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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数年,皇帝让老好人吴崇德出任这个位置。在政务官们看来,这是他们的一个重要胜利,这象征着风监署这支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皇帝亲军,变相地被废掉了。皇帝放弃了自己乾纲独断的权力,任何事情都要和众臣们决议之后才能通过,如果众臣反对皇帝的决议,那么皇帝再不愿意也只能无可奈何,因为他手里没有能让自己的意愿得以实行的力量。
现在看起来,皇帝的举动只是为了麻痹白卓安和他背后的几个家族,甚至是连整个文官集团一起诈骗了。这一手虽然能最大程度地缓和矛盾,取得多方的信任和支持,但是实在太过凶险,万一筹划不密,诸事有变,廷星吾这个大杀器虽然忠心耿耿,才干惊人,但远水不救近火,皇帝在帝都激烈的政治漩涡中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敢将自己置于九死一生的险地,兵行险道,隐忍不发,到最后一刻才獠牙尽显,悍然出手翻盘!这是何等的谋算,何等的气魄!
如今的皇帝已经图穷匕见,他和云赤城君臣两人合伙唱了一出双簧,最后的目的就是要把风监署这把失落已久的蒙尘宝刀重新夺回手里!
可想而知,如果让云赤城这个一向以残忍凶暴著称的杀人狂徒入主风监署,这个原本看似垂垂老朽,昏花蹒跚的暮年老翁,将瞬间回复成以往令人闻之而栗的食人巨汉!云赤城这只原本微不足道的蚂蚁,就会变成一条喷吐着毒液,随时会亮出致命毒牙的眼镜蛇!
吾等危矣!帝都危矣!帝国危矣!
郭秉想通一切,浑身冷汗淋淋。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皇帝既然能不惜将自己置于绝地,借助白卓安来铲除暗中影响帝国政势的大家族,难道还会愿意有人和他同座分享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权力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自己等人,说不定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诸位,谁赞成?谁反对?”语气虽然和蔼,其中的霸气已初现端倪。
“陛下!云赤城虽薄有小功,但此人出身卑劣,资历浅薄,为人粗鲁,声名狼藉,难孚众望,此乃乱命,臣等绝不奉诏!”
“陛下!臣等虽不才,亦饱读诗书,为圣人门徒,决不可与此凶残粗野之徒同立于朝堂之上!”
“陛下!臣等附议!若此獠公然出没朝堂,必将朝野震惊,庙堂蒙羞!臣等愿以血为谏,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南重明冷冷一笑:出身卑劣,资历浅薄?不是这样毫无根基的人,朕用起来怎会毫无顾虑?为人粗鲁,声名狼藉?他要是德高望重,朕难道不怕他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吗?难孚众望?要是连你们都众口一词心服口服,那他迟早和你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朕提拔他难道是为了让他联合你们来抢夺朕的权力吗?
“呵呵,让朕看看……人数还不少啊!”南重明轻轻一笑,突然一声厉吼,“朕意已决!汝等聒噪不安是何居心!以血为谏?难道是要逼宫谋逆吗?!白逆尸骨未寒,汝等欲步其后尘乎!?”
眼中射出的凛凛寒光,让人毫不怀疑他的愤怒决心!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这可是来自帝国最高至尊赤裸裸的威吓!
以前习惯了有事没事就伏地哭谏血谏死谏,大吵大闹对抗帝王,以此为荣,博取名声的大臣们,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严厉的呵斥,令他们一时懵然。
慢慢有些人回过神来:赤月事变的两万冤魂犹在帝都上空徘徊不去,如山的尸骨尚堆在城外乱葬野岗遭受飞禽啄食走兽啃噬,难道自己这些人真的值得以命博名吗?现在这个皇帝,可不是之前那个懦弱和气的帝王了!
有些人心生畏惧,偷偷地站了起来,缩回人群里。
但更多的大臣仍坚持趴在地上,并怒视着这些脱离组织的“叛徒”,在他们看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此时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怎能临阵退缩!
南云帝国建国五百余年,历经三十余任皇帝。大臣冲撞帝王之事不胜枚举,但帝王盛怒之下诛杀大臣的例子寥寥可数,皇帝们都无师自通地明白:笔杆子掌握在这群看似瘦弱无能的文官手里,谁也不想百年以后被下个“残暴无道”的评语。当然也有一些二杆子,抽起风来天地不怕,直接让人把那些让他烦心的大臣们剁成了肉酱。倒霉到这个地步的大臣,若在天有灵,大概也只能自嘲一句“求仁得仁”了。
这些死硬派最后的固执大概也就是寄托在这寥寥可数的史书记录上了,为了万众瞩目,为了众人景仰,为了直臣清誉!哥这把豁出去了!几百年都没碰到几个敢杀大臣的皇帝,哥不会那么倒霉吧?
南重明看着那些仍坚持着纹丝不动的大臣们,笑意渐生。
郭秉和他君臣多年,深知习性,见状心中大骇:皇帝这明显是怒极反笑啊!难道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殿诛杀大臣?
