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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已被鲜血淹没,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仿佛地狱里深不见底的血池深渊,让人有一种从灵魂深处颤栗摇动出的恐惧。四周匍匐的尸体更像是恶魔的战利品,无言诠释着绝望和悲凉。院子里诡异的静默表明,除了屠杀者,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生命了。
云赤城高大的身躯傲然矗立其中。刀尖不时滴落的血液,让他有如一尊掌控血狱的魔神。
他舔了舔嘴唇,咕哝了一句:“帝都也不是想象中的无趣嘛……”
他毫不在意周围的士兵们敬畏,不,更像是恐惧的眼神,感受着他们的震撼和惊怖,心情十分愉悦享受。
当廷星吾和南野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场景。
一片刺目的鲜红,刺激着他们的神经。那个魔神般的男人微微转头,于是他们看到了棱角分明,却几乎被血染成面具的侧脸,熟悉而又陌生。低垂的眼帘中射出的悠闲而冷漠的光,微笑时露出的雪白牙齿,像是贵族们在午餐后的慵懒小憩,让他们不寒而栗。
爽朗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却仿佛来自天际般的遥远恍惚:“老头子,阿洛,你们来了!”
云赤城笑着大步向他们走过来,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们,想起自己的满身血腥,于是遗憾地耸了耸肩,摇头苦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却更显狰狞。
刚刚完成残酷杀戮的男人此时却像个豪爽的大哥,就像在饭馆里热情地和熟人打招呼:“你吃了吗?”那般自然。
廷星吾盯着他,眼中默然闪动着难明的光芒,一片凝重。
尽管早已有所预料,南野洛还是一阵晕眩。他愤怒地想看清这个视之如兄的男人,却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忍直视。喉咙里嘶哑低沉的声音,透出一股难言的悲凉:“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放过无辜的人!为什么连孩子也要下毒手!
云赤城并不在意他的愤怒,悠然地叼起一根棒棒糖,神情带着嘲讽般的无奈:“这就是陛下叫我来的目的啊……”他并不想在此时对这个天真的王子解释真相的险恶,也许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廷星吾的目光闪动了几下,说出了同样的疑问:“为什么?”
云赤城笑了笑,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回答:“因为一个悲伤的故事……十八年前,我曾经……是白卓安的儿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自然,好像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轰!
仿佛雷霆一般劈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南野洛震愕地张大了嘴,呐呐无言。
廷星吾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陛下,这就是你执意挑选云赤城作为对付白卓安的棋子的真相啊!
作为帝国的高层,他自然之道当年白卓安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从来没有把眼前这个残酷嗜杀的学生,和十八年前那个寒风中依偎在母亲怀中悲痛哭号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在那五年之后,八岁的云赤城加入北军的时候,他早已在脑海里将这件和自己并无关联所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忘诸脑后。
但是现在,陈年记忆如同将豆子放进清水一般膨胀起来,不可遏止,无比鲜活。
“嘿!小子,从哪儿来啊?”
“帝……嗯,迪隆城”
“嚯,那可是好几千里地呵!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知道,这里是北关。”
“知道还他娘的敢跑这里来?乱入军事重地是要杀头的。就算我们不杀你,碰到那些蛮子当心把你抓了去做肉干,小孩子的肉新鲜肥嫩,他们最喜欢了,哈哈”老兵们嘻嘻哈哈着恐吓着瘦小羸弱的孩子。
“我身上没有多少肉的,再说他们要吃我,我也能吃他们。”孩子认真地比划着,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的表情。
老兵们爆笑起来,他们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
孩子撇了撇嘴,明显对他们的嘲笑很恼火。
“好了小子,你说的笑话很好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打哪来回哪去,回你娘奶子上吃奶去!”士兵们粗俗地调笑着。
“我没有娘了。”孩子的眼里闪过一道仇恨,语调却依然平静。
笑声停了。
“你爹呢?”
“我早就没有爹了。”
“遇到土匪了?还是家里被大水冲了?哎,这世道就是这样……”老兵唏嘘着,似乎孩子的遭遇勾起了他的回忆。
“喏,拿去拿去,买点东西填填肚,要讨饭去那边的彭卢城,赶紧点儿一天半晌的就到了,要天擦摸儿黑了才好偷偷从南门混进去,不然看门的那帮杂碎可不会让你进城。进城了就去雁归寺那坨地儿转悠转悠,大多是去上香的老头老太,心善,能讨点饭钱。可不敢去那些酒馆边旮旯,手黑着呢,怕拾掇不死你,特别是那家大贵酒坊,这帮驴日的……”老兵说着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哟,老黄,狗日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善人!”
“就是就是,看你长得横八大个儿,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哎,老黄,听说你前些回去城里吃酒拉下银钱了,被人拾掇了一顿从台里丢了出来,不会就是这家大贵酒坊吧?”
老黄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埋汰的,脸上的疤都挣红了:“你们这帮野驴日出来的狗东西,哪里来那么多废嘴儿!不是俺和你吹,就城里那帮毛腿子,要不是老子那天喝了八大碗醉醉香,我饶他们两条胳膊他们也不敢和老子动手!要不是星帅叫我们要对老百姓好点儿……那啥?老不老急人老……”
“那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啊……对!俺知道,要你教个锤子。要不是星帅怎么说了,俺老黄会和这小子黏糊?我抽不死他丫的。谁不知道俺黄大宝在战场上,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打人不洗脸的主儿……”
…………
孩子把铜钱塞回老兵的手里,用力地摇头:“我不是来讨钱的。”
士兵们愕然。
“我是来当兵的。”
静默之后,炸开了锅。
“哇哈哈哈,小子,你几岁了?断奶了没?”
“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爷俩手指给你一掰就折了,还不带响儿的。”
“回去回去,麻溜儿赶紧的,没空在这里陪你忽悠。”
…………
孩子死灰色的眼神里蕴含着愤怒和不甘。
“我现在年纪小,但是以后会比你们都强!我会杀光敌人!我要让所有人都怕我!”
就在众士兵驱赶孩子的时候,正巧总帅廷星吾经过,闻听此事哑然失笑,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不过还是让士兵们给了孩子几天的食物,让他走了。
当晚,值夜的士兵报告说,那孩子还没走,一个人坐在营门前的空地上,食物都放在身边,一动未动。
廷星吾惊讶地出营查看。
月光下,瘦小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孤寂而冰冷,像一块黑色的石头。
廷星吾无言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回营。
第二天,士兵们出操了。廷星吾看到,那孩子坐在营门前。
第三天,那孩子还在。
第四天,第五天……
当士兵们都纷纷打赌这个倔强的小子能撑到第几天的时候,孩子终于倒下了。
廷星吾让士兵们把孩子抬到营中,军医一番救治之后,孩子醒了。
廷星吾终于第一次看清楚那孩子的眼睛。
令人心悸的死灰,没有任何生机和活力。
“你为什么一定要参军?”
“我要杀一个人。在那之前,我不能死。”
…………
“你有名字吗?”
“我叫……云赤城。”
廷星吾留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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