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阿登高地东门
杰西卡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女人的胸口,温暖柔软的感觉把她完全包裹了起来,她像是重新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安静的缩在母亲的怀抱里。眼前漆黑一片,女人轻柔的话语声仿佛曾经熟悉的摇篮曲,听得她的脑袋晕沉沉的想要睡去。
她不禁把身子缩成更小一团,紧紧扣住女人的衣袂,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个小小的婴儿正在熟睡,只不过是做了一个长达十多年的梦;梦里她有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妈妈和世界上最强大的爸爸,爸爸年纪很大,于是她也有了很多年纪大的叔叔,还有一位也许比她的爸爸还要强的大男孩,她憧憬着那个大男孩,梦想着快快长大后成为新娘嫁给他,可是最美好的时光还没有到来变故就发生了,她的亲人们忽然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只剩下那个男孩带着她流浪天涯。
“杰西卡……”脊背被人轻轻的抚摸着,模糊的意识中,似乎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
“洋……”杰西卡梦呓般的开口。
“杰西卡。”女人加大了音量,然而声音依然是轻轻的。
怀抱里的女孩终于微微动了动,杰西卡慢慢睁开眼睛爬起来,无声的伸了一个懒腰,满头的黑发乱糟糟的顶在她的头上,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麦琪。”杰西卡扑闪着大眼睛,安静的看着女人。
“我们到了。”
随着女人的话音落下,热闹的喧哗声从车外传进来,杰西卡望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着货车走动,各式各样的物资从车厢里被人搬运出来。
女人取出一把木质的梳子,素白纤柔的双手优雅的活动起来,一只手轻柔的捧起女孩的一缕缕黑发,另一只手执着梳柄将翘起的发梢一一抚平,皇都的仕女们有时候甚至比浓妆艳抹的无法地带女人更加注意形象,只不过她们的注意力通常都集中在头发和衣着上,一把耐用的木梳是每个仕女随身携带的基本用品。
杰西卡乖巧的在原地直起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的素手在脑袋上一遍遍的滑过,也许是受到了女人的影响的缘故,虽然她以前像所有土生土长的无法地带女孩一样是一副欢快跳脱的性格,但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保持安静的姿态了。
“麦琪,”女孩看着女人的眼睛开口,声音有些脆生生的,“你是皇都的仕女吧?”
“只是以前而已。”女人淡淡的回答,目光的焦点依然集中在女孩的头发上。
“那就是的了,”杰西卡转动着大眼睛,忽然吞吞吐吐了起来,“我记得有一次你对我说洋喜欢皇都的仕女……是不是真的?”
女人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不、不是我不是我!”杰西卡赶紧红着脸摇头,“只是你有一次对我说过……我就一直记着……然后、然后……”
杰西卡只觉得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尽管她和麦琪相处的日子已经不短了,有时候也会学着成熟的女人一样和对方谈起女儿家的私事,然而这次不一样,她不知道究竟是哪出了点问题,只是发现自己越解释事情反而越凌乱,到最后索性低头不做声了。
女人轻轻的笑了出来,这一笑的魅力甚至让杰西卡也觉得惊艳,而后女人回复了常态,继续梳理着头发。
“是,洋的确喜欢一个皇都的女孩。”女人收起了梳子,将杰西卡重新变得柔顺的黑发盘起,用皮绳绑出一条斜斜的马尾辫来,“好了,已经完成了。”
杰西卡忽然觉得自己胸腔内的某一块闷闷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孩提时期最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一样,也许比那还要严重,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玩具,她现在身边最宝贵的东西只剩下洋、麦琪和一把玩具手枪了,这股空荡荡的失落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女人扶住杰西卡的双肩,把她推出怀抱,仔细观察了一圈后满意的拍拍女孩稚嫩的脸蛋,“杰西卡,你现在看起来真棒。”
杰西卡一声不吭,默默的低着头。
“怎么了吗?”女人终于注意到了杰西卡低垂的眼眸,伸出双手将女孩整个小小的脸庞托了起来。
“没、没事,”女孩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对了,洋在哪里?”杰西卡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她在天窗关闭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白发的男人。
“洋,他……”麦琪刚犹豫着想要开口,女孩已经利落的爬上了驾驶舱内的墙壁。
“洋,你在吗?”杰西卡站在驾驶座的靠背上,踮起脚来推着天窗的铁门,却发现门已经关死了,车顶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杰西卡有些急了,心口慌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预示着什么宝贵的东西就要离开她了,她用力推开厚重的车门,探出脑袋对着车顶喊了起来。
“洋!你在哪?”
