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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突然开始耍起孩子气的爱丽丝，左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一下子就降临在两人中间。
虽然双方都没有交流，不过左方还是发现其实爱丽丝虽然双手叉腰一副不理自己的样子，不过依然再不停用眼角的余光看自己。明显就是一副“你快说话呀，你只要求我我就会告诉你”的样子。
眼见有戏，左方赶紧低声下气地说：“拜托了，爱丽丝大人。”
左方露出讨好的表情，不过那一副表情实在是太过奇怪，相对于讨好，更像是在讨打。
“嗯…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我就告诉你好了。”虽然左方的表情稍稍有些奇怪，但是一开始就没准备不告诉左方事情真相的爱丽丝在听到左方的“哀求”后，立即就心满意足地不再抵抗了。
原本被爱丽丝堆在一起的椅子山中飞出了一张尚且完整的椅子悬浮在了空中，爱丽丝坐上了椅子后，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前的那些幼稚与不成熟都在爱丽丝吐气的那一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空灵而虚无缥缈。
左方一下子对爱丽丝的改变适应不过来，无法区分到底是刚才那个单纯而孩子气的女孩是她本来的样子，亦或是自己现在眼前这个如同梦幻一般女孩才是真正的爱丽丝。
爱丽丝不在乎左方愣住的样子，用同之前完全不同的成熟而苍白的语气慢慢开口说道：“这个图案是我和我的好朋友姚乐斯定下的约定。我和姚乐斯都是被这座教堂收养的孤儿。而姚乐斯对于我来说就是姐姐一样的存在。”
说着，爱丽丝微微低下眼眸，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只不过与之前喜怒哀乐全部都无法藏于心的爱丽丝不同，此刻的爱丽丝看起来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左方无法在那张被完全冻结的脸上读出任何的情感来，这不由得让左方将此刻的爱丽丝与另一个同样冷着一张脸的女孩——艾莉联系在一起。
“我记得我刚来到这个教堂的时候还只有几岁。那时候，我总是被其他的教堂所收养的孩子所欺负。而挺身出来保护我的人当然就是姚乐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她是一个…小小的英雄。”
爱丽丝这么说着，双手轻微叠在自己的胸前，双眼缓缓闭在了一起。
——你们，不许欺负小爱！
——小爱，以后就是我妹妹了！我要永远保护小爱！听见没有！
——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小爱的…无论是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无论是…现在…抑或是千万年后的未来…
看着沉浸在回忆中无比安静祥和的爱丽丝，左方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了这个少女的回忆。
寂静的教堂内，少女在回忆过往。教堂外一片黑暗，但教堂内部那小小的微弱的烛光为少女创造出了一个小小的心灵避难所。呆在这个不能称得上温暖，也无法说是舒适的小小避难所内，左方的内心不可思议地平静。
良久，爱丽丝才缓缓睁开眼。爱丽丝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条老旧的项链，像是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
“这个图案是姚乐斯设计的，她说，这是一个约定。约定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看见这个标记就必须等待。”爱丽丝这么说着，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哀伤。
“等待？等待的是…”看清了的爱丽丝的哀伤的左方心中有了一个底，但左方试探的问。或许左方不愿相信那个事实，即便他与爱丽丝相遇不过才几个小时，但左方依旧不愿从爱丽丝嘴里听到那个他心中所想的答案。
“等待对方。无论多久，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都必须等着。当然，另外一方也必须来赴约，回到画下这个标记的地方来找等待的人。”这么说着爱丽丝笑了。
“…”
虽然爱丽丝在笑，但是左方无法从那虚无缥缈的笑里剖析出爱丽丝此刻内心的情感。那笑容，到底代表的是开心亦或是苦恼，到底是欣慰亦或是不甘，左方无法判断。
