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玉城的居民们发现了几个新面孔,本来这是没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玉城因那祸事后已几月不见来客,而且张扬着走在大街上的这一家人实在具有吸引目光的潜质。
那个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袭墨色长袍,微微露出的内衬月白长衫,头发略短而愈显不羁,面目也却有几分清秀,不过总是洋溢着懒懒的神色,时而看着身边的妻女闪过一丝苦笑。而他身边那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应是其妻,小巧娟秀无暇的面孔上,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因为这双眼睛,女子的档次顿时提高了一级,而白衣长裙又显其风姿绰约,气度不凡,虽然并不是什么倾城倾国,但也算难得一见的美女。
自然,最吸引目光的,应该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了,看她神色天真怯怯,躲在其父背后,仿若幼童,身子却又如豆蔻少女,若真是这对夫妻的女儿,应该是发育过早了。不过这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即便躲藏在父亲后面,也藏不住她的青丝如云,鬓染墨霜,稚嫩的面孔找不到一丝瑕疵,那对纯净的双眸更是如添神笔,怯怯的神色更是让人忍不住抱过来好好爱怜,这么小就能看出以后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若论风姿,当在其娘之上,就是不知道和那个传说中的倾城大小姐有无可比。
这三人,绝对就是那个天作之合的最好诠释了,用卖豆腐王大婶的话来说,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家子标致儿如天仙下凡般的人儿。
“我说,你还挺有办法的啊,我以前也只是在……书里看过有这种人皮面具,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见到实物。”张彻苦笑地看着周围人俨然一副看待小夫妻的眼神,边对着乔装的倾城昔说道,还有些按耐不住想去触碰她的人皮面具,不过那毕竟是她的脸,所以他手只是微抬就反应过来马上放下了。
只是好像倾城昔心思敏慧,看他动作便猜到了他想干什么,微红了脸撇过头没有答话。
“哥哥!”缩在张彻背后的张妙棋自然是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抬手又放下,就握住他的手贴住自己脸蛋,然后“唔嘿嘿……”害羞地笑起来。
这反而让张彻脸红耳热起来了,毕竟这位可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是他的亲妹妹,连忙开始转移话题:“啊,那边有个书法摊。”
他也不是随便一指,只是那个面容端正,银鬓雪须的老人,一看就是个容易让人产生尊敬的读书人,展放出来的字,一眼看去,虽肯定比不上他前世那些什么颜体柳骨,颠张狂素,却也方正如其貌,没有一定功夫写不出来的。再者,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与以往相似的书法文化,肯定还是让张彻心里有些悸动的,而其也有书法的习惯,来这里之后再未习练过,此番见到,也是有些手痒。
“老人家,您的字很不错啊。“转移开注意力抽出自己的手,张彻径直走到书法摊前,开始和已尽鹤发,精神头儿却还不错的老人摊主搭话。
“随便写写糊口而已,年轻人你过赞了。”老人倒是显得很淡定,微笑回道,那刚正不阿的面容顿时化起了一丝慈祥与和蔼。
张彻愣了愣,这老人的这幅神态,却与授他以业的高中语文老师极为相似,恍惚了一下,张彻扯起了一个虽然难看但却真心的苦笑:“敢问大名?”
老人也愣了愣,这种一上来看字就问名号的人,还真是很难看见,不过这也让他生起了一股被欣赏的感觉,对读书人来说类似于知遇与知己之感,当即欣慰而愉快地回答道:“老夫顾忧国,字铭正,只是玉城中一小小的读书人而已。”
张彻甩甩头,滤去多余的想法,毕竟不是一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呢。随即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在这些书法上面。
老者的字体刚直,折角处圆润而隐透笔锋,虽然写的内容都千篇一律,制怒,律己,止欲之类的,却并不会觉得繁复。不过看了半天张彻也渐失去了兴趣,他本非此类人,更何况这个世界的诗词文化,还是远不如他那个世界的。
想着起码的寒暄是有过了,也不怕唐突,张彻作势欣赏了一会儿,对顾忧国老人说道:“老人家,小生虽不是什么书法行家,却也算念过几年诗书,今日见您高笔,不由有些手痒,姑且能否让我涂抹一番?当然了,也会好好付钱的。”
“呵呵,年轻人你又过赞了,既是同道中人,此等小事,我自然是不介意的。只是笔墨小钱,老朽本也不想雅兴之下提此俗题,奈何实在有些囊中无底,落笔之前先谈好,十文一幅,年轻人你可愿?”老人本兴致大浓,拿出纸墨,思索片刻又好好说定,落笔之前谈好,价格也正常,看来是真的家中俭贫。
“老先生你放心吧,十文一幅,说定了。”张彻淡笑一声,便拿起老者递过的白毫,抚平宣纸,用镇纸压定,轻蘸点墨,凝神静气。
张彻是有过书法经验的,虽然不长,也就高二开始,两年而已,不过每日必写,内容变化不定,或《菜根谭》、或《小窗幽记》散句,倒是少有长篇,当然这与他每日忙碌的高中生活也有关。每次书写,先定思一日之行为,随点两笔倾心之语结束。这次来到这个世界如此之久,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下笔。
无奈,只好回忆,沉思。
“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笔在意先,张彻毫落纸时,不觉间便已书毕。
此一句,出自小窗幽记,俏字篇,张彻思来想去,来这里三月多,经历实在可媲往前三年,其中凶险处,体会处,忧怀处,悲凉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而视黑春、鬼蜘蛛之死,以及北来一路,万千千民与妖之死,月村之生,以及北来一路,万千千民之求生,各态皆犹,融会于心,便自然而然,只能写出这一句来。若真要说为谁而写,张彻将那万民死生中选一个代表出来,这一句,大抵是为鬼蜘蛛,或曰奈落,而写。
张妙棋茫然,倾城昔惊异后沉思,老者处于暮年,感同身受,恍然而轻叹。
只是还没等他们发出什么感想,张彻撤纸再换,第二句顺流而下。
“王侯将相,或确无种,而必有类。”
这个世界大概没有陈涉,所以也没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彻这句因感悟而自创的一句话,想必也不会有太多人明白。若说刚那一句,说尽了生死间的各种感怀,那么这一句,便是他这三月,抑或前半生,所看明白的。生而无种,后求有类。那些能成为王侯将相之人,必有其长处,总归而言是一类人,出生时无领人之先,那么后天便求王侯之质,张彻目前,自被逼到这个世界开始谋算心机的那一刻起,做的正是此事。他不求王侯将相,但他的目标难度远甚于王侯将相。
果然,倾城昔开始茫然,只是因为其家世,有那么一些明悟,老者阅尽千帆,脸上明悟的神色,比之倾城昔,又稍稍多了那么一些。
仍然没有等他们反应,张彻一气呵成,撤纸蘸墨,一笔落就。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也许第二句还有人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在一二句之后再来这么一句完全不想关的一句话,便没人知道他落笔那一刻的心境。
张彻看看自己的三张成果,略带嫌弃地撇撇嘴:“好久没练手,果然烂成狗了,我就不适合什么挥毫,最多算胡乱涂抹点墨水。”
只是从他不释手地来回翻看、眼神间对自己一气呵成完毕三幅书写的欣慰和自满,和眉目间似乎释放了很多东西的畅快,可知这死傲娇完全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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