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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武门出去到城隍庙去并不太远，只是要在宫外呆到禁城闭门之后，却实在是让纪如谨有些心中忐忑。皇上到如今对她越发是冷淡了，虽说眉眼里的关切依然，可两人之间终究是有了隔阂。
特别是这次湘凌的事情出了之后，他几乎不闻不问，更让纪如谨拿定了主意，他确实是介意了。
不过她却执意要出宫寻药，想着事已至此，若是再胡乱顾忌，反而妄送了湘凌那双巧手。
入夜后的城隍庙几乎没人，而城中巡夜的应天府衙役更夫也刻意避开了这里，她与岳平两人站在街头树荫的黑暗中，开口问道：“后来荣贵人如何了？”
岳平小声的回道：“当时就抬回去传了太医急救。”停一停道：“储秀宫那边有人在发生片刻之后就启奏了皇上，但是皇上并未有所回应。”
“恩。皇上万事操劳，这后宫中的纷争本就不该牵扯到他。不过，他如此冷看萧容，萧长河在大殿上怕是又要唠叨了。”
“主子猜得准确，那老匹夫今日早朝确实有些时常。”岳平微微笑了下，将早朝上那些事情都给她讲了遍。
纪如谨听得细心，等他说完之后，却见城隍庙的院内有灯火点起，于是蹙眉问道：“里面有人了？”
“主子随我来。”岳平在四周无人的时候，皆称呼她为主子。见到院中有灯火点亮后，于是在前面引路，带她走进了城隍庙里。
庙中依然安静，只是从大门到大殿的道旁都点上明灯，灯火通明却只有他们两人在行走，说不出有多么的诡异。
“主子，生人入鬼市都得走这条道，若是熟悉了则可以从城中大街小巷那些入口进去。”岳平看她脸露疑惑，于是小声解释道。
入了大殿，再转到土地神像后拾阶而下，百步之后只见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的街市与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
“这等热闹繁华不亚于白日市井，真是令人惊叹。”纪如谨看着眼前一切，有些吃惊，旋即又是无比的震惊。“这京师地下有如此空间，若是藏兵其中，岂不是……”
可这终究是她心中的想法，所以并没有说出来。再说这里人来人往，消息极容易走漏，又怎么可能有人藏兵于此呢，当真是知道朱剑棋那些事情之后，胡乱担心起来了。
想到八王爷，她面色微微有些发烫。
岳平走在她身侧后方，看不到她的面色，小声提醒道：“掌柜若是看上了什么物品，只管往摊子上放银子就行，只要对方满意了，就会推到摊侧，千万不要贸然触碰。”
纪如谨不明白其中缘由，也不多问，既然他这么提醒，自己照着做就是了。
此时尚早，不过刚开市，还有许多人未曾到来，于是两人先寻了个酒肆，要了些酒肉坐着等候，只等来自北方的那些人出现，自然就能换到狼毒了。
酒肆里早有人坐着了，看着她两人进来之后，对着她淡然一笑，然后不顾礼仪上前来施礼说道：“在下宁夜，敢问姑娘贵姓？”
纪如谨为了来这鬼市，特地换了身男子服饰，没想却被人一眼看穿，不过看对方神色不像恶人，于是笑着应道：“来鬼市讨碗酒喝，萍水遇到公子，又何必留下性命呢？”
“嗯，好，那就喝酒！”宁夜坐在纪如谨对面，亲自启封了小二送来的花雕，酒香霎时弥漫，自作多情端了一碗过去，没接。
宁夜放下后哑然笑道：“放心，我是做过下蒙汗药的勾当，但这里是鬼市，鬼市就有鬼市的规矩，我自然不敢坏了这规矩。再说了，就算这里不是鬼市，你身旁这位公公也不是等闲人等？”
纪如谨脸悄然一笑，心中却是微微惊了下，终究拿起酒碗，悄然喝了一口，仅仅是这几个再普通不过的细微动作，差点就让阅美无数的宁夜晃了眼，不知道是哪位王爷的女儿竟然生得如此美丽。
纪如谨脸的声音软糯悦耳，道：“将军从北边来，虽说豪情不减，可在这鬼市搭讪陌生女子，终究是不像军中人。”
宁夜补充道：“不是‘不像’，是‘不是’。”
两人不过偶然相逢，却都在第一眼看破了对方的身份，不过纪如谨显然是要略胜，因为谁也想不到宫中的美人竟然会出宫寻药，更深入这等虎狼场所。
只可惜了，她这身男装打扮，加上那副虽然带着笑意，却温婉拒人千里的表情，已然表明她只是来做事，并不会对任
何人心动。再说了，这种女子因为过于执着，事情未了之前，也根本不可能为情而动。
宁夜十分清楚，所以他十分心碎。
