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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夜半歌声
失却家园的鲜于文华有些失魂落魄,像一条丧家之狗一样,在小镇内外转悠,寻找免费的安身之地。几经勘查,他发现大桥两头的小拱可以住人,上面能遮雨,只要堵住小拱的两端,就可以避风。他还发现一座大桥南端的小拱紧挨地面,上下进出都便利。于是,寻来一些废旧木板,挡住拱的两端,留一个门,能进出就行。再寻来一些稻草铺在拱洞的一角,再把从白隐寺废墟中刨出的被褥铺在上面,睡觉就没问题了。有遮风蔽雨和睡觉的地方,就算有家了。
新家有了,他舒心极了。接下来是找活儿做,他设想过几种能谋生的活儿:唱昆曲,不行,当年那些喜欢昆曲的老人,全都做古了,而现代的小镇人却痴迷流行歌曲,全然不懂戏曲,这是有凿凿证据的,商铺里的音响里放出的不尽是流行歌曲吗?下苦力,不行,现在是有力无处下,除了三天一次的卸车下大米,还有谁需要你的苦力呢!更何况时下的人分成很多圈,商业圈、文化圈、行政圈、农工圈,你不是那个圈里的人,你连话都搭不上,还能有你的活干?前两年,他曾经尝试过当保镖挣钱的法子,那也行不通。那年,弄来一套武术师的行头,把自己武装了一番,在一个小广场上练了几次拳脚,当然那是戏台上的斗打套路,有时也在人多的地方摆摆架势,试图希望有人求助于他,结果是看客云集,顾主为零;无意中也帮了别人一些小忙,而钱挣不到一分,这不是谋生的法子。
鲜于文华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方步,脑子也在慢悠悠地想着谋生的路子。一时不小心崴了脚,坐在地上。他一边用手揉着脚,一边细看身边,旁边小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女人对面坐着一个健壮的男人,男人把一只脚伸向女人的两腿之间,女人正在给男人擦皮鞋。鲜于文华就这样坐着,看着,从插护袜的纸板开始,到抽出纸板结束,充其量十分钟,中间无非就是清污除垢,上油打蜡,擦拭抛光,步骤很简单,收费两元,工钱不算少,划算。他暗自高兴,脚也不疼了,主意就这样拿定了。
回家的路上,他从垃圾堆里拾到一双还不算太破的男人穿的皮鞋,他又买来鞋油鞋刷,回家反复操练刷鞋动作,拾来的那双旧皮鞋,恁地被他反复打磨得锃亮。
鲜于文华第一天上街擦皮鞋,有十八块钱的收入,十八,就是要发,这是一组很吉利的数字。他终于可以凭手艺谋生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鲜于文华数着十八个一元硬币,真想喊一嗓子昆曲调子。
接连几天,鲜于文华的收入都有增加,车站粮油店的卸车下大米,下面粉还如约而行,生活有了保障,快活调子又从桥拱里飞了出来:
“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甚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的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搵做重重叠叠的泪。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久以后书儿,信儿,索与我恓恓惶惶的寄。”
夜半歌声,过于近切,分贝较高,再加上韵调有些古怪,这让沿河两岸的居民很不适应。这里的人们习惯听费翔的《冬天的一把火》,刘欢的《好汉歌》,毛阿敏的《天之大》和田震的《铿锵玫瑰》。昆曲是什么,小镇的当代居民闻所未闻。鲜于文华男唱女声,让人越发不能接受,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疯子发疯,这是严重的扰民行为。
这一天,鲜于文华上午擦皮鞋挣了二十块钱,下午卸车挣了五十块,一天挣了七十块。他太满足了,他要去找一家小酒馆为自己庆贺一番。大酒馆他是不去的,他知道那是达官贵人、暴发户等一些有脸面的人们的地方,更何况现在全镇人都在齐心协力地打造“魅力小城镇”、“文化明星镇”,家家大酒馆都是人员暴满,哪有他喝酒的地方!
又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他找到一家小酒馆。这次他特意点了一盘青椒炒肉丝,一盘煎豆腐,一碟花生米,要了四两上好的“包谷烧”,慢慢地喝起来。今天心情特别好,他知道,心情好时还要享受好,酒要慢慢品,肉要慢慢嚼,饭要慢慢吃,一个人上馆子,也要吃出滋味来。一个人约莫吃了一个小时,才醉眼矇矓地结账,回家。其实鲜于文华毫无酒量,应该说他一点喝酒的嗜好也没有,他认为,喝酒的作用一是消愁,而愁的时候他无钱喝酒;一是助兴,高兴时喝点酒,今天高兴,喝酒了。然而今天他喝多了,出门便不知道回家的方向,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硬撑着走了一段路,还是倒在街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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