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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听这黄衣汉子突然改称自己为贫道,就也稳稳坐好,来听他如何说法。黄衣汉子头略前倾,轻声说:“贫道姓黄,本是蒲法祖师的关门弟子,因天资不够,修为难以长进,故此祖师曾经笑我‘似汝这等修为,顶多成个散仙。’因此师兄弟们送我个绰号,就是黄大散,江湖上也是这般称呼。”听过此言,三人连忙起身施礼,世人都传这蒲法祖师是得道的仙人,开山弟子就是可测天地之变的唐白衣,眼前这黄大散虽然没有唐白衣那般世人皆知,却也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黄大散微微一笑,示意三位坐下,他给年轻人倒了一杯茶:“刘承宗,你此番返回朔州,尚无大碍,然变乱将至,你必不可免,这一生可要记得谨守忠义,不做屈节之事,方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原来这年轻人叫刘承宗,听黄大散点出姓名,自然更加敬畏,又起身行礼,黄大散摆摆手,让他坐下喝茶,刘承宗取起茶杯,一饮而尽。
黄大散又把脸转到右边,给年轻官军也倒了一杯茶,说:“邢均傲,你虽不愿流落凡尘,然天命不可违,你终究逃不过,别人眼中羡慕的,在你看来却没什么,不日就有富贵到,万不可傲物凌人,反遭祸患,还望你好自为之!”这年轻官军见黄大散说出了自己的姓名,也连忙起身行礼,又坐下喝了茶。邢均傲,果然不是普通军人,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受封陲梁王。刘承宗和李朝未听是陲梁王,赶忙起身施礼,邢均傲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最后,黄大散又给李朝未倒了一杯茶,说:“李朝未,此一去你需万事谨慎,遇事不可急躁,先逃得过眼前祸事,才有将来富贵。贫道只教你两句话,天道可畏,人心难测,切记切记!”李朝未也不敢多问,起身施礼,将黄大散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坐下。李朝未,礼部侍郎李不次子,奉家父之命前往逢州探望世伯林觐业,一来是代父问候,二来是去见见与自己订了婚约的林家小姐——林仙儿,并商定迎娶事宜,只是听了黄大散这么一说,心下忐忑,不知祸从何至。
黄大散又喝了一口茶,似不尽兴,又连喝了几口,便起身作揖:“各位,将来风云际会,便是大展身手之时,可应时而动,成就功业。只是这千秋功过嘛,就留待后人评说了。”李朝未等三人也起身施礼,黄大散摇了摇手:“不必多礼了,贫道这就走了。贫道生性散懒,自知修为不高,侥幸拜到师尊门下,累师尊指点。如果他日发现贫道算的不准,各位还请不必挂怀,更不可怨及我同门。”此言一出,李朝未等三人顿觉泄气,不知该说什么。那黄大散早就扭身下了楼梯,最后说了句:“看那桌上!”,便一路走出旗风酒楼,在那当阳街上朝西方而去。
三人连忙看桌上,却见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黄纸,想必是黄大散所留。李朝未拿起黄纸,刑均傲和刘承宗也凑到左右,只见纸上有水迹,象是刚刚写过,看那字迹,写的是:“茶中有毒,日后不得伤天害理,恣意妄为,如违此言,肠穿肚烂。”三人看完,这水迹便慢慢消了。
三人坐下,半响无语,直到刘承宗说:“想不到,今天在这旗风酒楼,竟有如此奇遇。得识二位,也是三生有幸!”邢均傲也说:“不错,也是大家有缘,只是急务缠身,不能盘桓,改日二位若是到了京城,我必将摆酒相迎。”李朝未和刘承宗道了谢,各自又添了些茶,忽然想起黄大散在茶中下了毒,也不敢再喝。
邢均傲见李朝未默不作声,想是担心祸事,就开解道:“李公子不必太过在意,人虽有旦夕祸福,也不是不可逆转,只要一心向善,自然能逢凶化吉。”刘承宗也说:“陲梁王所言极是,哪有怕下雨就不出门的,只要我等行事磊落,想是鬼神也不会相侵。”李朝未点了点头,略觉舒缓,便说道:“也罢,不去管它。今天既然认识了两位,何不畅饮一番?今天色已晚,正好歇息在这三叉镇上。”邢均傲面露难色,低声说:“实不相瞒,我这军务甚急,等下还得快马加鞭,赶回恒京,李公子盛情美意只有心领,待你回京,再略备薄酒,一起浮一大白。”听邢均傲这么说,李朝未也不强留,三人就继续吃着点心,呼唤伙计换茶,边聊些闲话,片刻之间,三人竟聊得开怀不已。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光,邢均傲吃喝已毕,向两位告别,二人也起身还礼,这时刘承宗说:“今天我等三人有缘相识,得黄大散指教,又相谈甚欢,颇有不舍之意,不如结为金兰之好,日后相见,也好……”说到这里,刘承总也自知失言,停了下来。李朝未倒还没什么,只是这邢均傲是皇子,怎能和他结拜?