纪如谨脸一手端碗，一手蘸了些酒水在桌子上胡乱画了几笔，不过眼神始终落在街面上，她在努力分辨哪个摊子后的人是来自北方，摊子上又是否有狼毒浸过的木棉花。
酒是好酒，肉是卤好的上好牛肉，可惜她心中有事，并不知其滋味。
宁夜瞥见她在桌子上胡乱画的图案，举杯说道：“我敬你。”
纪如谨脸不易察觉地撇头，角度十分轻微，但宁夜知道这表示对方在询问，于是笑着回答道：“既然相逢，就要以酒会友，此时尚早，买货要个好价还得在子时三刻，等那些想要出货的人心急了才好。”
纪如谨脸继续保持那个角度，看人看事几乎不出错的宁夜是个不笨的人，再度主动注释道：“这是鬼市的规矩，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都得等着，否则若是被人瞧出了端倪，哪怕东西在你眼前，除非你能拿出半个大明的财富来换，否则根本没法到手。”
到鬼市来寻东西的人，自然极为看重想要的东西，若是被对方看出来，确实可能漫天要价，纪如谨知道这话不假，于是低头喝了一口酒。
宁夜浅笑道：“好了，酒上芙蓉脸，这模样可就更好看了。姑娘既然已经喝下了这酒，不知道是否告知在下，为何要寻这狼毒？”
心中猛然再度惊了下后，纪如谨回过头来，看到自己在桌子上竟然画了朵木棉花，顿时暗骂自己太蠢，不过却破天荒显露一个笑容，开门见山的说道：“寻这等奇物，自然是有要事，否则谁愿意大半夜不就寝，到这鬼市之中来？”
宁夜见她坦然承认，反倒是有些错愕的说道：“这等狼毒极为凶险，在下身处边关之时，偶然见过。当时中箭的兄弟浑身血脉化为乌黑，片刻不治。姑娘寻这东西若是用来下毒，在下倒是认为用砒霜会更好。”
纪如谨嘴角悄然翘起，不发一语，明显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宁夜皱眉道：“难道是用来点掉身上红痣？美人身有红痣如丹砂，不是更令人动心？”
狼毒有着极强的腐蚀性，却是也能这般用，不过纪如谨望向画在桌子上的木棉花，却是悄然摇头。
宁夜追问道：“不是下毒不是点痣，难道你是京师之中那位御医的后人要寻那毒物来研习解药？”
御医的后人，身边怎么会跟着个公公。见他说话越发没有分寸后，纪如谨脸眼神古怪地瞥了一眼宁夜，就跟看白痴一般。
宁夜没辙了，干脆闭嘴喝闷酒，没忘让掌柜给自己先前那桌坐着的老顾温了两壶最好最贵的杏花村，老顾也爱喝酒，却只爱入喉有些辣的北方酒水。怪人怪脾气，跟眼前这个姑娘一个样子，可老顾还会理会自己呢，于是他更加憋闷，只好大口喝酒了。
纪如谨脸慢慢开口道：“刀能杀人，也能救人。”
宁夜愣了，开口说道：“用狼毒来救人，这等奇方听听也就是了，难不成你真相信？”
纪如谨脸眼神又古怪了，宁夜立即知道自己又白痴了，自嘲道：“好吧，这些事情我就不问了，喝酒才是正理。”
纪如谨脸望向窗外，神情落寞，一如清秋深夜的时节，极为衬景，“你自己也说了，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到这鬼市来寻人寻物。若是想害人，大可用些砒霜就够了，怎么可能犯险到这等地方啦。”
宁夜放下了酒碗，爽朗的笑道：“早些爽快说出来不就好了，藏着掖着那么久，让我瞎想了半天，把那几位公主的容貌都想了个遍，也未曾记得有过你这等貌美的人物。”
不小心泄露了垂涎对方的心思，宁夜心想不妙，但是身前的美人只是悄然一笑，似乎不讨厌，还觉得有趣。
宁夜从怀里掏出了个松木匣子，放在了桌子上之后，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狼毒。从你进门带过来的风里，我就嗅到了那股药香味道。想来你也是发现了我身上的狼毒气息，所以才没有冷面让这位公公赶人，是吧？”
纪如谨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直直望向宁夜，不言而喻：“宁公子，开出你的价格。”
寻思了片刻后，宁夜忐忑道：“既然相逢就是有缘，我就卖个缘分价，告诉我你的名字。”
纪如谨柳眉微微挑了下，想了想，悄然道：“纪如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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