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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早已夜深，宫人若是随意走动，则可能触犯宫规。更何况，那说话人的声音，纪如谨白日里可是早已经听过。
她悄然而来，对方未曾察觉之下，也走到了这湖边对话。若是她现在离开，稍不小心就会惊到对方，那个时候的场面定然十分不好看。但是，光听到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让她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
好在此时月已西沉，让她身藏黑暗之中，是以只能屏住呼吸，看着假山另外那头的两人将身影投射了过来。
被问话那人迟疑着，而后从袖中抽出了手绢，垂在指间随风飘逸，隐约有股兰桂香气散入了空中。“子舒在家中等了三个时辰，离开之后将这个留下来，让家人送进宫中，托我转交给你。妹妹想了许久，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
当姐姐的动也不动，可微微垂首的动作，被月光放大后，在纪如谨眼前霜白地面上无比清晰。
她开口说道：“妹妹，你入宫时日已不短，怎么还如此糊涂！”
“我知道，可子舒对姐姐的情谊却是不假。”妹妹的声音越见低了下去，当是动了情。
姐姐的声音却依旧冰凉。“这情虽真，却堪比鸩毒，姐姐当真承受不起。”而后似乎是看到了妹妹的表情，赶紧劝慰道：“妹妹，不是姐姐狠心，只是进了这宫门之后，一步都不能错。一人性命不足惜，稍不注意，却是会搭上全族啊。”
妹妹略微点头，说道：“子舒也知道一切都已成必然，不过也是为了让你明白他的心意。少小时候，他与我姐妹三人情谊非浅，妹妹才接过了这方手绢。”而后，她拉起姐姐的手，将手绢放了进去。“这手绢当是六岁那年你亲手所绣，不曾想到，他竟然藏到今日。不管如何，我还是当交到你手中，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当姐姐的明显愣了下，先前看着手绢上那枝残梅就觉得有些熟悉，本以为是子舒刻意寻来表情谊，哪里知道却是自己曾经所送。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语气明显转暖了，开口说道：“让家人转告子舒，好好考他的功名，不必再想这些了。”
其实这话，她心中也知道根本没有必要再说。少小懵懂时期送出的手绢，被这般送回来，也是子舒绝望之下的无奈。
妹妹微微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妹妹听送东西进攻的家人说，子舒从咱家离开之后，午时就出了城门，他家现在已慌成了一团，四处都派出人去寻了，希望他别做什么傻事才好。”
“他哪里是那等糊涂之人。”当姐姐的语气已经再度平静下来，手里却搓揉着那张手绢。“既然他已经离开了，那就不必了。只希望子舒能将一切都忘记了，这样对大家都好，毕竟现在身份有别。”
妹妹无言以对，静静看了姐姐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转身往极远处提着灯火的两名宫女处走去。
当姐姐的一直站在岸边，等她走远之后，想将手绢收进袖中，瞬息又拿了出来。犹豫片刻之后，随手将手绢投向了水中，身子已经决然转身，往住所快步走去。
那手绢被清风所拂，落向水面的瞬间却被柳枝给挂住了，恰在屏声静气的纪如谨面前。
她有些发呆的看着那手绢，片刻之后伸手取了过来。极好的丝绢，角落上的残梅手法十分生嫩，虽然表现力差了不少，但却多了份真情意在其中。展开手绢后，可见其中央有豆大的一点血痕，颜色尚带殷红，当是近日落上去的。若这姐妹口中的子舒不是擅玩心机之人，那必然是真被剐心呕血了。
纪如谨心中垂怜，想不到世间居然有这般深情的人，哪怕冒着杀头的罪名，也要将手绢送回，断了两人之间的唯一联系。真是想不到，萧容的妹妹早已进了宫，更想不到的是，这对姐妹还有这等宫外情事。
不过，萧容既然将手绢扔进水中，那也是想要抛掉这段记忆。现在落到她手中之后，因为内心同情这深情男子，倒是有些为难了，不知道是接着扔掉呢，还是另作他用。这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几乎就是刚从火中掏出的栗子，拿之烫手，扔了可惜。
思来想去之后，她看着假山上那些窟窿后，计上心来。将手绢放到极高的一处窟窿里后，又在岸边寻了块卵石挡了上去，再用些枯干的柳叶洒上去，好像自然飘落在上面一般，挡住了其后的乾坤。
刚做好这一切，突然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却是萧容去了复返，惊得她再度藏身黑暗之中，抑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月色之中，萧容有些神情落落的看着水面。满地银霜般的岸边，柳叶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地上，清风拂过，让人感觉到冰凉的瞬间，也让身影与树影婆娑。
她的衣服被风吹起，长袖与衣袂翻飞着，应是妹妹到来的时候，来不及更换更厚实的就出来了。现在只是京师的春季，虽然这今日已经放晴，可这样的梅雨时节，天气也不会暖到什么时候去。
此时夜深人静，除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四周一片寂静。这种时刻，人最易触景生情。不管萧容在妹妹面前表情得多绝情，可却骗不了自己。此番折返虽然是怕手绢落入水中后再被人拾走，但未免没有不舍之心。
都说宫门深深世缘了，当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令人揪心的痛。
呆呆看着水面许久，萧容确认手绢可能沉入水底后，终于是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纪如谨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看着已经消失在远处的淡淡身影，心中暗暗有些吃惊。她本不是呆傻之人，日间本以为这萧容是无比绝情的人，此刻看来却完全不是了。外表越是坚强无情的人，心中往往有真情谊，这话当真不假。
可若是她放不下这段情，哪怕并不会与那子舒发生什么，真被他人捏住了这事，也会将她萧氏满门给毁了。
看到这么真实的萧容后，纪如谨的心意数度改变，而后下定了决心，全力护住这个有真情的主人。一荣俱荣的道理，她自小就懂。只要萧容飞得够高，她这个忠心的奴婢，才有够多的机会去为纪氏满门平冤。
打定主意后，她往住所走去，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有人沉声喝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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