原本还想静观其变的政部总长再也等不下去了,离座伏地高呼:“陛下!不可动怒!臣工们虽偶有忤逆,但忠心才干不容置疑,都是国之栋梁啊!不可轻动!望陛下三思!”
望着这位重臣,南重明嘴角的笑意更显狞厉:“哦?偶有忤逆?国之栋梁?是不是以前朕太过仁慈软弱,给了你们老实可欺的印象?有动不动就和朕唱反调,把朕骂成昏君的忠臣吗?有什么事都要横插一手阻挠朕意的国之栋梁吗?云赤城那小子虽然混账透顶,但有句话说得极好:不要把朕的仁慈,当成你们不要脸的资本!”
云赤城在殿下无辜地眨眨眼,腹诽不已:你要杀就杀,没事又把老子扯上干嘛?老子杀人从来干净利落,可不敢在下刀之前恁多废话。
郭秉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惊骇,浑身已经凉透。他终于明白了,这次皇帝真的是杀心已决,哪怕不惜在史书上留下暴君骂名,也要把权力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里!
南重明冷哼一声:“你们的手,不觉得伸得太长了吗?”
郭秉姿势不变,身躯却是一抖,嘴里满是苦涩。
果然!这位皇帝可不是愿意和人和气商量的主儿啊,他要的是唯我至尊,乾纲独断!以前的一切都是弱势之时的假象!
眼见皇帝的嘴里即将吐出最后的判决,这些大臣的命运即将被决定之时……
“父皇!”
南野洛终于忍耐不住,离座高呼!
廷星吾面容一紧!云赤城更是急得要跳脚了!
阿洛啊阿洛,风高浪急,江湖险恶,这节骨眼上你掺合个什么劲!没看你几个兄弟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吗?你当他们不急?殿上趴着的大臣,有大半是他们的羽翼,他们比谁都急!那为什么不发话?还不是为了避嫌!
“父皇!儿臣初归,本不该多言。但兹事体大,无论这些臣工所为何事,总不至于诚心违逆,想来也是有他们自己的道理,本心并不坏,父皇纵不同意其主张,驳斥即可,何必大动肝火?儿臣虽不肖,却不忍看着父皇自毁清誉,在青史上留下百世污点!”
南野洛激动地说完,双眼直视其父,脸色苍白,缓缓跪下,一动不动。
南重明盯着这个儿子,心头怒火中烧,眼中煞气更甚。
“看来在极北的八年还真不是白待的。学业如何,朕还不得而知,这胆子倒已经是深得你云师兄的真传了!”
如果说刚才的愤怒是带着演戏的成分,只是为了威吓群臣,那此时,他的怒火可是真正地越烧越旺了。
身为皇子,不站在皇帝身边摇旗呐喊也就罢了,竟在公众场合顶撞皇帝,为大臣求情!
以为让你坐在皇帝身边就是得天之宠了?你想干什么?嗯?恃宠而骄?
日后若有变,翻起旧账,就你今日的这番话,足够安上个“私交群臣,笼络人心”的罪名!
就算你蠢到了家,不知道朕此举所为何事,但是你乖乖地坐在那里不言不动总是做得到吧?何必把自己扯到这潭浑水里?难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求表现吗?朕还没死哪!
廷星吾见状也坐不住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和弟子站到同一阵线,先把他保下来再说。老帅离座跪地,嘶声道:“陛下!三殿下虽愚钝,此言诚为一片赤子之心,言出至诚,绝无他意!望陛下恕其不敬之罪!”
原本瘫坐在地上的郭秉见事有转机,还是从最不可能的角度发生一个神转折,简直是如绝处逢生,激动地扑到皇帝脚下,几乎是哀求地道:“陛下!群臣愚昧,不识天心,纵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啊!望陛下手下留人,臣下必感恩戴德,不敢有违!”
南野洛更是凄声嘶喊:“父皇!那是十几条人命啊!韭若发,割复生,头落地,天无救!一言既出,父皇您的名声就全毁了啊!望您三思!”
南重明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对廷星吾和郭秉这两大巨头视而不见,直直盯着南野洛冷笑道:“很好!很好!朕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翅膀也该硬了!”
大袖一挥,怒吼道:“将这些不敬之徒拖出去,重责二十!如有劝谏者,同罪!”
南云的殿刑是鞭刑,抽上二十鞭,虽有伤筋动骨之虞,但好歹性命总算是无忧。
这也算是皇帝的变相退步了吧。
全部人都松了一口气。
廷星吾感觉自己像从无底深渊里爬了出来,一身冷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皇帝还坚持要将这些人统统处死,那么就是当众将南野洛的脸踩到了地底,再无转圜余地!南野洛的继承人资格再也无需谈起,自己还是回家洗洗睡吧,考虑以后如何保住学生和自己的小命比较实在。
南重明目光冷峻,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朕意已决,不容更改!云赤城即日上任,不得有违!”
龙泽明高声大吼:“朝议结束!群臣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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