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就在大华船业准备着供应商参观的戏码的时候,市府传来消息,有京城的官员要顺道来大华船业视察。
京沪两府的级别相似,来视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苏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苏东元。
“他过来,想要什么?”坐在办公室里,苏城有些迷糊。
窗外的榉树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春天里新生的柔嫩枝芽正在变的强壮,浅绿色越来越少,青绿色越来越多。
舒兰正在帮他整理和分类今天的新文件,按照轻重缓急放在红黄蓝三色的文件匣里,见苏城接了个电话就表情不对,不由问道:“有什么事吗?”
“苏东元要来。”苏城吁了一口气。他对苏东元其实没什么感觉,仅仅是不喜欢而已。然而,在潜意识里,苏城是尽量避免和苏东元有什么交集的,这家伙的抛妻弃子,自己虽然没有真正的经历过,但心有所感是必然的。
以前的时候,苏东元大概也在刻意避开苏城,除了重要而无法避免的事情,由许秘书出面说明以外,双方就好像陌生人似的。
随着大华实业的力量增涨,苏城的地位提高,双方避让的空间似乎越来越小了。
或者说,苏城和他的大华实业终于映入了苏东元的眼帘。
巧取豪夺?
苏城暗想,豪夺的话,苏东元怕是实力不够。经营数年以后,他已不再是毫无根基的浮萍了,苏东元地位不低,但比苏振国一层,差的不止是一两个行政级别。
豪夺不成就只有巧取了。苏城自己梳理了一番脉络,没有找到自己有什么明显的漏洞。
若说有什么漏洞,也就是自己苏家人的身份了。
苏东元以父亲的身份,若是要染指儿子的财产,道理不通,现实中却有可能,亦有先例的存在。
只是,有这样的必要吗?
苏城再次摇摇头,心情复杂之至。部分来源自自己,部分,来源于莫名的地方。
一只柔嫩的小手,轻轻的搭在苏城的肩膀上。
舒兰捏着他坚硬的肩膀,轻声道:“他也许是关心你的成就,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你不是说,苏老曾经帮过好几次忙吗?”
“苏老和他哪里能一样。”苏城苦笑,道:“苏老多大年龄了,仕途差不多到顶了,不说是无欲无求吧,他看我和苏刑,总不会差太多。苏东元就不一样了,每天给他吹枕头风的人,可是苏刑的老妈。”
舒兰是普通的国企家庭出身,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用经历这样的烦恼,此时安慰苏城道:“既然如此,就把他当作是普通的领导好了。”
“就怕他不把自己当作普通的领导。”苏城说着,用手指敲敲脑门,拿起电话,道:“叫董峰进来。”
放下电话,才对舒兰道:“得想想办法,弄清楚苏东元在想什么。”
董峰是大华信息局的负责人,他们负责搜集各种公开和半公开的资料,同时负责大华内部的信息安全。理论上,信息局是不会进行任何非法的情报收集的,但若是有人要出售相关情报,却也是由他们在律师的指导下进行接洽。
信息局直接向苏城负责,董峰也是向苏城汇报工作,接到杨明的电话,他立刻坐着院内的电动充电车前来。
苏城先把苏东元的事情说了,然后等了一下,手指敲着桌面,缓缓道:“昨天下午,我在北*京师范大学的北门附近,遇到了苏刑和苏东元……”
他将当时的场景说了,再道:“你去查查看,他们为什么到那里。”
苏城总觉得其中有问题。苏刑且不去说,苏东元每天的工作多如牛毛,怎么有时间亲自去一所学校?而且是轻车简随的,假如说是公事,就不该带上苏刑,若是私事的话,内中含义就耐人寻味了。
董峰“是”了一声,一句话都不多说。
苏城颔道:“另外,明天的参观,你们要多多留心,别让人溜进来,有什么问题吗?”
“人手方面,比较缺乏,船厂太大了,要面面俱到,最少还要2oo个人。”
“从老五那里调人,嗯,就七郎那伙人吧。”二舅家的老七,最开始工作就是在俄罗斯。他读书不成,和人打交道却相当不错,在莫斯科的火车站,面对数量繁多的货物,以及混乱的局势,游刃有余的完成了转场搬运的工作,也结识了一票弟兄朋友。
回到大华实业以后,苏城继续将他派到老五的海上运输公司去工作。他的那些兄弟也全都跟着去了。
海上运输公司主要是大中型的近海船舶运输,以及渔船和小型货轮的租赁生意,条件相对艰苦。老七能笼络一批人,跟着自己走,也是本事,苏城由此记在心里。
信息局建成之初,以分析师为主,兼有几名执行队员。如今,随着船厂的扩大,保护厂区的需求日益增加,苏城早有派七郎试试的意思。
董峰答应了一声,此事就此决定。
虽然马不停蹄的派人前往京城调查,但一天时间,还是不够他们拿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参观日,来视察的京城领导,果然是苏东元。
苏刑照旧跟着他,西装革履的好像是随行人员。他的脸色很不好,略显苍白,眼睛里遍布红血丝,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苏城照常打了招呼,没人看出异常。
然后,闫学灿以大华船业副总经理的身份,带着众人登上通勤车,前往船厂。
来的共有2oo多家供应商,足有五六百人,分乘1o辆大轿车。苏东元自然而然的来到苏城身边,和他坐上了同一辆车。
同车的还有3o多人,一边兴致勃勃的看向窗外,一边小声的讨论着。
两个多月前,大华实业分红利的过程,稳住了大部分的供应商,随着春节前后的结账高峰,账款到期的供应商全都领到了自己该得的钱,供应商们的恐慌其实就消失了。
不过,进入4月以后,又到了大华的订货高峰。要订多少零件物资,定金多少,怎么付款等等,大都要重新拟定。邀请供应商们参观正在建造的船只,让他们了解大华船业的进度,对于合同的签署有很多好处。
大华供应链上的厂商,足有数千家之多,来的2oo多家,几乎各个都是资产千万的主儿,与此时的普通人相比,自然是富贵逼人。
