。

  回头继成一看,老吴写了四个字:日月同辉。

  在一般人眼里老吴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所以区长对于他的怪异举止也就见怪不怪,平平常常的四个字更没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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