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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中，长春宫只是西六宫之一，在位置上本无法比拟中宫坤宁宫。可因为这里是贤妃万氏的住所，在后宫妃嫔的心中，地位却远在坤宁宫之上。
当今圣上在纪如谨的心中并非明君，可在对贤妃万氏的感情上，她却十分的佩服。世人都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当真做到的并不多见，特别是在富商官宦之家，更何况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
可他却做到了，用了数十年时间来证明，儿时的话并非戏言。
正统十四年，万氏奉命照顾只有两岁的当今圣上，其后两人感情逐渐深厚。待圣上登基之时，欲将其立为皇后，可却不符祖制，被太后严加训斥后作罢。即便如此，圣上依然将其封为妃子。
那年，圣上不过十八岁，而万氏已是三十五岁。
这些事情，张敏在紫荆关说给纪如谨听的。虽然当时并不允许他多说，可纪如谨却全都记住了。入宫之初虽然不太了解这贤妃万氏究竟是谁，可今日却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持宠居傲。
长春宫的格局与别处大体上相同，可细节上却迥异。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圣上曾经御笔亲题“九兰宫”三字，却被贤妃给藏了起来，说太过招摇不好，更何况兰花生在长春，更能长久的盛放。所以，此处依然被称为长春宫。
主殿左右有帘帐与次间相隔，梢间靠北设落地罩炕，为主居所。殿前左右设铜龟、铜鹤各一对。东配殿曰绥寿殿，西配殿曰承禧殿，各三间，前出廊，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各殿。廊内壁上绘有十八幅以《绵泽》为题材的巨幅壁画，尽述万氏辅助圣上的经历。长春宫南面，即体元殿的后抱厦，是为贤妃专门设立的戏台。
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屏门一道，与后殿相通。后殿为怡情书室，面阔五间，东西各有耳房三间。东配殿曰益寿斋，西配殿曰乐志轩，各三间。
纪如谨垂首站在殿中，看着自己的鞋子。入宫几日了，内府只发了这么一双，鞋面上沾了不少灰尘，已经有些发黑了。彩线绣成的牡丹已经断了线，被她用翠色布片给缝上了。昔年习女红之时，母亲曾说这是女子看家的本事，却不曾想到头来用在了这处。
已经换了身寻常服饰的贤妃慵懒坐在宝座上，手里端着杯茶水，茶香清雅，却隔着极远都能嗅到。一名小太监在给她捏着腿，而后不断将玉膏抹上去，让有些发干的皮肤重新焕发出细嫩光泽。
过了许久，贤妃才悠然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进的宫啊？”
其实，她心中早有了答案。能这般护主的奴婢，自然当是从小跟着萧容长大的女侍，否则怎么会冒着杀头的风险以下犯上呢。
纪如谨听到问话后，上前跪在地上，十分平静的回答道：“回娘娘，奴婢是广西人。因家父牵连进了谋逆案，故而作为女犯送进了宫来。”
“哦？”贤妃眉头微蹙，略有些惊讶的开口道。“抬起头来。”
纪如谨依言抬头，却不敢与其目光相对，以免因为不敬而激怒了对方。后宫之中，贤妃是连皇后都十分忌惮的人，她一个小小的女犯宫女，又怎么敢造次呢。
“生了张好脸孔，本该大富大贵，怎么却是这般命运。”贤妃说了句令她琢磨不透的话，而后开口问道。“既然是女犯身份入宫，那为何敢替主子出头，还是在坤宁宫外。你可知道，此罪当诛。”
纪如谨心中一颤，知道对方说得随意，可若自己也那般随意作答，今日怕就是死期了。
她匍匐在地，开口说道：“奴婢新入宫中，对宫中规矩尚且不熟。不过，却也是因为那陈选侍做事太过，百般刁难华贵人，否则奴婢也不会如此。更何况，当时见陈选侍扑向了轿子，护主心切之下，无奈才会挡那一下。还请娘娘赎罪。”
在坤宁宫外的情形，大致如此。只是众人都被陈选侍挡住了视线，是以几乎没人能看到她推了那一把，更不要说刚和皇后说完话，走出殿门的贤妃了。
贤妃浅笑着，语调却是冰冷得很。“这不是理由。”
纪如谨盯着眼前的地板纹理，光滑如镜的表面上，有她清澈见底的眸子。“娘娘，奴婢想活。”
“嗯，这算是理由了。”贤妃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些。“可你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怎么样才能安然的活下去吗？”
纪如谨直起身来，鼓起勇气看着对方。虽然她还跪着，可态度已经完全变了。“奴婢知道怎么该能活下去，也知道在这宫里，若没有娘娘的许可，谁的生死都无法自己做主。”
贤妃双眸猛然一缩，盯着她的脸，说道：“你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奴婢只是想活，无所谓聪明与否。”纪如谨依然强调着活字。
贤妃突然笑出了声来，对站在一旁的牛玉说道：“牛玉，你入宫多少年了，见过这样的女子吗？谁入宫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家族繁茂。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个理由可是太简单了。不过，本宫对这答案很是满意。”
“华贵人入宫当日，下令移了九色兰，是你劝阻的？”她又开口问道，看似无意。
纪如谨点了点头，答道：“奴婢并非是劝阻，只是因为兰花不宜种在影壁之下。”
“好，那你日后可要好好看着那株九色兰。”贤妃平静的说道。
纪如谨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看着九色兰是假，从此成了贤妃的耳目到是真的。今天她为了主子出了头，自然获得了信任，所听所见自然会比贤妃放在储秀宫的耳目要多要准。可只要答应了对方，就已背叛了自己主子。
在后宫之中，背叛就等于死亡。
她对此十分的清楚，故而沉默不语。
贤妃却放下了茶杯，十分不悦的抬头说道：“罢了，当个花奴都不乐意的人，留着也是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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