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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哥见小虎昏倒,正想过去帮忙,可未曾想沈安居然如此至情至性,悲伤过度,竟吐出血来,心中大惊,赶紧跑上前去搀扶住他,劝慰道:“沈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小虎还等着你照顾呢。”
沈安惨笑一声,道:“好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可为什么...为什么和我亲近之人全都惨死?我是不幸之人,我才该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沈安悲从心来,仰天大吼。
张二哥想不到沈安竟说出如此自暴自弃的话,一时又是悲痛,又是气愤,可此时他也失了方寸,完全不知如何劝说,叹道:“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现在这孩子送进屋里去吧。”
现在他完全知道,为甚么这孩子一定要现在告诉沈安这个消息,哪怕明天就是科考。因为若是沈安知道小虎今日就到了京城,可却没有立刻告诉他的话,只怕沈安永远都不会原谅小虎,也不会原谅他自己。
其实,张二哥只猜对了了一半原因,小虎之所以这么疲惫,不分昼夜的赶来,并且一定在今日告诉沈安,是因为今日,是陈令仁的头七...小虎用了七日,从福州赶到京城,而同样的距离,书生当初,用了两个月...
“安儿,你这次科考回来,无论中与不中,我一定要认你做义子,这次你可不许再推辞了。”陈老爷笑呵呵的说道,语气却满是欣慰,“到时候我和夫人还会送你一份天大的惊喜,你若再推辞,这份礼物我可不给你了。”陈老爷有意无意的向前来送行的绿衣身上瞟了一眼。
“沈安,前几日夫人赏了我一块儿上好的白色绸缎,我抽空缝了件衣服,你科考的时候穿吧。”语气虽然平淡,却似捧着深深的少女情怀。少女俏脸含羞,脸色绯红,似那天边的云霞一般,好看,动人。
沈安愣愣的望着正为小虎擦拭风尘的张二哥,双目无神,脑中却回想起陈府的一幕幕。可越想,他的心就越痛。老爷爽朗的笑声,夫人慈祥的微笑,少女含羞的脸庞...一桩桩,一件件,每每念及,心痛的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可是,这些仿佛像烟云一般消散了,唯独留下深深的眷恋。
日近黄昏,天气像张二哥的心情一样,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沉重,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沈安已经成了雕像,整整一下午不发一言,也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望着小虎,似乎等着他醒来便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张二哥放心不下,中午就向掌柜的请了假,可现在他心中的担心越来越深,若是沈安大哭一场,倒还好些。
因为最悲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床上小虎忽然“哼”了一声,张二哥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查看,旁边沈安却早已奔了过去,只是那被撞倒的凳子,却显示着沈安的慌忙与不安。沈安奔到床前,一把抓住小虎的手,急切道:“小虎,你醒了吗?你睁开眼看看啊。”
小虎悠悠的醒来,见到沈安,有些恍惚,有气无力的道:“沈哥,我这是在哪儿啊?”
沈安忍住悲伤道:“这是我的房间,你现在在我床上。”
小虎“哦”了一声,忽想起了什么,惊慌道:“沈哥,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
沈安虽然心急询问陈府到底发生了何事,却仍耐心道:“你已经睡了一下午了,现在可是饿了?”
小虎听到他不过才睡了一下午,心中松了一口气,可转眼又面露悲伤,双眼含泪,悲声道:“沈哥,今天是老爷夫人的头七啊!”
沈安一呆,再看向小虎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入夜,天气愈加沉闷,空气中潮湿的好像可以拧出水来,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虫鸟似也感到无尽的压抑,平日鸣叫嘈杂的庭院安静了许多。这样的天气,再加上明日就要科考,整个状元客栈一片寂静——除了某个偏僻的角落。
张二哥在听到今日是陈府的头七之后,便匆匆买来了白烛,祭品,与沈安在偏房外摆了一个小小的祭台。幸好今夜潮闷,加上此地一向偏僻,也没有人发觉,否则在客栈做这不吉利之事,难免多生事端。
沈安与小虎默默的跪倒在地,向陈府方向深深地扣了三个头,只见沈安喃喃道:“老爷夫人,你们不会枉死,安儿向你们保证,陈府二十三口人命,安儿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阴云密布,明月悄悄隐去了身影,似不愿让人了解它的悲伤。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将天地映如白昼,好像要将一切的黑暗驱散。
这耀眼的光芒惊醒了跪倒在地的沈安,只见他霍然起身,仰天悲愤道:“上苍,你可真有神佛?若有,为何却不开眼?若无,你这雷霆又是劈向何方?难道当真是大道无情,是非不分吗?!”沈安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呜呜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老爷这样的好人,你要取他满门性命?为什么?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不知何时,风起了,这轻轻的风,抚着沈安的面庞,就好像幼年第一次见到老爷时,他那慈祥的轻抚。
张二哥见温文尔雅的沈公子,在风中衣襟飘舞,悲痛欲绝,是如此的凄凉与孤独,心中也是一痛,看向沈安的目光充满了怜惜。
沈安再次慢慢的跪倒,将头深深地垂在地上,风中传来轻轻的呜咽,旁边小虎早已泣不成声,见状,也深深的拜了下去...
