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马有明辞别沈复之后,回到家里,给妻子儿女买了新衣服,备办了油盐酱醋,几个大洋的津贴,几乎用尽。用余下的大洋买来竹子,闲日手工编制筛子,集日到街上去卖,日复一日,过着清贫的生活。
这天旭日灿烂,空气清凉。路边山上,杏林红紫,野菊芳菲。马有明肩挑两担竹筛,低哼小调,晃晃悠悠步向县城赶集。进入西关,经过马子元家门,偶遇要出城的马子元。集市尚早,马有明被马子元邀入家中。马子元祖籍陕西,清末同治年间,因避战乱,移家宁河。马子元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思想开明。而马有明呢,虽未进过私塾,但幼年常听母亲说书,听瞎仙唱书,加之当了几年兵,所以历史掌故,古今兴衰,也略知一二,再加上两位舅舅的熏陶,对时局也颇为关心,马有明真是成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人物。每次两位挚友一见面,高谈阔论,各抒己见,这次见面,自然亦不例外,特别是将中原大战细说了一遍,两人唏嘘叹息了好一会。
“当时,土匪纷起,齐攻省城,军阀欲做渔翁,坐视不救,后来攻省城受挫,转趋河州,你说中原大战结束了,依我看,不久宁河恐怕又要糜烂了。唉,以后大概生意做不成了!”马子元招呼老友在西房的炕上坐下,自己在老友的对面坐下,便忧心忡忡的说。
“、......先父讲,清末洪氏反清,民初袁世凯秉国政,黎元洪,冯国璋继之,北洋朝廷勾心斗角,混乱不堪;地方上,大小军阀争夺地盘,斗个你死我活,饿殍载道,白骨累累,却无人问津。官府征兵征饷,老百姓不堪重负。江浙,两湖一川,百姓受害尤烈,而我们宁河偏处一隅,虽亦受征兵之苦,时有变乱,但未遭大的战乱。在老清朝,民间流传着这样两句话;‘唉,交上钱粮不怕官,孝顺父母不怕天。’对老百姓来说,政治虽腐败,终究太平社会总比战乱强;腐败可以慢慢消除,可一旦社会乱了,不可收拾矣,吃亏的还是老百姓。”马子元说着,情绪有点激动。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有时,马有明也会说两句文绉绉的话。
北房的台阶,是用青色的平石砌成,青幽幽的,整洁无瑕,一个肥乎乎的母犬,带着六个小犬,懒洋洋地卧在台阶上晒太阳,个个胖墩墩的,毛色乌黑发亮,青黑色的嘴头前放着小食盆,里面全是河沿面,夹杂着很多羊肉,然而它们也懒得吃。
“也是,太平年间,就是一条狗,吃住无忧,战乱年间,人倒不如狗,整天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夜无宿处,东躲西藏,“马子元的眼光也跟着马有明的脸往窗外看,颇有感触的说。
‘你先把我们的菜炒过了,你再给你哥炒不迟。’厨房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声音激烈的嘟囔道。
‘哎,老大,你清楚点,今天是我们的九月九,况且我哥来了呢,先炒我们的菜,理所当然,再不成,我把锅刷洗一遍,不就万事大吉了,干嘛你这么凶。’也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撅着樱桃小嘴,小皮鞋嗒嗒嗒,踏着又快又碎的脚步,端着肉菜来到西房。
‘涵子,你也随随你的长柜吗,别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马有明看着妹妹把菜碟子放到炕桌上,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马子元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马有明就这么一个小妹妹,舍不得嫁给别人,就嫁给了老友马子元的大儿子。马子元德高望重,虽说才到而立之年,已是儿女满堂,大儿子刚到十五,便娶了马有明的妹妹涵子。