苏东元挨着苏城,坐在车前方,回望一眼,笑道:“大华的供应商都如此富卓,看来大华实业做的确实不错。”
见苏城不言语,他也不以为意,接着道:“我这次来,是想给你提供一个机会。你新做的大华投资,不是在做房地产吗?我问了几个朋友,也许可以给你在海南找一处地皮。”
“海*南?”当投资和海南联系到一起的时候,苏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词。
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海*南曾经涌起数次席卷全国的投机浪潮。通过倒卖汽车和房地产,有无数的人从中获益,暴富的不在少数。当然,更多的是深陷泥淖的梦想家们。
苏城对于海*南投机潮的起落,并没有升入的了解,也不知道狂热的人们什么时候赚钱,什么时候赔钱。因此,即使明知道海南有赚钱的机会,苏城也没有尝试了解。
但不可否认的是,任何一股投机潮热起来的时候,都有人从中大赚一笔。
苏刑没有见到预料之中的表情,很是不忿的道:“海*南最贵的地皮,已经7ooo块一平米了,是京沪的好几倍……”
苏东元伸手挡住他,道:“我知道,过去一些年,亏欠了你们。前几年,你做的石油和石化,技术性太强,我也鞭长莫及。倒是房地产方面,我认识几个朋友,能帮得上忙。海*南这块土地,就在海口近郊,位置不错,每平米只要5oo块就行了。”
苏刑悻悻然的道:“你哪怕什么都不做,放两年,转手就能买四五千一平。”
苏东元再次挡住他,对苏城道:“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总共6oo亩,人家最多也就能批这么多了。”
6oo亩差不多是4o万平米,按照5oo块的价格来算,要2ooo万。若是转手赚1o倍的话,这就是2亿左右的利润。
用作赔礼道歉,从物质的角度来说,确实是不少了。
看起来,苏东元确实是想要和好。
或者,这是他巧取豪夺的第一步?
苏城不想深究、他不想再和苏东元产生什么直接的关系了,更别说是直接的利益关系。
他瞄了苏刑一眼,轻轻的摇头,道:“我对海*南的房地产不感兴趣。5oo块一平的价格赶得上京沪了,没必要折腾。”
“你这人好不晓事。”苏刑心中狂喜,面上却埋怨的道:“你甭管北*京上*海的土地多少钱,海*南这地方,你遍寻不着5oo的地皮。6oo亩地,你拿到手就卖,每平米1ooo块,15oo块,大把的人抢着要!”
这就是新中国第一次地产泡沫了。苏城突然醒悟过来,不禁再次摇头道:“你要想要,拿去便是。我不会要的。”
“苏城!”苏东元面色冷峻起来。这种形式的赔礼道歉,是他所能做的极致,苏城不愿接受,让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苏刑此时亢奋了,怪声道:“你真的不要,我就要了。呵呵,你的大华船业,就算累死累活,能用一年做9艘船出来,也就赚个一两亿吧,哪有这个钱来的快,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真不要?”
“不要。”
“不要算了,谁还能逼着把钱塞你怀里不成。”苏刑前面脸色不好,是因为父亲决定把人情换来的6oo亩地交给苏城。苏城不要,自然要落在他的手里。
这可是要值一两亿的土地啊!只要办个贷款,压上个一年半载,赚来的钱,怕是一辈子都享用不尽了。
担心苏城反悔,苏刑又急忙忙的转移话题,道:“你那9艘船,有没有做好二分之一,这时间可过半了!”
“一会你就能看到那9艘船了。”苏城怜悯的看着苏刑,他不清楚海*南的地产泡沫什么时候会破裂,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泡沫会在近期内破灭。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一半年,不管是多长时间,以苏刑这样的状态,恐怕很难做到见好就收,提前脱身。
刚刚开启市场经济大门的国人,还从未经历过资产泡沫的洗礼。第一批陷入海*南投机的商人,鲜少有幸运儿。
苏东元气的不想说话了,重重的靠在椅子上,目光无意识的扫向前方。
忽的。
一堵数十米高的灰黑色巨墙,从拐弯处闪出。
那是一艘钢筋铁骨的大船。
是的,一艘大船。
苏东元揉揉眉心,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也没有多想。
在船厂见到一艘大船,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坐在后面几排的供应商,可不觉得正常。
这是一艘正在舾装的大船!
刚刚组建的大华船业,总共只做了三批民用船只。一批千吨级的渔船,一批千吨和万吨级的货轮,而眼前的这艘,明显是2万吨级往上的。
在8个半月做9艘船的压力下,大华船业怎么可能有余力给其他船只做舾装?
答案呼之欲出。
难道,这艘船是9艘合同船中的一艘?
大家几乎是同时想到这个可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涌向窗边和车头。
人们跑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坐在苏东元身后的保卫人员来不及反应。少说有五六个人,挤到了苏东元的身边。
保卫人员亡羊补牢,将他们牢牢的限制在了距离苏东元仅一米的地方,口中还不停的喊:“不许动,停下,停下!”
冲到前面的人,视野内全是阳光下璀璨生辉的钢铁巨轮,也用不着再动了,一个供应商隔着人,喊道:“苏董,这艘是合同船吗?”
车内的喧闹,像是被摁了禁止键似的,戛然而止。
供应商们,都眼热的望着苏城。5个月和8个半月,相差的绝不是3个半月,或者1oo天。
这是一个时代的差距。
就连振奋中的苏刑,也仿佛嗅到了空气中凝重的因子,不安的望向苏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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