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刀。
清冷的夜风卷起残枝枯叶，隐隐带来一阵血腥。
“十八年……还真是漫长的日子啊，想不到终于有回到这里的一天……”
云赤城的脚步轻缓，仿佛怕惊动了思绪。
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手中的长刀随之晃动，不时反射出闪烁的光。
但是他的眼睛异常清亮，映照着火焰，覆盖着一层诡异的血色。
他阻止不了躯体的颤栗，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内心最深处迸发出的疯狂快感。
目光可及之处，厮杀正酣。
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们组成的严密战阵，将狼狈不堪的人群团团包围。
包围圈内，数具伤痕犹新的尸体和地上的斑斑血迹，证明战斗的惨烈。
“报告长官！白逆叛党负隅顽抗，标下下令强攻，所有抵抗者皆已就地格杀，包括贼酋白卓安在内，剩余叛党尽数在此，如何处置，请长官示下！”
一名将领匆匆赶至，脸色肃杀，单膝跪地向云赤城请示。
云赤城微笑着摆摆手：“雷渐，本统领只是陛下为了这次任务拉来的临时工而已，你们不用这么严肃。”
雷渐仿若未闻：“方才属下在相府内搜寻到一条密道，痕迹尤新，属下怀疑已有部分叛党由密道脱逃，是否追缉，请长官示下！”
云赤城摸摸下巴：“这个……本统领自有安排，你们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是！”
突然，士兵们一阵惊呼。
一道黑影从人群中诡异地闪动而出，竟瞬间越过层层包围，向着两人直线冲击过来！
“保卫长官！”
雷渐一声厉喝，手中长刀一摆，抢到云赤城身前。
云赤城目光微闪，冷冷道：“闪开！”
雷渐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冲来，竟站立不稳，直接被推离原地，踉跄几步方才找回平衡。
那黑影速度极快，一个呼吸间已冲到近前。
一道寒光如天边冷月，倒卷向直立不动的云赤城。
流风剑?花雨！
云赤城双眼微眯，仿佛被这炫目的寒光吓呆了。
一抹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刀光，悄然闪现。
龙剑术?壹合三式?崩击！
“铛铛！”
两声震彻耳膜的巨响。
云赤城岿然不动，那黑影却被反震出几步，拄着长剑，口中呕血不止。
“叮！”一声轻响。
那人手中长剑已被震裂，骤然崩断。他再也无处借力，颓然倒地。
“呵呵……砸得我手好痛……不愧是名闻帝都的四公子之首，白府四少爷，流风剑之名，倒也不虚。”
云赤城微笑着甩甩长刀，云淡风轻。
阻止了涌上来要将这个危险人物处决掉的士兵们，他开始伸手在怀里东摸西掏。
“奇怪……我记得放在这里了，哪儿去了……”
众人神色一紧。
他要拿什么东西？难道是传说中在北关大开人肉宴时用来剔肉刮骨的精钢小刀？！
“哈……原来放到内衣口袋里去了……可恶，运动量太大，竟然化掉了……”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云赤城在万众瞩目之下掏出了一支…………棒棒糖？！
雷渐觉得……士兵们觉得……大家都觉得……
全场只剩下云赤城嘴里的咂吧声，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下格外刺耳。
“云赤城！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躺在地上的刺客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鼓起最后的力气嘶声喊道。
“嘶……斯兰公子可是名列帝都剑术高手之列……听说练剑的人不是都格外有耐心吗？为何如此暴躁？”云赤城不紧不慢，专心……吃糖。
“哼……我白斯兰自认不是什么英雄豪杰，高手之名不过诸公抬爱罢了……但是这不代表你这种无耻之徒也可以肆意羞辱我！”
“啊，抱歉抱歉……”云赤城毫无诚意地抓抓头皮，“看来真是误会，竟然让白公子以为我在羞辱你……不过说起来……”
刀光闪过，惊呼四起。
白斯兰的头颅在血光迸射中高高飞起，狰狞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愤恨，不甘，恐惧交织的神情。
云赤城缓缓还刀入鞘：“……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羞辱？”
脸上带着之前的讥诮，眼神中未见半分波动，仿佛斩杀的不过是一头待宰的麋鹿。
“老四！”
“云赤城！你这个畜生！”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
被包围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眼见白斯兰被残酷斩首，几个男子目眦欲裂，凄厉惨呼，提着手中武器就要上前拼命。
但是他们明显没有白斯兰那等身手，而且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体力，只能空怀满腔仇恨，却陷入士兵们的分割包围之中，苦战不脱。
人群中一位华服老者目睹惨状，痛苦地闭上双眼。
“云赤城！我白卓安自认确实欲行反叛，无需狡赖，今日事败，老夫也无话可说，但我白家和你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赶尽杀绝！！”
云赤城嘬了嘬糖，笑了：“白相，事到如今，您再说这种话可就没意思了。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今日之祸，所由何来。再说了，我一个小小的统领，可不敢违背圣意。”
白卓安一声惨笑：“今日之事，老夫认栽！南重明这个老贼老谋深算，棋高一筹，这些年我自以为权倾朝野，天下无不为我号令，原来也只不过是他手中的绕线小丑！”
“白相何须妄自菲薄？你的计划可是差点就成功了……据我所知，帝都九大营差不度有一半都是你的人，不然陛下何必病急乱投医，匆匆简拔我这个小小的北军统领？”
白卓安冷笑：“都到可这个时候，你又何必如此嘲笑老夫？罗克亚和费地兰一直都是老贼的心腹，不过是假意投靠我罢了，屈傲就是颗墙头草，真正握在我手的不过蓝水、重光两营……如果老夫真能掌控大半，你觉得你今天还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需要我感谢你给我的这个机会吗？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啊！”云赤城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话语却若有所指。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卓安心神一震，多年历经的勾心斗角，让他本能地觉得对方的话语中另有玄机。