当时,由于辈分不平,两家的亲戚朋友都来反对,但是两个老友都异口同声地解释;糜子的糜子,谷子的谷子,各按各的辈分走,没什么大不了。这门亲事,对马有明来说,妹妹有了归宿,托付给挚友,心里踏实。而对马子元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收获。结婚不到一年,两个新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自然不同,再说,两个家庭的理念原本不同,生活方式随之不同,为人处世,当然格格不入,小两口闹点矛盾,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何况两人不顾亲友反对,强行联姻,这门亲事,两个老友就格外珍惜。马有明的妹妹虽然已嫁他人,但积习难改,特别是吃肉,更是她的嗜好。而马子元的儿子则是素食主义者,加之年少气盛,不肯相让,最后马子元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即平日不吃肉,过节才吃,并且分开做饭。先做马子元的大儿子的,再做一家人的。春节等节令时,涵子先做大家的饭,然后再做丈夫的饭。特别是新年,因为全国都在庆祝,上至中央,下至地方,黎民百姓,都积极准备,隆重举行。通过新年,百姓把快要遗忘了的远亲,重新热起来,把本已很亲的亲戚朋友,更加热上加热,亲上加亲;官吏互相套关系;商人通过走亲串友,扑捉商机,等等,不一而足;所以马子元对春节异乎寻常地重视;对小两口的争执,从不过问。涵子跟丈夫吵架没过多大一会,两人又嘻嘻哈哈打着玩起来。
太阳漫川了,金黄色的秋菊在阳光下鲜艳夺目。马有明起身告辞,马子元送出大门,也忙自己的生意去了。马有明来到集市上,看着一派繁盛气象,从内心里乐滋滋的,他想自己的筛子也会买个好价钱。
粮食市上,老少百姓拉着木轱辘的牛车,上面装满青稞布袋,有的装满洋芋,吆喝着叫卖。熙熙攘攘,几乎走不开路。经过牛市,土场中栽的木桩上,拴着大大小小的牛。驴和马,其中一个掉了门牙的牙行,一手牵着马,一手捏着一块大洋,往买马的人里硬塞,把马缰绳塞给要马的人,并且大声说;‘几个白圆的主我能做,六个白圆我断了’。
小马驹不敢走近生人,在场中乱蹦乱跳。马有明走近羊市,从藏区运来的番羊。本地羊,都膘肥体壮。而猪市呢,更是人头攒动,猪娃的喊声此起彼伏;牛车的也好,竹筐里的也罢,个个毛白肉红,格外心疼。马有明到了山货市场,青海贩子来的特别多,他的筛子果然买了个好价钱。他喜滋滋的,哼着小曲往回走:“种地了别种河湾地,河大时冲掉呢,嫁人了不要嫁吃粮人(当兵的人),吃粮人心恨着丢下了去呢!”
路过杨喜了的锅块铺,马有明想,这个杨喜了的锅块,驰名宁河,何不进去买几个,给妹妹家留几个,再带回几个,让妻子和女儿尝尝。这么想着,就进了锅块铺,买了八九个;杨喜了眯缝着眼,热忱地把锅块装进了马有明的栲栳(马有明每次进城,总带着柳条编的篮子)。马有明乐呵呵地出了城,直接去马子元家。他们已经吃过午饭,马子元坐在西房的台阶上抽烟,他的儿女们出门玩去了,马有明的妹妹涵子,正在整顿厨房,声音清脆悦耳地念着:‘日出即起,洒扫庭处,要内外整洁;日落而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这几句是马子元教的,涵子奉若圣旨,每次打扫卫生,便高声朗读。
“老友,进屋里坐,涵子,你哥来了,赶快倒茶端馍,”马子元见马有明进来,连忙起身,拉住马有明的手,往屋里请,同时又叫涵子。
“不必不必,我们就在台阶上喝茶吧,”马有明推辞着,顺便拿来一个小木凳就坐在台阶上。
涵子问过话,搬来炕桌,放在马有明和马子元中间,便去端馍。
“涵子,不要端馍,馍馍这里有,”马有明放下栲栳,说着从栲栳里取出五个锅块,放在炕桌上。
“你来就来,干嘛要买锅盔呢,我们离街近,随便可以买来,”马子元一边说,一边给马有明冲茶。
“听说杨喜了的锅块香,我买了几个大家尝尝,”马有明说着,掰开了半个,递给马子元,另一半递给涵子。
两个老友又聊起天来,涵子旁边听着,忽然,涵子稚气地笑说道:“哥,你給我们唱一段书吧?”