无人回应,车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只有一些陌生的面孔驻足围观着乱喊乱叫的女孩。
“杰西卡……”女人伸过双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女孩一把推开。
杰西卡趴在驾驶舱的边缘,用目光测量着这辆大型货车从驾驶舱到地面之间的高度,一滴细小的汗珠从她的额间滑出,经过初步观察她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地至少有两个自己那么高。
杰西卡皱紧小小的眉头,一咬牙,整个人屏住呼吸一跃而下。
“杰西卡!”女人吃惊的大喊起来,立刻推开另一边的车门跳下。
失重产生的慌乱感在半空中包围了杰西卡,她控制不住的手忙脚乱起来,重心前倾,粗糙的沙石地面在她的瞳孔里狰狞着放大。
剧烈的动静吸引了周围人们的注意,所有人都调转目光看了过来,惊讶的看着那个从货车上重重摔下来的小小人影。
众目睽睽之下,杰西卡倔强的撑着地面抬起头,她脆弱的膝盖在地面上磕破了,两块血印突兀的印在那对稚嫩的膝盖上,小小的手掌也被磨破了皮,只是一瞬间她的身上就伤痕累累,灰尘沾满全身,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这一次她勉强忍住没有哭出来,她仿佛全然不知疼痛的望着车顶,期待着白发的男人从那里潇洒的跃下,抱起她为她拂去眼泪。
“洋!”四周都是陌生的眼睛看过来,隐约好像有人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忽然之间她如同一只被人遗弃的猫儿被无数人冷眼旁观,一股刺骨的孤独感觉袭来,杰西卡用尽全身力气茫然的大喊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面朝哪个方向,“你在哪?!”
没有人回应她,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世界仿佛在此时此刻嘈杂了起来,所有人的声音都在她的耳边掠过,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要听到的。
“杰西卡!”麦琪冲上来一把抱起了女孩,心痛的掏出丝巾替女孩擦拭着血迹和灰尘。
“麦琪,洋到哪里去了?”杰西卡全然不顾伤口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和泥土,她猛然抓住女人的双手,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娇小纤细的十指不知哪来的力量,血丝和污垢随着她的动作玷污了女人洁白的袖口,女人吃痛的扭动着手臂,却竟然无法挣脱开来。
“洋到哪里去了?”杰西卡小手死死的撺住,一动也不动,表情看不出悲喜,布满灰尘的脸上颜色惨白,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呆滞的重复着这个问题,空洞的黑色眼眸仿佛能把注视的人给吸进去。
“洋……他不在这里。”女人不敢直视这样的双眼,碧绿色的眸子不自然的移向别处。
“那他到哪里去了?”杰西卡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声音里听不出急躁,她清楚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孩子了,她要保持皇都仕女的端庄和冷静,就像那个洋喜欢的女孩一样,她现在拥有无限的耐心,只要女人不回答她就可以一直不松开手的这么问下去。
引擎的轰鸣声突兀的响起,巨兽一般的机车惊吓到了围观的人群,杰西卡和女人一起回头,看见一位脸庞削瘦的俊俏青年跨着一辆银光闪闪的重型越野摩托缓缓而来。紧致的牛仔夹克和牛仔裤关节处点缀着两个破开的洞口,露出健康的黄褐色皮肤,青年带点忧郁气质的眼神四下扫视,机车庞大的钢躯如同一匹匍匐的豹子,龙头所指之处,挡路者只有纷纷避让。
“司机先生。”杰西卡依稀记得自己认识机车上的那个人。
“‘司机先生’是谁?我可是有名字的!”皮耶尔差点从一头机车上栽下来,语气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搞得灰头土脸的?”
“司机先生,洋不见了,你知道他在哪里么?”杰西卡再次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青年开口,她依然是那么有耐心,只要没人回答她的话她就可以一直这么瞪下去。
“所以说请不要间歇性的无视他人讲话啊……洋现在有危险,我正准备去救他。”真是屈辱的经历,人称无法地带第一飙车手的兜风·皮耶尔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女孩盯得满头大汗,青年在心里气急败坏的想着,嘴上却十分老实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洋有……危险?”女孩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娇小的身体触电般的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终于划过脸颊,女孩怔怔的看着皮耶尔,沉默的哭了出来。
“我我我说错什么话了么?”皮耶尔无辜的竖起双手环顾左右,不知为何,与女孩那双漆黑闪亮的大眼睛对视的时候,他总觉得能从对方的瞳孔里反射出自己心里的罪恶。
“皮耶尔,你这是在做什么?”传令兵的喊声从人群中传来,他一把拦在了机车面前,眼里透射出吃人的怒火,“军令如山,代理指挥官命令我们所有人坚守东门!你现在是这里唯一的长官,居然要率先抗命么?!”