看着爱丽丝的笑，左方总感觉有些伤悲。
“这个约定，就是我现在所存在的意义。”爱丽丝这么说着，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了温柔的表情。但那一丝温柔却更让左方感到心痛。
“那么…你等了多久呢？”左方平静地问道。
“我不记得了。”
爱丽丝轻轻地摇了摇头，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微笑，只是那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还有一丝寂寞。爱丽丝用手轻轻抚摸着项链，说“很久以前，姚乐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旅游…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待她回来完成那个图案。”
听到爱丽丝说出不记得了之后的左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口腔内部，才压制住了那一口气，紧接着继续问道：“什么是完成那个图案？”
“嗯，这个图案一开始并不是像这个项链上这样手牵着手的。”
爱丽丝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飘到了地上，然后慢慢走向了正对教堂的耶稣像处。这是爱丽丝第一次在左方面前用走而不是飘的行动。
左方跟着少女走到耶稣像面前，由于确定了位置，左方很容易地发现了在耶稣像下有一个小小的孤独的火柴人。
“要是姚乐斯回来了，她就会画好另一个小人来牵‘我’的手。”爱丽丝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一个图案，但是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又把手收了回来，就像害怕将那图案所破坏掉一样。
看着爱丽丝的动作，左方问道：“这个图案的意义，就像耶稣鱼一样？”
在很久以前，基督教的教徒为了躲避罗马宗教的迫害而发明了一种暗号。基督教内部接应时，当一个基督教徒随便画上一条弧线，如果对方也是基督教的教徒便会画上另一条弧线与之前的弧线组成一条鱼的图案，这个由两条线组成的鱼图案就被称为耶稣鱼。
“嗯，这么一说是很相似。但是没有这么伟大。”
少女一边答应道，一边终于下定决心了，用手轻轻抚摸着耶稣像下面的刻着的小人。那个周围线条杂乱至极的火柴小人周边还可以看见少许老旧的墨迹。不难想象，那是少女一开始画上去的，但少女害怕因时间的流逝而让那墨水画下的图案消失，于是用不知道什么工具一下一下地刻在了墨迹上面。可能是工具不好用，可能是少女太过笨拙，也可能两者都有。在那火柴人周围，有着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刻坏的了痕迹。那些刻坏的痕迹太多，以至于远远看去，已经成为了阴影。
严肃而神圣耶稣像下是被刻得歪歪扭扭的小人。那个孤零零的小火柴人在那精美耶稣像的衬托下显得可笑而不起眼。但在眼前这个少女心中，那个小人一定比什么都重要。
“…”
左方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了。
孤零零的教堂被打扫地干干净净，而外围则是长满了比铁栏杆还要高的野草。少女会飞，能操作其他物品，以及，为何在这里…这一切的一切的原因，左方都知道了。
名为爱丽丝的女孩曾和自己的好朋友姚乐斯在教堂中定下了要重逢的约定，爱丽丝守护着这个单纯而又简单的约定，在教堂中痴痴等待着朋友的到来，直到自己死去，变成了幽灵。教堂荒废，世界变迁。爱丽丝依然还在等，等待着不知多久之前早已经死去的好友回来完成那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约定。
但相应的，她的朋友并没有回应那一份等待，回应那一份约定。无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将来，少女的朋友都没有，也无法回应少女的等待了。
虽然说得有些过了，但这就是一种背叛。
或许已经过了好几十年，甚至是好几百年。少女被那以死亡为借口逃走了的朋友遗弃在这座教堂里，让少女的心慢慢随着时间而沉沦…这就是左方之所以心痛，又之所以气愤的原因。
但是即便在那无边等待中连时间都已经忘却了，但少女依然没有选择放弃。或许也早已经知道朋友不会来赴约，但少女依然选择了等待，选择了相信。
相信朋友不会背叛自己，相信自己的等待终究会有价值，相信那曾经定下来的简陋的，毫无依据的约定总有一天会被实现。
仅仅是靠着那一份的相信，爱丽丝便一直坚守着这一份孤独。
等待，已经变成一种空谈，而约定，也变成了枷锁。