“也好,这两天嗓子痒痒的,正想唱呢,”马有明仰头望了一下天空,觉得时间尚早,便面带笑容地说。
“哥,你唱吧,还早着呢,”涵子迫不及待地说。
“我唱一段刘承祐寻母,”马有明喝了一口茶说。
后汉皇帝刘志远,从军后,将结发妻子张秀英,托付给妻子的哥哥,但哥哥是怕老婆,张秀英任被嫂子折磨,。张秀英的悲惨生活感动了土地爷。有天,张秀英挑水,在路边休息,一位少年将军驰马追赶野兔,追到张秀英面前,他疑惑地下马走到张秀英跟前,作揖问道:“大嫂,见到一只带箭的白兔没有?”
张秀英说没见。
原来这位将军,就是刘志远的结发妻子张秀英的儿子刘承佑,他在借打猎寻母。适才明明射中一只白兔,带箭跑到这位妇人跟前,怎么就不见了,很是纳闷。其实这个妇人就是刘承佑的母亲,而那白兔则是土地爷,专门带他到这里。
“大嫂,那我买碗水喝?”刘承佑顿生狐疑,便借要水喝搭话。
“娘家婆家是有钱汉,哪里的凉水买铜钱,军爷,尽管喝吧。”马有明装成女声,凄楚地唱道,眼眶中转动着泪花,真像是张秀英在唱。
说来问去,刘承佑自知这妇人,正是她日夜想念,天天在寻找的母亲,但还没有禀过父亲,自己不敢冒然相认,只得撒谎道,他认识她的儿子,愿意替他捎一封信。
“举目无亲孤身单,哪来的纸笔写信函,”马有明唱到这里,揩着泪水,声音更加凄楚苍凉。
“众位听官,都来凑凑钱吧,张秀英要买信纸呢,”马有明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两滴眼泪滚到脸颊上。
涵子已泪流满面,马子元也流下两行清泪。
“老友每次唱书,都声情并茂,像是身临期境,明末的柳敬亭和苏昆生复出,也不过如此。”马子元吸了一口烟,缓缓说道,八字胡也跟着抖动。
“瞎仙唱书,唱到关键处,便不唱了,借书中人收唱书费,既风趣又自然,哎,瞎子不瞎成仙呢。他们的记忆力惊人,”马有明说着,喝了一口茶。
“哥,你快唱吧,下边怎么了?我正听着呢,”涵子急切地说。
马有明又唱起来。张秀英咬破手指,用血写了信,交给刘承佑,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带到,刘承佑带着书信,率领卫队直奔皇城。
书没有唱完,但时间不早了,马子元的大儿子也回来了,马有明准备告辞。涵子赶快站起去做饭。马子元拉着马有明的手,硬要留他吃饭,马有明说不了,要赶快回家,因为妻子和三岁的女儿杏子在家等着呢。马子元也没再强留,送出大门。马有明走出西关时,已经日薄西山,余光映山,格外温柔美丽。
时间过得真快啊,秋去冬来又春至,不觉已是民国十七年三月了。宁河城虽小而且闭塞,但外出当脚户的也为数不少,所以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宁河人也马上就知道了。最近几天,人们纷纷传说着同一个话题:土匪反了。导河。太子寺。宁河等地,形势陡然紧张起来。阳历的三月,其实是农历的二月初,正是宁河人春耕之时(夏历比较适合宁河气候),汉回百姓抓紧种地,以防因雨雪误了春耕。
马有明左手扶着犁,右手拿着鞭子,边吆喝牛边暗思:一个毛头娃娃也反,咄咄怪事,这当中必有蹊跷。
“达,你把地犁斜了,阿妈怎么撒子呢,”杏子跳着。笑着,跑到马有明的面前喊。
马有明如梦方醒,赶快把绳子一扯,牛开始踏着地沟走,马有明又把地沟耕端正了。
