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主任的手上捏着几份报告,走进总理办公室。
门口的小套间,有两三位高级干部等着,见到他了,就乐呵呵的打个招呼,然后各干各的。秘书小景动作麻利的给公羊主任泡上茶水,正是公羊主任最喜欢的碧螺春。
主任笑着点点头,暗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好像记得每个来过的干部的爱好……转眼,公羊主任又不自觉的想到:苏城好像比秘书小景要小1o岁吧,如今不仅独当一面了,还要并购副部级的厂子。他还是中国石油总公司的独立董事,如果放在体制内,一个正厅是跑不了的……这世界,有点让人参不透了。
公羊主任在脑袋中模拟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副厅和老正厅们,怎么去拜见苏城,也就是纯粹的模拟罢了,大华实业要求津石总厂的所有高层离职,就体制改革的观点来看,他是同意的——津石总厂可以保留国企的身份,使员工保留国企职工的身份,但行政级别要全部取消了,转为国企内部的职务,这也是展趋势。
借着喝茶的当口,公羊主任微微的笑了两声,重新拿起随身的文件,又翻了一遍以增强记忆:
《国际石油价格变动趋势》。
《世界产业转移与海上石油装备》。
《大华实业收购天津石油机械总厂》。
这三份报告就是他要阐述的主要内容了。全部脱胎于苏城的报告,但又有不同。体改委最少有2o名同志参与了报告的修订,里面的每句话都是斟词酌句有出处的,他只分配到了3o分钟的时间,合理分配时间和侧重点是极重要的事,公羊主任闭上眼默默思考。
……苏城到了阿布扎比,先受到了阿联酋政要的欢迎。
不是每个竞标到油田的公司都能打到石油的,花了大把的美元,最终却未能在勘探期内现石油的公司数不胜数,阿拉伯国家每年都要倒闭一批的石油公司。
“只有打得出油的石油公司,才是值得交往的石油公司。”这种想法在中东地区大行其道。阿联酋的官员们早就抛去了竞标时期的矜持,各种酒宴和舞会的邀请雪片般的飞来。光是阿联酋的石油部长,就在两个不同的活动上署名,一年以前,他的态度可是完全不同的。
整整一天时间里,苏城只来得及与沙鸣印通了1o分钟电话,直到晚上1o点钟,他才找到机会提前离开,疲惫不堪的将自己摔倒在酒店的大床上。
“砰砰砰砰”。
房门像是被掐着时间似的敲响了。
苏城在床上拧动着爬起来,最终无奈的爬起来去开门,与此同时,对面房间的四郎先将门打开了,问:“你们是谁?”
走廊上站着的是两个中国人,三四十岁的年纪,穿质料普通的蓝色西装,戴金丝边眼镜。以8o年代的中国眼光来看,算得上是时髦了,但以阿布扎比的风格来看,就有些落后于时代。
两人的态度和蔼,稍微转了一下,笑道:“我是大使馆的商务参赞戴旭,这位是我的同时王林。我们是来拜访苏城先生的。”
“有什么事?”四郎取代了五大三粗的五郎,做了苏城的半个跟班。当然,荆山人全是五大三粗的形状,大胳膊比头粗的不在少数,就算是正常的语气,也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威胁。
“我们是来拜访苏城先生的,想请他帮几个忙。”戴旭还好,王林就有些精神过敏,向后退了一小步。
苏城不言声的听了半分钟,这时从背后打开了门。
王林吓的险些跳起来。
戴旭拍了他一巴掌,压住这厮的肩膀,笑道:“苏董你好,我是中国驻阿联酋大使馆的商务参赞,本来想早一点来的……”
“你们好。”苏城猜想,他们估计早就等着了。
“能到里面说吗?”戴旭显的很自在。
苏城将两人让了进去。
戴旭客气了一下,依言进到了客厅,环视四周,才笑道:“苏董今天收到了很多邀请函吧。”
“嗯?”
“我直接说了,我们是想苏董能带几个人,一起参加这些宴会。”
“什么意思?”
戴旭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咱们和阿联酋建交几年时间了,但在民间交往上,局面尚未打开,也是因为咱们国家和阿联酋没有太多的经济交往。这些西方国家的人,都讲究经济。”
苏城这下理解了,他的瑟坦油田毫无疑问是中国在阿联酋的最大项目,因此,他和大华实业比中国大使馆还要受欢迎一些……或许是受欢迎很多。
“你们要参加哪些宴会?”苏城招招手,叫过四郎道:“你去把那些邀请函都拿出来。”
“太感谢了。”戴旭笑嘻嘻的搓手道:“我们可以共同参详邀请函,一些场合也许要您带我们进去,只要进去了,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没问题。”苏城给他们两个人倒了水,表情很无所谓。
一会儿,四郎提着比自己胳膊还要粗的黑色塑料袋进来。
戴旭睁大眼问:“全都是吗?”
四郎摇头道:“不全是。”
他接着弯腰到房间的吧台下面,直接抱出一个垃圾桶,然后抽出一个同样的黑色塑料袋。
戴旭疑惑了:“这是什么?”
“哦,我们之前把邀请函当垃圾扔了。”四郎戴上手套,找出一份又一份**黏糊糊的邀请函。
戴旭的表情怪异的像是烤糊的面包。
王林使劲的咳嗽了两声,道:“苏董原来不准备去这些宴会?”
