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常健和曲文、方平、伍彬徒步向二十多公里外的艾塘镇挺进,每人的着装都是上身一件白背心(手提一件外套),下身是半新旧的确良长裤,脚登塑料凉鞋,各自以拍摄“工作照”为由向父母讨得的几块钱就放在裤蔸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平合农场通往艾塘镇的公路上、下午各有一趟班车,但坐车得花几毛钱,大家已经习惯走路,何况可以省钱,就边走边聊。
曲文说:“时间过得好快!我们马上就要工作、开始挣钱了!”
常健和曲文的家曾同在一个队,他回顾道:“是呀!我记得过去还不怎么会说话的时侯,一次我在队部办公室玩耍,突然老天快要下雨了,曲文的妈让我到曲文的家叫外婆收衣服;我就直直跑去对曲文的外婆说:‘外婆,你妈叫你收衣服。’外婆教训我:‘我妈哪里还在!那是阿文他妈。’哈!哈!当时我的脑子还不会转弯,不会用第三人称。这事好象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方平说:“常健记忆真好!小时的事情还记得那么清楚,难怪学习好。”
“我还记得在河东学校读书时,方平有带他妈在糖厂锅炉边烤熟的红薯到学校分给我吃过,真是美滋美味啊!”常健继续他的回忆。
“是吗?我不大记得了。”方平显然是记性不太好。
伍彬说:“我基本上是在场部学校读书,觉得还是场部比较好玩。”
“过去我见到别人搬家就很羡慕,象曲文家到过地方多,所以认识人也多。我家几乎没有搬过,全靠从高小到高中读书过程认识人。”
“常健上周跟邹标打架是为什么?”曲文突然发问。
方平接着说:“大家同学那么多年,我们几个以前都打过,第一次听说你打架,而且是在高中毕业前夕,对手又比你高大,我也觉得好奇怪呢!”
“我在场,我劝解时还有人看热闹和起哄。”伍彬解释。
常健愤愤地说:“邹标的爸是科长,他洒香水、抹雪花膏,还用洗面粉,简直象个女人;那天为点小事竟然先喊打,这不是欺负人嘛!”
曲文继续问:“哎!我可听说是你先动手的对吗?”
“吵了几句之后,双方就摆开决斗的架势,再听到他说要揍扁我,我愤怒了,便一拳朝他的脸面狠砸过去,也算是先发制人吧!”
伍彬插话:“我在旁边听清楚了,他是说‘扁你’、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不是要贬低你,或者是收拾你!没想到却被你打成熊猫眼。”
“我朝他那嚣张的脸猛击一拳后,觉得自己的手都痛啦!估计他够呛!所以他反击的时候,我只是躲避,不再怎么揍他了。”
“不是说他会点功夫吗?”方平兴趣上来了。
常健说:“平时听他吹嘘过,所以那天就干起来了!当他挥动双拳、低头冲向我的时侯,我差点儿就躲闪不及。可能他真的练过吧!”
“他爸不是管教科长吗?怎么不把他户口迁来呢?”
“他妈在农村,迁不了。他能来读几年书已经不错啦!”
“算了!他已经回老家,我们不说他了。”
“各位今后有什么打算?”曲文换了一个话题。
常健说:“我想当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征兵?”
“我很想开汽车,或者开拖拉机也行!”
“曲文是当官的材料,现在的小头目一定会变成大头目。”
“不知我们要干几年才能推荐上大学?象工农兵学员一样。”
方平叉到一边:“我们照相除了单人照,大家应该合照一张吧!”
“那是肯定的,还用再说吗?”四人扯得乱七八糟……
到艾塘镇后,大家先到照相馆去照相,除了每人一个“标准像”以外,合影了一张“四人帮”的集体照。拍照时,个子稍倭的常健和伍彬坐在前面,曲文和方平老大哥似的站在后面;快门将要摁下之前,常健看到伍彬使劲地撑开那双小眼睛觉得奇怪,没想到照片的效果挺好,后来他就学会这一招。这四个劳改干部的后代,也算是前辈的接班人,但是只有其中一个、一条道走到底!