“亏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上级!”皮耶尔毫不畏惧的咆哮起来,同时转动着机车的把手发出冲天的轰鸣声,“去他的狗屁军令!卡图是跟我一起来参军的,他现在是游击队长,我还是补给队长呢!我凭什么要听他胡说八道?就凭补给队只有我一个光杆司令吗?”
“可是……”传令兵被青年的嚣张气焰噎到了,声音不禁犹犹豫豫了起来,“……这也是比尔莫茨队长的命令,他要求我们全员服从代理指挥官的一切指示……”
“那你完全可以放心了,我这就是去给队长救驾的,等我把他活着载回来了有的是时间改变命令嘛!”皮耶尔听完脸色立马变了,他移动机车经过传令兵的身边,大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哈哈大笑,大开大合的豪放动作似乎在说“哥们儿你早点说嘛多大点事”。
“……好吧。”传令兵彻底无话可说了。
皮耶尔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他快速的转动机车把手,使得*的机械野兽发出雷鸣般的吼声,附近的人群惊得纷纷退开,为他让出了一条直通东门之外的道路。
皮耶尔扭头冲着身后一大一小的两名女性竖起大拇指,自信满满的说道:“等我的好消息吧!”
“等等,”轻柔的声线打断了皮耶尔的话语,一直安静的女人忽然开口,碧绿色的眸子直视皮耶尔的双眼,“我也去。”
“你也去?”这一瞬间皮耶尔在心里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了,然而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会非常危险……的。”
皮耶尔的话又只说到了一半就被憋回了肚子里,女人说完那句“我也去”之后就回头面向杰西卡了,根本就没有听完他的下半句话语。
皮耶尔忽然自嘲的冷笑了一下,一种无力的疲惫感觉涌了上来,他明明成功的穿越敌军阵地完成了补给的任务,还换上了拉风的穿着和坐骑准备单枪匹马去救人,结果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努力,所有人都不以为意的各行其事,好像他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自己而总是用最轻松的语气接受最危险的工作,而那些人们就真的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了。己方部队里一个下级传令兵都敢对他咋咋呼呼的,而被他施以援手的人们甚至理都没有理他。
“我们是同一类人啊。”恍惚之间,藏在记忆深处里的东西挣扎着跳了出来,皮耶尔脑子里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画面里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上挂着平凡的微笑,用魔鬼一般诱惑的语气对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同一类人……么?”皮耶尔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杰西卡。”
女人回过头来,对女孩投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午后的阳光透过她瀑布般的金色刘海,衬得她完美白皙的面颊耀眼夺目,如同天使的圣光。女孩空洞的大眼睛里略微回复了一点神采,紧紧扣住的小手终于松开,仕女服宽大的袖口滑下,女人被抓得红肿的手腕赫然暴露在所有人眼前,两道青红交加的痕迹像是被残忍的鞭子抽过,任何一位男性都会为这一幕的惨状而义愤填膺。然而女人依然是笑意盈盈的,她将女孩一把抱起来放回车厢里,再用丝巾耐心的将女孩身上的灰尘和血迹都擦净,而后她轻轻拍拍女孩肉嘟嘟的脸蛋,双手伤痕累累却依然动作温柔。
“麦琪,对不起……”杰西卡低头看着女人的手腕,瓮声瓮气的开口。
“没关系,”女人捧着女孩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两片光洁的额头轻轻碰到了一起,“我也很想去救洋,但是我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
“我不害怕!”女孩用力的点着脑袋,还带着泪痕的眼睛里透出十二分的坚定。
“嗯,杰西卡真棒。”
女人轻轻吻过女孩的脸,淡雅的体香随着这一吻萦绕在女孩的脸上,而后她忽地转身面向所有人,素白的衣衫鼓动,满头金丝在烈风中展开,仿佛画家笔下纵横泼洒的墨点。
这一刻,她威风凛凛。
“麦琪。”杰西卡忽然对着女人大喊。
女人回过头来,微微翘起的嘴角依然对女孩勾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洋是喜欢你的吗?”杰西卡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看到对方英姿飒爽的背影,和心幕中那位白发的男人竟是如此的般配,一股油然而生的自卑感让她开始唾弃自己的平凡。
“大概是的吧,”女人思考了片刻之后回答。
“就像他喜欢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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