不想邢均傲却爽快得很,郎声说:“行走江湖,不管宫里规矩,走,我等就去三叉口的送客亭结拜。”说完,拉着二人就往外走,刘承宗和李朝未也拿了包裹,一起出了酒楼,临出大门,那伙计拿出三两碎银,对邢均傲说:“这位军爷,蒙那位小爷的赏,你这银子得还回来。”邢均傲笑了笑,说:“都拿去吧,我们还忙。”伙计连声道谢,引得其他几个伙计艳羡不已。
三人从正阳街上朝东走去,沿途买了些香烛桃酒,不多时就来到了送客亭。这三叉镇被当阳街南北分开,沿着当阳街朝西,就是去恒京的官道,沿着当阳街朝东,就是个岔口,一条路继续向东,前往荣州等地;一条路转向朝北,直达蒙山渡口,过皓龙江的客商多走这条路;一条路转向朝南,去往逢州的客商多取道这里。因这岔口出去的三条路象是个叉子,所以得名三叉镇。送客亭就在岔口旁边,是迎来送往,相聚分别的地方,这会儿天色渐晚,再加上风雨将至,没什么人在附近走动。三人就在地上摆好香烛,供上桃酒,八拜结交。
三人中邢均傲二十有三,最为年长,拜为兄长,刘承宗二十有二,便为次之,李朝未年近二十,就认了两位兄长。结拜已毕,三人又重回旗风酒楼,邢均傲让伙计把马牵来,顺便再拿件蓑衣,眼见这天就要下雨。李朝未从伙计手里接过蓑衣,挂到邢均傲马上,问道:“风雨将至,大哥真的要走吗?”邢均傲说:“军令如山,我既穿着这军装,就得依这军营的法度。恒京离这不过三十里,我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到。”刘承宗把邢均傲的包裹也挂在马上,说到:“那哥哥就快些上路,早点赶到恒京,免得城门关了。”“呵呵,不怕,愚兄这陲梁王有军机腰牌,实在不行用绳子吊进去。”“哈哈哈哈”三个结拜兄弟笑了起来,于是送邢均傲上马。
邢均傲上了马,摸了半天,却不见了马鞭,就喝了一声:“店家!我这马鞭哪里去了?”几个伙计赶忙跑了出来,问是怎么回事。邢均傲的脸色一沉:“快去把我马鞭找来,若耽误了军务,拿你们是问!”听了此话,几个伙计赶忙从偏门一直找到马圈,忙活了半天,却不见马鞭的踪影。李朝未和刘承宗见伙计们寻不到,就也要到后面去找。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喊了一声:“我看见马鞭了。”伙计们连忙围过来,问马鞭哪里去了,李朝未一眼望去,只见小女孩穿着一身蓝布袄,小红裤,脚下踩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绣花鞋,手里还拿着个风筝。
小女孩不慌不忙说:“刚才小豆子把马鞭拿走了,他够不着,还是抱着我帮他拿下来的。”话一说完,几个伙计就开始到处喊小豆子,邢均傲等人只能在一旁看着。伙计们喊了半天,也不见小豆子出来,还是小女孩眼尖,喊了一声:“在酒缸后面,我看见他衣服了!”伙计们围了过去,果然在酒缸后面揪出了一个小男孩,看起来有七、八岁的模样,一个伙计一把夹起小男孩,抱到邢均傲马前。
“马鞭呢?”一个伙计瞪大眼睛问。这小男孩也穿了件蓝布袄,黄布裤,脚上是双沾满泥土的黑布鞋,看来这就是小豆子了。看着几个伙计,小豆子根本不怕,抵赖说:“我没拿马鞭。”“还敢抵赖?快交出来”几个伙计作势欲打,“有本事就打,我就是没拿!”几个伙计不好真打,急得团团转。这时小女孩走过来,对小豆子说:“快拿出来,不然让你娘来打你。”小豆子听了这话,也不害怕,还围着邢均傲的马看来看去,那小女孩就朝后街里喊:“田大婶!小豆子又惹祸啦!”没喊了几声,只见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身穿白绫袄,蓝缎裙,急忙忙地从巷子里穿出,三步两步赶了过来,想必就是小豆子他娘了。
“小兔崽子,你又惹什么祸事了?”那少妇也不多问,朝小豆子屁股上就先打了两巴掌,惹得伙计们都笑了起来。小豆子也不怕,边躲边说:“我是你亲儿子,你又打不死我,只能惹得干儿子在旁边笑。”这话一出,那少妇禁不住乐了出来,旁边的伙计全气得笑不出来。少妇也不好再打,就说:“你不听话,就让你爹揍你,那时我也救不了你。”
小豆子却说:“爹爹随军服役,一年才回来一次,上个月刚走,哪有那么快回来,你少哄我。”邢均傲在马上气得乐了出来,跳下马说:“你这小子,倒真机灵,快把马鞭还给叔叔,叔叔赏你这锭银子买果子吃。”说着,邢均傲掏出一锭银子,看得伙计们心急眼热,少妇却连说使不得,然后逼着小豆子赶快把马鞭拿出来。
