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杂的压力下,京兆府勘问了大批跟八名市井儿有牵连的京都市井儿,然最终也没有查清何人因何事指使市井儿行凶,连尹子琦也未扯出来,只是辟谣,诸如“李适之参与暗杀”之类的怀疑全是捕风捉影。
朝野上下都看得出,案情疑点重重,诸如,京兆府如何确定骸骨就是李琅?游侠为什么要杀市井儿?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和龌蹉。另外,结案陈词也模糊不清,根本就没有明确任何一个嫌犯,到底谁杀害了李琅?
但凶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为防止新丰百姓不满就此结案而再次爆发群体事件,朝廷携镇压京兆诸县百姓抗争之威,杀气腾腾地调动咸阳军一部驻防于万年县进行威慑,然后不理会民间的巨大质疑,强行宣布:京兆府认定李琅已死,并对李琅的遇害表示十分遗憾。
新丰百姓集资为李琅操办后事,新丰酒肆掌柜祝仁节捐献了一口价值不菲的楠木大棺收殓李琅的骸骨,在骊山山中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将李琅风光大葬。
听闻祝掌柜捐献楠木棺材,李琅心中大定。
他所料不差,玄宗崇信玄学,老君赐福确实能带给他政治信任……诚然,李琅没有途径去确知皇帝是否信任他,他只有根据小事管中窥豹,作出合理推论:
如果皇帝认为他有反李唐之心,那么,即便在他身死之后,像祝掌柜这种跟“李武韦杨婚姻集团”联系紧密必须做到政治正确的人也会避之惟恐不及,又哪会出面捐献棺木?
所以,皇帝没有猜忌他,或许崇信玄学的皇帝听闻老君神迹的死讯后还很是有一番惋惜呢。正因为是这样,京兆府会才会对一个草民的死表示遗憾。否则,在等级分明的国朝,官府对草民表达人文感情简直不可想象。
老君赐福之正统地位加身的李琅坐拥皇帝的政治信任,就无需放弃正统晋身之途。朝廷出于维稳顾虑不愿以道家祥瑞的名义封赏他,他何不另辟蹊径,借唐契和亲请封?
这个可以有。
至于这个案件对他的影响,应该不会延续到明年。为写书而读过唐史的李琅依稀记得,貌似新任京兆尹萧炅是李林甫的亲信之一,人送外号“伏猎侍郎”,估计萧炅此番擢升也是缘于李林甫的有意提拔,京兆府出面辟谣之前,萧炅理当出得到了其“恩相”李林甫的同意。
也就是说,案件的最终处理就是李林甫本人的意思。
李琅可以从中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内情应该是这样的:
李适之在处置新丰事件时,有刻意迎合皇帝和杨玉环的行为,李林甫视其为显露出谋求相位的野心,因此想要敲打一下李适之,下面某位官员立即迎合李林甫,谋划暗杀他嫁祸李适之,罪名是与京兆韦氏勾结,违抗圣意抹杀老君神迹。当京兆韦氏暗中获悉消息将凶手全部灭口并由本族头面人物以及太子妃出面或明或暗地表态力撑李适之以后,李林甫授意萧炅将此事就此打住。
因为李林甫敲打李适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还有更大的收获:让皇帝看到李适之和东宫站在一块。
或许,李林甫的人指责李适之跟京兆韦氏勾结的真正用意正是向皇帝暗示李适之跟东宫勾结。
皇帝最忌讳外官交结东宫,自然就会对李适之生出猜忌之心,李适之对李林甫相位的威胁大大降低了。
要说李林甫想暨此事弄垮李适之嘛,应该不会。李林甫乃何许人也,相信没有人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林甫更明白《罗织经》里的真理:“致人于死,莫逾构其反也”。要彻底打垮李适之,必须找到李适之拥立太子,威胁皇帝的皇位,或破坏李唐根基一类的逆罪并拥有证据,而“违抗圣意抹杀老君神迹”之类的指控对付寻常官员足够,但对付李适之还差点份量,所以李林甫只是意在敲打李适之。