“娃娃们反,这还是大人们引的路。大舅二舅都讲,近几年来反的人特别多;他们先带上一帮人,然后让政府军阀收编,委以高官,从此他们可以飞黄腾达了。计策虽好,可断送了自己部下的性命,也害了多少无辜的平民,糟蹋了多少良田。哎,伤天害理,天不佑你。”
马有明越想心越乱,东一犁,西一犁,胡乱种完地,就跟妻女回家了。
“毛头娃娃也反呢,这是啥世道,”马有明高个长脸,面孔清癯,今天脸拉得更长了,连连低声嘟囔。
马有明吃过晌午饭,因心中烦乱,再没有去种田,就上街去马子元家。两位老友互相问过好,寒暄了一会,自然直入正题,因为时下的形势,人人在关注。
“中原大战伊始,国民军东撤,甘肃空虚,土匪纷起,百姓遭难。特别是一个少年土匪,自称西楚霸王,东攻西掠,声势更其浩大,大有席卷全省之势。军阀受百姓供养,负守土职责,却互相观望,不肯出一兵来保境安民,还奢谈什么爱民如子,热爱桑梓。”说罢,马子元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尕百姓也有错,不管哪个帮派的头子,野心再大,百姓只要不跟他们,头子都成了光杆司令,他们能成啥气候,能兴风作浪吗?’马有明接过马子元递过来的羊角把,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虽说马有明才二十八九岁,但复员回家,对目前稳定的生活很知足,既无官瘾,也无钱瘾,更不好色,也不想大鱼大肉的天天过,不饮酒不赌博,只想盼几个儿女,慢悠悠地,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再也不愿回到那快节奏的当兵生活了。今天听到那些令人不快的消息,马子元无意做生意,马有明无心情去种田。聊到天黑,马有明辞别马子元,背搭着双手往回走,心想:夏田快种上了,可秋田还没有下种,不管形势怎样,毕竟吃饭是大事。第二天一早,马有明和妻女赶着牛车,拉着犁和籽种,到前川种小麦。
不太宽的土路上,有的农民手牵着牛车,上面装满粮食,有的马车上拉着面柜和洋芋;尕毛驴的车上,拉着高高的一车被子和毛毡,还有卷成筒状的竹席。人人携儿带女,慌慌张张往宁河城方向走,似乎匪兵已经在后面赶来了。。更有甚者,仅仅赶着毛驴,驮着面粉,年轻的妻子抱着月娃,唠叨着粮食没拿呀。面柜呀。被之类,跟在赶毛驴的丈夫后面,脸露忧色;更多的是,孩子赶不上大人,或者走累了,不想走,但遭父母地斥责,于是就哭起来。马有明看着,不由心乱如麻,勉强种完路旁的地,便回家了。
阴历三月的宁河,春意萌动,处处显示着春天将喷薄而来的气势,宁静中给人以力量,给人以希望。现在,这一切在马有明心中黯然失色。他下意识地长叹一声。他经历过荒年,也经历过战乱,自幼听爷爷奶奶的讲述,什么吃了榆树皮造成大便秘结不通,吃老鼠,甚至煮人肉吃,土匪杀人如麻,夺人妻女,等等,现在一听到土匪反,马有明就毛骨悚然,百思不得其解,茫茫然不知所措,他认为应该到舅舅家走一趟,向舅舅讨个注意:进城还是不进,怎么个进法?把家产全部搬进城,不可能,那么搬些什么进城呢?金银。粮食。面粉。被子。毡。竹席。斧头。镰刀.牛车.三头大犏牛.桌凳反正很多很多,什么都舍不得抛下,常言道:搬三年家搬成一根棍,坐上三年家搬不动。马有明的舅舅在懂家场,跟马有明住的村‘马巷’,隔着一条溪水的河滩。吃过午饭,马有明便去舅舅家。他舅舅家的大门前,磐然矗立着一棵老榆树,有五六尺粗;象征着大户人家年年有余;枝条上缀满着密密麻麻的榆钱,虽未发芽,但枝繁叶茂的景象犹在目前。大门房头,正中横着一幅木匾,白底黑字:家和万事兴。