小豆子见了银子,丝毫不为所动,笑着躲闪,少妇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就一手抓住小豆子胳膊,伸手又打,小豆子使劲躲闪,没想到马鞭从小豆子衣服里掉了出来,邢均傲忙拣了起来,对刘李二人说:“这马鞭本没什么稀奇,只是今日与二位结拜,总要留个信物,随身没带什么东西,就这鞭子上有三颗西域来的宝珠,正好一人一颗。”说完,邢均傲扭了扭马鞭手柄上的机关,三颗宝珠落了出来,递给二人各一颗,又把最后一颗安回马鞭里。
邢均傲身为皇子,虽住在自己府中,但日常规矩甚多,常人想见他不那么容易,没准连门官都不给通报,所以他留两颗宝珠给结义兄弟,为的是日后相见方便。刘承宗接过宝珠,放在手心里,但见这宝珠光滑圆润,略微透出一轮荧光,看来果然是大内之物,寻常人家难得一见。刘承宗和李朝未收好了宝珠,邢均傲再向二人告别,就上马扬鞭,朝西而去,二人一直目送邢均傲的身影远去。
见邢均傲拿回了马鞭,众人也都散去,田大婶又教训了小豆子几句,也朝巷子里走去。小豆子一个人赌气,站在那里不动,可巧那小女孩又凑了过来,说:“小豆子哥哥,我们一起玩风筝吧。”“不玩!”小豆子正在生气,一把推开小女孩,小女孩勉强站稳,却看到风筝却被推破了一块,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你把我风筝弄坏了,我要告诉你娘去!”说完,小女孩就要朝巷子里走,小豆子一把拉住小女孩,不让她去,不成想这么一拉,反倒把小女孩拉倒在地。
小女孩也倔强的很,倒在地上还翻过身去,便朝前面爬,说死也要去告诉小豆子他娘,小豆子急了,双手抓起小女孩的双腿,就往后拖,小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李朝未看着小豆子欺负小女孩,正要上前制止,旁边一个路过的老者却先了一步,一把抓住小豆子:“小豆子,你这成什么样子,快放开,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对这老者,小豆子似乎很是敬畏,连忙放开了小女孩,老者扶起小女孩,边拍她身上的尘土,边哄小女孩。小女孩的哭声渐小,跟老者说:“梆子爷爷,小豆子把我风筝弄坏了。”“呵呵,小石榴不哭了,梆子爷爷帮你补好,走,跟爷爷去。”这老者正是镇上敲梆子报信的,他一把拉着小石榴,一把拉着小豆子,腰里别着梆子,朝巷子里走去。
“这小豆子顽皮得很。三弟,大哥走了,不如我们再多喝两杯,好好叙谈一番。”“小弟也正有此意,这旗风酒楼上有雅间,就让小弟摆酒一席,请二哥吃上一顿。”说完,李朝未就要朝酒楼里走,刘承宗看了看旗风酒楼,说:“我们两个用不了那么大排场,不如随便寻个小店,反倒清净。”李朝未见刘承宗这么说,也点头称是,两个人就沿着当阳街走,拐过一条路口,找到了一家小酒馆。
这小酒馆可比不了旗风酒楼,进了门不过六七桌,两张大桌似乎能坐下个十来人,其他的都是小桌,坐上四个人就得略显拥挤。好在这酒馆里没有别的顾客,倒正和二人的心意,于是二人坐了下来,点了壶酒,要了几样小菜,兴致勃勃地边吃边谈。还没聊上多一会儿,天空中响了个闷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路上的人连忙奔跑起来,纷纷跑到路边的店里避雨。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几步跳进了小酒馆,朝店里看了一眼,也不做声,双手抄在衣袖里,斜靠着门,就朝街上看去。看来这汉子是避雨的,伙计也不招呼,自顾自忙活去了。刘承宗喝了一口酒,对李朝未说:“看来大哥是躲不过这场雨了……”
雨一阵紧似一阵,邢均傲那蓑衣早就浇透,可怜这七皇子浑身湿冷,只剩怀中油布包着的军书依旧平安。这官道一半是石条铺成,专供行人过往,另一半本是平整的土路,供车马往来,只是这大雨一下,土路就变得泥泞不堪,任凭邢均傲的好马,也是深一脚浅一脚,无法驰骋。邢均傲心中着急,看着前路漆黑一片,这马又跑不起来,瞧这光景,别说是半个时辰,能赶在子时之前到恒京都没什么希望。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正砸在右边的大树上,邢均傲大吃了一惊,那马更是吓得高高跃起,竟把邢均傲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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