“呵呵……亲爱的白相，请您放轻松点，现在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不是吗？至少您的两个小儿子和几个孙子都顺利逃得大难了呦！”
白卓安的眼角抽搐，嘴里一片苦涩：“你既然如此轻松，恐怕老夫的儿孙们也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了吧？”
“白某虽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但自认心思也算缜密，府内退身之路是我白府最高机密，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有不肖之人！”白卓安脸庞扭曲，声音极尽怨毒，凶厉的目光开始在周围的家人中逡巡。
“不用怀疑你的家人啊，白相，他们可真是好样的。”云赤城顿了一下，原本轻描淡写的笑意止不住地蔓延开来，眼神中的寒意却越发浓重，令人窒息。“风监署的弟兄们可是用尽了办法都没有从他们嘴里掏出半个字。不过也托他们的福，敝人才有幸见识了一下风监署闻名天下的十八刑。真是要谢谢白相治家有方啊！”
白卓安如遇雷击，整个人颤抖起来，怨毒的诅咒化成绝望的嘶吼：“云赤城！你这个恶鬼！你以为你就会有好下场吗！你会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老夫在地狱的最深处等你！你逃不了的！哈哈哈哈…………”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云赤城无所谓地耸耸肩：“至于白府的秘密，我可真不需要从他们口中得到……”
“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云赤城飘忽的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那是怀念？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啊…………”
轻声的呢喃仿似来自地狱的呓语。
“我是您的儿子啊，爸爸！十八年未见……别来无恙？”
“爸爸，爸爸！您看…………”
“滚开！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不要叫我！”
“老爷，光儿还小，不懂事，有什么过错，您责骂妾身好了……”
“贱人！你以为我落到今天的地步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两个贱~妇贱种！我白卓安天资卓越，人才不凡，却因为你们两个贱人，在朝堂上被衮衮诸公耻笑，颜面无存！”
“再有一个月陛下就要召我等入殿策问，还会在皇室贵女中择一赐婚，这是我翻身的唯一机会！怎能败在你们两个贱人身上！”
“给你们一天时间，收拾行李，给我滚出白府！”
拂袖而去的背后，柔弱妇人抱着惊恐不已的儿子，痛哭失声。
………………
“夫人，这母子二人如今不过废物贱民罢了，何须在他们身上*心劳神？”
“哼，今日无事，焉知来日平安？那母子二人若整日流落民间，迟早会为有心人所用，坏你清誉！今日春风得意，自然万事无忧，日后若事有变，徒生风波。此乃祸胎，须早掐灭，方能高枕无忧！”
………………
“白顺，诸事如何？”
“老爷您放心，不过妇人稚子，小顺还会失手？那处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万一有人发现，也只会当做匪众劫财，不会扯到我们白府身上。”
“嗯，你办事我放心，去账房自领赏赐！”
“谢老爷！”
………………
脑海里早已被尘封的角落似被惊雷狠狠劈开，一言一行，历历在目！
白卓安呆若木鸡！
原来…………如此！
惨白的脸色暴露了白卓安内心的惶恐，失去焦点的眼神茫然地四处飘忽，无力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晨光…………”半晌，他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个本以为再也无需提起的名字。
“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云赤城倏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直笑得弯下了腰，眼中似乎有水光闪动，“看来白相的记性还是极好的……”
“我就是您的儿子，白晨光！白卓安的白！白！晨！光！”
狂笑声直冲云霄，谁都能听出笑声中歇斯底里的疯狂。
白卓安呆呆地听着这恐怖的笑声，浑身一片冰冷。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还会父子重逢，重逢之时又是这样的血腥场景！
“不好笑吗？十八年被你亲手赶出家门的儿子，被你杀人灭口的儿子，竟然回来了！还即将成为要灭你满门的凶手！白相！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云赤城猛然抬头，双眼一片血红！
“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整整六千七百三十四天！没有一天不在仇恨的煎熬中忍耐！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周围的众人不寒而栗，如此深刻的记忆，那是怎样的蚀骨之恨？
“可惜啊…………卢雅容这个贱~妇，竟然如此好命，有负于我，还能先行寿终正寝？！不过不要紧……她的父母，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我统统都会好好照顾的！哈哈哈哈哈哈……”他整个人有若疯魔，像一只愤怒至癫狂的野兽！
“晨……晨光……”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白卓安，艰难地张口，想说些什么。
“住口！！！”云赤城像被戳中了逆鳞，暴怒如狂，“这个名字不是给你这个畜生叫的！”
“娘亲死了，白晨光也死了！活着的只有云赤城！我要让你白府血云漫天，让这世间千里赤城！”
“你觉得我等了十八年，忍了十八年，还会对你们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吗？醒醒吧白相，天亮了！”
“风监署听令！白老贼意图谋反，大逆不道，白府一干人等，无需留审，尽数诛杀！不要一刀毙命，给我千刀万剐！若遗一人，我要你们十颗脑袋陪葬！”
“雷渐！找出卢雅容那个贱人的葬身之处，掘坟鞭尸，挫骨扬灰！让她去乱葬岗上喂狗！”
夜深。
火蛇冲天，血光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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