明明是这样孩子气的约定，明明已经死去了…到底要怎样单纯的人才能一直坚守在这里，到底要多么愚蠢的人才会选择一直独守这一副孤独。
“那个…”实在是看不下去来的左方想要开口告诉少女，她的朋友不会来了，永远也不会来了。但刚开口便被少女打断了。
“或许已经等了很久了…你看，我都变成了幽灵了。”
爱丽丝说着，在空中绕了一圈，像是在展示着自己幽灵的身份。这一举动又有些像之前左方所见的那个爱丽丝。但爱丽丝那成熟的气质却出卖了她，她此刻，依然是那个怀着哀伤的心情将一切向左方倾诉的背负一切的爱丽丝。
“不过呢，虽然会有一丝小小的寂寞，但是我却完全不会后悔哦，因为呀，姚乐斯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爱丽丝这么说着，再次笑了，不过这一次的笑容却没有一丝的苦恼。
“姚乐斯对爱丽丝最好了。”爱丽丝如此说道。“所以呢，爱丽丝必须等待，不然爱丽丝就是背叛姚乐斯了。爱丽丝不想这样…爱丽丝，不想背叛深深爱着爱丽丝的人。”
看着明明心底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的等待是无效却依然不变初衷的少女，左方只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劝导都咽了下去。因为就算说了，眼前的少女也不会改变心态吧。既然如此，有何故在少女早已疲惫不堪的心上再加上一次攻击呢。
单纯也好，笨蛋也罢，天真也好，执着也罢。既然爱丽丝已经选择了等待，那么左方就没有任何理由去让她放弃等待。
“那么，故事已经听完了。我想知道的东西也都已经知道了。我就先离开了。”
左方说着，转身走向了教堂的大门。
“那个…”
爱丽丝突然出声叫住了左方。
“你…还会来吗…你可是小偷哦，不能什么都没到手就离开了。这样会被人看不起，说你是一个没出息的小偷哦。”
爱丽丝说着像是恐吓，但却完全没有一丝威力话，满眼都是寂寞的神情。
刚才那个空灵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的爱丽丝又变成了那个有些孩子气的单纯的女孩。
啊啊…搞什么嘛…既然露出了这样犯规的表情，谁能狠心说一个不呢。还说什么只有一点寂寞，这不是一份寂寞得要死的样子吗。
“嗯，那是当然。我告诉你，我可是个神偷，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到手就收手呢，那样也太侮辱我神偷的名分了。所以，下一个夜晚我就会来，你就小心点，别被我给偷走什么重要的了哦。”
左方笑着对爱丽丝伸出了大拇指。这一副样子不像是神偷，反而像是某个侦探动画里面靠着小孩子破案的无能侦探。
看着这样的左方，爱丽丝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肚子大笑起来。由于笑得太夸张，爱丽丝整个人都飘到了半空去了。
喂，喂，我的举动就这么好笑吗。左方在内心这么吐槽道。
看着眼前的爱丽丝，左方早已迷惑不已。到底眼前这个孩子一样单纯，又爱耍孩子气，喜欢别人夸奖，对别人的话不去思考就全部相信的家伙是爱丽丝，还是那个将所有的哀伤、寂寞全部都默默承担下来，即便知道遭受抛弃依然选择等待的少女是爱丽丝呢？亦或，这两面，都名为爱丽丝…
“好！英明神武目光如炬的爱丽丝殿下就接下了你这个鼠目寸光猥琐至极小偷的挑战。我会紧紧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的，才不会让你有下手的机会呢。”
用傲气满满的口吻说着的少女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真是的，谁鼠目寸光猥琐至极呀。”左方低声抱怨道，同时嘴角又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又做了件麻烦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的左方离开了教堂。
曙光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出现在城市与天空的交界处。接受了那一束橘色的淡淡的光的城市一下苏醒了过来。晨光照亮教堂外杂草上的露珠，闪亮亮的露珠中映出一个个橘色的小太阳，整座教堂一下子显得无比的神圣，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天使从教堂中冲出来。
左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将全身的疲劳都摔在身后。
不知不觉，已经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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