雨,在酝酿了许久之后,终于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无情的洗刷着这个世界所有的血与泪,而那个小小庭院的悲伤,却随着慢慢升起的雾气,弥漫至整个客栈,整个京城,乃至整个人间...
状元客栈,偏房内。
沈安经过刚刚的一阵发泄,已平静了许多,现在小虎正向他讲述这几日的经历。
“那天傍晚,我和隔壁街的小邓子约好一块儿玩耍,我出去时还看到夫人在池塘边休息。”小虎坐在床上,缓缓的说道,“可是我玩的太高兴,就把时辰给忘了,直到衙门的南大哥找到我。”
“南大哥告诉我家里出事了,他不让我回去,说怕我受不了,可是...”小虎眼里又有了些水汽,“可是我又怎么能不回去?”
小虎想到那天夜里,大火滔天,他跪在陈府门前,那般无助,那般孤单,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多么希望,有人可以从燃烧的大门内出来,哪怕只有一个,哪怕是平日他最看不顺眼的小强,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幻觉,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火焰一点点熄灭,希望一点点消逝。
“第二天,我想到沈哥你在京城,我知道,你如果没有送到老爷最后一程,一定会怪我,就央求方县令让来京上报的南大哥带我过来。”
沈安感激的望着面前的小小少年,虽然小虎对如何来京是轻描淡写,可沈安知道,他为了在七日内赶到京城,遭受了多大的困难,当初,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走完了段路程,而小虎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沈安叹了口气,道:“真是难为你了,小虎,你娘知道你变得这么懂事,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可是,”沈安眼中摄出仇恨的目光,“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狠毒,他与老爷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陈府化为灰烬?”
小虎木然的摇了摇头,“方县令与老爷关系这么好,在知道这件事以后,连着摔了七八个茶杯,听南大哥说,好像还掉泪了,可是,任凭方县令关闭城门,连夜搜查,也没有任何线索,就好像...”小虎目露恐惧之色,“就好像凶手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一样。”
小虎见沈安脸色铁青,道:“其实方县令真的尽力了,他人很好,要不是他的加急文书,让我和南大哥可以一直在驿站换马,怕是怎么也赶不到京城。”
沈安见小虎误会,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怪方伯伯呢,我只是痛恨为什么不能知道凶手是谁,好让我报仇雪恨!”忽然沈安反应过来,诧异道:“你会骑马了?”
小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前是很害怕骑马,二少爷还骂了我好多次,可这次不知怎么的,就学会了。”
沈安心中又是一痛,面前这个少年,真的长大了,可为什么付出的代价要如此惨重?
张二哥见小虎已将事情说得清楚,时候又已不早,劝道:“沈公子,事情既已发生了,再悲伤也没什么用,明天还要科考,你只有高中,才有能力为陈老爷报仇啊!”
沈安见张二哥语气恳切,知他是真情,刚刚自己闻听噩耗,又全靠他照拂,心中感激,道:“多谢张二哥挂怀,沈安心中有数,明日我定要高中,以慰老爷在天之灵,更要将那凶手绳之于法。”语气倒没有了方才颓废之意。
张二哥见沈安振作,自是大喜,道:“这样就太好了,小虎今天晚上就和我挤一下,也好让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考出个好成绩。”
沈安道:“这怎么可以,我们已经麻烦你够多了,怎么能...?”
不料小虎在旁边也是极为赞同张二哥的主意,本来他对小二儿阻挠他见沈安还有几分怨言,可拜祭陈府众人和他没什么关系,小二儿却一直忙前忙后。若非如此,今夜怕是也祭台也摆不起来,故小虎早就没有了怨气,劝道:“沈哥,其实我们都无所谓的,可你一定要休息好,要不然...”小虎顿了一下,“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是我决定今天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沈安心中一颤,默默望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人,五味杂陈,半晌,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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