门联已被风雨刷得退了红,但赵体的圆润妩媚依然存在:敦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马有明走进院中,静悄悄的,杏树已绽放着白里透红的小花,而啤太果树的叶子正在发芽。北房是上房,鹌鹑亭样式,住着长辈——马有明的外公已故,唯有姥姥健在,八十余矣。屋中靠后墙正中央,放着一张笨重的紫红色八仙桌,墙上挂着一幅蓬莱山水图,两旁挂着条幅,右联是:福如东海水长流;左联是:寿比南山不老松。马有明的姥姥坐在炕上,二舅端坐在八仙桌旁,方脸大耳,目光威严,虽然坐着,但可看出身材高大魁梧。马有明的舅母在院中来回走动,非常着急,似乎想说又不敢说。
“二舅,四周八乡的汉民,都往城里跑,我们怎么办呢?”马有明问过舅母和舅舅,跟姥姥寒暄了一会,就走近二舅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进城避乱——但这么大个家,怎么个搬法呢?撇下,实在舍不得;不撇,全县近三万人,城中如何安置,恐怕只能忍疼割爱了。有明,明天搬吧。”马有明的二舅说话,一向声如洪钟,口齿清楚,思路明晰,语气坚决。
“我的秋田还没有种上,”马有明无奈地说。
“算了,秋田和洋芋走着看,如形势再不紧,种也不迟。”马有明的二舅果断地说。
平日里慢悠悠的马有明,现在不能慢了,三步并成两步,走过河滩,跨过小溪,回到自己家中,向妻子复述了二舅的话,小女儿杏子不解地仰望着父母。
“脸色红润,始终带着微笑的母亲,今天怎么了,满脸惊恐,是不是狼来了?”小杏子这样想。
左邻有社,聚集在巷道中,议论纷纷,马有明家的两条藏獒,汪汪地向门外叫。
静静的宁河开始躁动起来。马有明平生第一个不眠之夜。终于等到天亮,开始搬家,而马有明无从下手,因为他什么也舍不得,扔掉吧,都是自己血一点汗一点挣来的啊,狠不下心。他什么都想拿,但是他舅舅说了,搬进城无处放。结果没有搬成,又耽搁了几天。姥姥和两个舅舅等不住了,派来两个自家的长工,帮他搬家。这下*上了,马有明必须做出决定。搬,扔,搬,装了一车。
“二老爷说,土匪来了,你们要迅速把粮食拉进城,其他东西全撇了,不然来不及了。”两个长工抢着对马有明说。
“砰。砰-”听见枪声响,两个长工不见了人影。牛车上已装满粮食.装有面粉的面柜,几袋子洋芋,大犏牛拖着老牛车,不安地站在院子里。马有明想,牛车太慢,已不能走脱,慌忙去把十几两纹银和几个袁大头埋下了,并做了记号,拉着妻子,抱着杏子,从后门逃出,没走几步,忽然想起,两条藏獒没有放脱,还拴着呢,要回去解开。妻子抱过来杏子,在墙边蹲下,马有明回到院子里,见黑色大犏牛拖着车辕,焦躁地站着。马有明先把犏牛卸下,再去解开藏獒的铁链。两条藏獒愤怒地咆哮。狂吠,跳过来,奔过去,似乎要挣脱铁链,出门去咬匪兵。越是着急,干啥越慢。费了好大劲,才解开铁绳,两条藏獒狂奔出门,他们要守卫主人的家,这是它们的职责。犏牛也奔出门去了,大概是去找草吃了。隔壁邻居的草房着火了,浓烟冲天。马有明想,跑地越快死地越早,不如回到屋里,寻一件防身兵器。马有明在炕头寻到一把马刀,出来抱上杏子,拉着妻子,不敢走大路,从懂家场河滩的白杨树林里走,奔向宁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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