其实,李琅也可以从自己的遭遇看出这一点。
依据史料来观察,李林甫非常老辣,杀伐断然。想要干掉谁,就能干掉谁,基本上不会出现失误。李林甫真要想借“违抗圣意抹杀老君神迹”之类的指控搞垮李适之,行事肯定滴水不漏,派出的就不会是市井儿,而是游侠之类的专业杀手,不但李琅有九条小命都保不住,李林甫也绝不会给京兆韦氏任何灭口人证的机会。
综上分析,此事就算这样过去了,即便李琅现在不死遁,出去公开露面,应该也不会再度招来李林甫授意的暗杀。
皇帝没有猜忌他,李林甫没有一定置他于死地,京兆韦氏目前也不敢对他下手,李琅的处境其实并不坏。
即便如此,李琅依旧从此事中深切地体会到了权贵将屁民摆弄于股掌间的强横,草芥百姓的性命在权贵眼中屁都不是。他不晋身自己,就算在民间再怎么有名,终究还是一盘菜,逃不过羊的命运。
更可况,不远的将来,一场空前绝后的浩劫就要来临,安史之乱,这场历时九年的残杀,导致黄河流域凄惨萧条,人烟断绝,兽游鬼哭。中国人口从755年九百万户5292万人锐减至760年二百万1699万人,仅仅五年,就有将近四分之三的人口惨死于这场战乱中,残存者以纸为衣。如果不及早作准备,到时候要么沦为大唐与大燕战争的炮灰,要么沦为老杜《石壕吏》一诗中连羊都算不上的可悲农奴。
李琅下定决心了,去契丹,把握晋身捷径。
翌日一早,李琅辞别辛易吉,临行前嘱托了一件事情。
“辛老英雄,麻烦你跟调往辽东平卢军的陈家洛等乡亲保持书信往来,请他们持续打听出安东都护府衙前讨击使尹子琦的最新地址和动向,尹子琦是攸关此次谋杀案的关键人证,他探亲结束后就会回辽东去的。”
那个指使尹子琦派市井儿来杀李琅的人到底是谁,目前只有尹子琦这一条线索,当然不能断了。
“好,尽管放心便是。”辛易吉重郑重点头,起身为李琅送行,“李大郎远足,前路保重。”
“我省得。不劳远送,请回吧。”
李琅离开辛家,大斗笠遮面,骑马沿两京驿道东行,晌午后过了泠水,也即后世的零河,进入渭南境内,找到与李居柏的约定地点留驼驿。
两天后,报请朝廷陪嫁千名农夫并已得到朝廷答应的契丹李居柏一行人从长安过来,与李琅会合,一同前往契丹。
大唐以西京长安为中心,有七条放射状驿道通往全国各地。李琅一行没有绕道辽东,而是走长安到北方草原的驿道,出潼关,过同州、河中、晋州、代州、朔州、云州,出长城,跨越一段突厥地盘,历时一个半月后,抵达阴山南麓的契丹坠斤部所在地大洛泊。
大洛泊距长安有三四千里,大概是后世内蒙古凉城县岱海泊。李琅所见的大洛泊,一眼望去,碧波汪洋百余里,应该远比后世那个岱海泊浩瀚。
坠斤部连绵的车帐,遍布的牛羊,主要分布在大洛泊东面,与大地上绿毡般的青草一同延展到天边的水云深处。
天上蓝天白云,地上一碧千里,色彩对比非常强烈,空气透明度很高,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清晰,李琅不由想到了《敕勒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大洛泊水丰草肥,好一处牧场,阻午可汗甚为优待母系部落啊。”
途中,李琅已从李居柏口中得知,坠斤部是一个老部落,并不在如今的契丹八部之内,不过坠斤部为阻午可汗所在遥辇氏的母系部落之一,与遥辇氏世代通婚,坠斤部酋长李居柏也因此得以位列契丹汗帐拥议事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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