常健等四个从艾塘照相馆出来后,先到火车站看火车;在一趟客车来到时,大家悄悄地钻进车站去买特供给旅客的包子、油条、馒头,五分钱一个、经济实惠,既当点心、又是中午餐,这种事情他们以前就经常干。
大家在一队高中部读书的时侯,因为长身体、伙食油水少,总有肚子饿的感觉,除了用零花钱买点糖果饼干补充外,还经常打些野食,到庄稼地检漏红薯、花生等等;星期天如果不回家就去艾塘,主要是冲着火车站这种不需要粮票就可买到的廉价馒头包子,有时还被铁路工作人员驱逐。接着,他们又窜到电影院去想看一场电影;因为是一个已经看过多次的“样板戏”片子,大家只好逛新华书店看书,并在那里沉缅了一段时间;下午三点多钟,便开始返回。
四个人走回到半路、正感到疲劳的时候,从后面开来一辆拖拉机,大家兴奋地一齐招手,可驾驶员根本就没有停车的意思;大家只好奋力追赶,曲文带头和方平、伍彬从尾部扒上了拖拉机的拖卡;常健跟着追了一段路、却扒不上去,他伤心地挥手说:“你们先回吧!”准备一个人独自继续行走。
曲文坐在拖拉机上享受了一段路程之后、有些不忍心,他和方平、伍彬嘀咕了几句,又谨慎地从拖卡上跳了下来,站在路边等候常健。
“你还说想当兵呢!连拖拉机都爬不上!伍彬个子比你倭,都爬上去了,你也太无能了!”待常健不好意思地走近后,曲文便开口埋怨他。
“我是让你们先上的,谁知道拖拉机越开越快了!”常健嘴上辩解,心里对曲文很感激;他有动作不够协调的毛病,情绪紧张时最为明显。
俩人无可奈何、慢慢走着回去,再也没有遇到顺路的便车。
“劳改”和“劳教”两个系统未分开之前,平合农场一度是G省的“就业场”和教养场,经省内各地市级公安机关批准给予“劳动教养”行政处罚的违法人员,成年的一律集中到平合农场。劳改系统刑满人员、劳教期满人员表现不好或其他原因被留场(厂)者,也曾经大量地集中在平合农场继续劳动改造,那个时侯“就业”的概念和以后大不相同。
当时的就业人员,除有家属的住家属区、做零杂工的住作业点以外,全部集中住在监舍内的大房间,集体住宿、集体出工、集体收工、集体学习。
当年“阶级斗争”关系紧张,平合农场是全国比较大的劳改单位,不仅台湾当局久不久放一些空飘降落伞(带有传单等物品)过来,还时有案件发生,曾经爆发过两起由就业人员制造的大案、要案,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一件是一个男就业人员,利用其做零杂工单独住宿的机会,晚上窜到公共厕所强暴一名上厕所的女学生,逃跑了几天才被抓获。这事发生之后,再也没有夜晚一个人上女厕所的现象;不是成群结队,就是有男人相伴。
另一件是加工厂一个极端仇恨管教人员的“反改造”分子,偶然得知一名管教干部外出开会学习后,于半夜三更偷偷爬出其所在的监管区围墙并溜到干部宿舍区,他从那名管教干部家的窗口钻了进去,用刀杀死干部的老婆、孩子,找到干部存放在家里的一支驳壳枪,然后进行疯狂的“阶级”报复。
那个漆黑的夜晚,持枪的就业人员在场部中心区域到处乱窜,一阵阵的枪声响彻云霄,闻讯赶来的干部们只好与其展开一场游击战。
那名就业人员直至将驳壳枪里的子弹全部射光才被逮住,由于其打死、打伤干部、职工、家属多人,经当地法院审判后被执行枪决了。
枪杀案件发生之后,干部职工人人都加强了戒备,每晚睡觉前特别注意检查家里的门窗,但是各单位并没有改变管教人员配枪并自我保管的传统。
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时侯,许多人不了解劳改单位就业人员的发展、变化过程;不明白过去服刑及劳教期满之后,为什么还有一个“强制留场就业”的处理?其实也有一部分人是“自愿留场就业”的,理由是无家可归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最后甚至无法“清理”回原籍。有的就业人员把家属也带来了,好象比干部职工的家属来得更容易;有的则在当地结婚、生子并转为职工;他们的子女有过受岐视的情况,但是后来也有不少人当劳改干警了,有的还当上领导干部。因此,不清楚“留场”对“就业”的人到底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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