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战斗了一夜,困倦不已,将从县城崔家带回的牛羊肉和从水阳村抬回的死马,煮成一锅锅喷香的炖肉,饱餐一顿,小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后,李琅整了些酒肉,让负责看守俘虏的人带新丰丞吉温过来享用。
席间,李琅不讳言新丰百姓对朝廷的四点诉求,问道:“吉少府,朝廷会同意吗?”
“你们执意坚持,朝廷只有答应。”
吉温相信李琅很清楚朝廷没有选择余地,无需他多说。新丰局势恶化到这一步,李琅所虑的应该是,如何营造一个体面的途径,让朝廷顺利满足新丰百姓的诉求。
李琅请他吃喝的用意,不外乎认为在这一方面用得着他。
当然,对他来说,这也就是他唯一的求生之路。
“不过……”吉温顺着李琅的心思道,“最好由朝廷自主达成你们的诉求。是朝廷主动那么做,而非你们要挟朝廷那么做。”
李琅笑道:“敢问具体举措。”
“指控骊山韦府,新丰崔家,以及其他你们所痛恨的大户都是三庶人余孽,通过法司衙门打成法定逆案。如此一来,朝廷就会名正言顺地予以处置。”吉温玩味道,“李大郎此前一再宣示他们是三庶人余孽,用意不正在于此吗。”
“其实,不需指控这帮人是三庶人余孽,他们对新丰百姓犯下滔天罪行,朝廷只要能作出依法判决,就足以处置。”李琅叹道。
“不然。”吉温摇头道,“他们买卖土地合乎律令;逼死那么多百姓也是百姓自己要自尽的,够不成谋杀;就算亲手杀了百姓,很多也已找不到定案的证据了。你们骊山百姓上次去县衙控告无果还不足以说明这一切吗。不瞒你说,你们的案件就算上诉到京兆府,也得重律令讲证据。说得明白一点,不将他们打成逆案,你们就奈何不了他们,更收不回已经合法典贴出去的土地。”
“吉少府道出了现实。”在现实面前,法律有时候非常无力,“可打成逆案只怕不太容易。法司衙门公堂上,他们肯定拒不承认是三庶人余孽。”
吉温心里冷笑,李瑛等三庶人一开始还不承认自己谋逆呢。可最后怎么样,以太子和王爷之尊,也唯有俯首认罪。在官场上,有罪没罪往往取决于案件背后的权力博弈。
“吉某愿出面指控他们是三庶人余孽。”吉温不再拐弯抹角,给出了求生的筹码,翻脸对付韦府和崔家,“吉某亦有一些人脉,足以将他们打成法定逆案。”
吉温说的并非大话,完全基于当今朝堂格局。
将韦府和崔家打成逆案,进而牵连太子妃和太子,李相必定支持。当今朝堂谁说了算,政事堂李相。有李相的支持还能办不成事?吉温本就在四处托人求见李相,现在事先营造逆案牵连太子,纳上投名状,自然会博得李相的另眼相待。
既能从义军手中逃得性命,又能为自己铺垫以后的升迁之路,可谓一举两得。
“吉少府深明大义,太好了。”
李琅要的就是吉温这番话,吉温是谁,“吉网罗钳开阁纳,斧声烛影隔江听”,吉温是历史上李林甫的得力干将“吉网罗钳”,整倒了多少远比骊山韦府和新丰崔家显赫的权贵,将韦府和崔家法定为三庶人余孽自然问题不大。
李琅得到吉温的表态后,已近晌午,三路朝廷大军先后抵达骊山,随后汤泉宫信使带来了孙逖和颜真卿。
陈家洛和李琅相互点头,彼此坚定的立场尽在不言中。
朝廷调来军队威胁也好,动用私人关系分化也罢,新丰百姓寻求公道的意志不会动摇。
“李大郎,中使驾临骊山,辨察你梦遇老君的真伪。”汤泉宫信使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让李琅不甚意外但一直想不透的消息。
梦能被证实么……
昨晚听杨映初次说起这事时,李琅想不明白;今日事到临头,李琅依旧毫无头绪。
但李琅必须得去。
“李琅来了。”站在官宦公子们人堆里的苗元昭一见到李琅出现在壕沟上的独木桥,立即大声叫得挺欢,“那小子就是李琅,慌称梦遇老君,假祥瑞。”
现场的滚滚人流闻言惊奇躁动,哗然一片,纷纷往前挤。
赶来骊山看热闹的,光京师来人就达数千,商贾、闲人、书生,公子小姐、夫人丫鬟,和尚道士,上到皇亲,下到奴婢。什么人都有,五方杂处。新丰本县和周边诸县的百姓更多,且在不断增加中,后面的两京驿道又一次被彻底堵死。
几十个千牛卫骑兵哪里挡得住这么多人,陈希烈只能命富平步卒分出两个团400军人维持秩序。
李琅入目所见,全是攒动的人头,一面是萧杀肃穆的铁骑,一面是喧嚣拥挤的官民人等。
李琅心里没谱,忐忑不安。无法通过中使辨察,被从老君赐福的神座上拉下来,将声名扫地,后果实难预料。
现场有几个寻常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穿绯色官袍的朝廷大官,甚至还有一个紫袍官员,纹饰为大雁,不用说,尚书级别的。
李琅过桥后,被径直引至中使面前。
“公主委托人李琅拜见中使。”很多帝国上位者在场,目光炯炯地盯着,李琅要说没压力,那是假的,所以一开口就将公主搬出来壮壮声势。
中使双眼中的光芒无声地笼罩了在李琅身上,利如刀锋的目光从头移到脚,没有跟李琅说话,回头对小李将军道:“请小李将军开始吧。”
小李将军点头,从马车中拿出三卷画轴,冲李琅笑道:“今年正月,老君托梦给陛下,藏画像于京城西南百余里。日前,黄门使在宜寿县楼观山找到老君画像。阁下声称梦遇老君,在灞桥落水瞬间到过与现实生活无异的大千世界,理当非常熟悉老君容貌,请从这三幅画中找出哪一张是老君真容。”
至此,李琅终于明白中使如何辨察他梦遇老君的真伪了。
以皇帝梦中的老君容貌为准,看他梦中的老君是否跟皇帝梦中的老君容貌相一致。
说话间,仆从已将三幅画作一张张地在马车车壁上张贴起来。
围观的官民人等纷纷挤上来观看画像,场面大噪。
各地都有老君庙,庙里有各式各样的老君雕像,但那些雕像面貌各异,呈现出来的多属雕刻者的主观臆想,反正谁也不知道老君的真容,因此连那些见多识广的贵族们看到画像都无人能确认。
“阁下请吧。”中使这时才开口对李琅道。
李琅心中呆若木鸡,他哪里知道什么老君真容?
视线扫过去,只见三幅老君像身着开襟长袖道袍,腰束帛带,正襟危坐。面貌雍容恬静,丰须长髯,双目深邃,似凝神静思,又似吟诵道法。
要命的是,差别都不太大。
李琅心跳如雷,坑爹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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