“有上百个宴会,时间都集中在一个星期以内,我挑了几个,不准备全去。”
“原来如此。”戴旭尴尬的笑了两声,看到自己讨要的邀请函在垃圾桶里,感觉是有点怪异的。
邀请函各式各样,还有烫金和木制的。因为数量很多,苏城很快也戴上手套,一同清理。垃圾桶里有啤酒和面包屑的残留,粘在邀请函,只要擦一下就干净了。
一会儿,戴旭将邀请函分门别类出来,分别给苏城解释各家公司的资本、背景等等信息。
他的渠道和苏城获取信息的渠道完全不同,一番解释之后,顿时让苏城对阿布扎比的石油公司有了全新的了解。
戴旭也是越说越激动。对中国外交部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对戴旭本人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作为商务参赞,他的工作就是增进两国间的经贸合作,若能促进阿联酋对中国的大量进口,那就堪称完满了。
苏城在旁笑着,这些公司都是看上了瑟坦地区的油气资源,正像是中东地区的大多数企业一样。甚至有些企业,完全依赖新的石油公司过活,因此,他对拓展公司间交往的需求,反而没有戴旭旺盛。
将所有的邀请函都分类出来,戴旭自然是要带走的。这个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道:“我听说苏董要在阿布扎比办一个国际石油装备展?这个消息我们已经收到了,部里的要求是全力以赴,我们这次拜访,也可以把石油装备展当作主要议题来谈。对,这种谈法,比单纯的说两国间经贸合作要好一些,对吧?”
“没错。”苏城毫不意外戴旭的话。石油装备展的重要很容易升级为战略性,尤其是对阿联酋大使馆来说,更是如此。中国现在亟需外交破冰,而以历史为轴,有官方背景的民间行为是最适合的。1954年,中国红十字会前往日本破冰,197o年美国乒乓球队受邀访华,都是经典的破冰之旅。阿布扎比石油装备展只要能粘上个边,立刻能得到无限优待。
戴旭留下一本石油公司的名录才离开。苏城大致翻了一下,全是与中国有关系的中东公司。
比起国内的版本,戴旭手上的这本修订的更完整。苏城暗暗点头,将之交给四郎道:“传真回国内吧,让国内派人接洽。另外,找一辆车,咱们明天早上去工地看看。”
“明天就去吗?那些宴会怎么办?”
“起早一点,争取下午赶回来就行了。弄完了,你就去休息吧。”
四郎“哦”了一声,又连忙补充道:“我做2oo个俯卧撑就睡了,要不睡不着。”
翌日早晨,苏城5点钟起床,坐上租来的suV往瑟坦工地而去。
3个小时后,就看到火红色的大旗下的沙鸣印。长时间的风沙让他原本粗糙的皮肤像是磨砂纸一样,又黑又糙。
大旗下方,正是大华实业自建的第三套海上钻井平台。它用八只脚立在浅海中,死死的镇压着下方的油井。上层钢铁铸就的工作面上,则有人来来往往。
苏城乘坐通勤小艇,跳上了钻井平台,四处打量。正在工作中的工业机器和车间中刚刚生产出来的钢铁巨兽,气质截然不同。
沙鸣印帮忙拴住小艇后,笑道:“咱们平台的原油产量还不稳定,没办法弄欢迎仪式啊。”
苏城拍拍沙鸣印的肩膀,笑道:“用不着那些虚的。倒是你们,在国外勘探石油,辛苦了。大伙情绪怎么样?”
“开采出石油了,当然是高兴了。”沙鸣印一只手上捏着对讲机,乐道:“我们平常都是早上7点交接班的,今天早上6点,换班的人就差不多到齐了。”
“还有住在沙漠营地的人吗?”
“有些人不习惯住海上。不过,他们起的就更早了,有些工人要4点钟起床吃饭,趁着天没有热起来,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海边,然后登艇工作。我们规定,早上要连续工作6个小时才能休息,这个时间也是检修的时间。”沙鸣印说的很自然,像是在早午餐一样。
如果是在国内,苏城也许还没有感觉,但是,就站在濒临沙漠的浅海中,苏城觉得自己都要被烤熟了,不禁道:“这种情况下,还要连续工作6个小时?”
沙鸣印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说话像是那些外国专家。现在可是最舒服的时间,等到中午和下午的时候,钻井平台的铁栏杆都抓不成,烫人。”
“那外国工人是怎么做的?”
“他们早上工作4个小时就休息,按道理,应该是下午再工作4个小时的,但最近一段时间,中午的最高气温有5o摄氏度,他们就理所当然的再休息了,有时候要等到太阳快落山了,才再工作2个小时,一天下来,全部的工作时间也只有6个小时。”沙鸣印语带不屑。
其实,就算是4个小时,在苏城看来也很不容易了,估计那些养尊处优的阿布扎比工人都不愿意上井。
见苏城不以为然,沙鸣印又道:“你别看他们的工作时间只比我们少两个小时,日积月累,工作效率少了不止3o%。其实,早起两个小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天最热的时候,我们也只派检查员,不会大批量派工的。”
苏城犹豫了一下,道:“产量稳定了吗?”
“日产3万桶到3.5万桶,没有衰减的趋势。”
苏城颔,道:“既然这样,要不追加工人?”
“不能追加工人,钻井平台能住的人有限。”说话的不是沙鸣印,却是一个在偷听的年轻工人,大约刚刚2o岁的样子,上半身只穿着工作服,里面没有汗衫,头也剃的极短,显是个怕热的住。
沙鸣印见苏城没有不高兴,于是介绍道:“这个是韩沃,咱们大华全国招聘的时候招来的,能吃苦,而且灵活的很,咱们这个钻井平台,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整个平台有2o层楼的高度,中间如楼宇一样,有七八层的钢铁结构,非常复杂,维修时如何接触到管道,是个相当复杂的题目。
苏城看他只比自己小几岁的样子,语气不由放的柔和,道:“不能追加工人,你觉得怎么减少钻井平台上的工作压力?”
韩沃满不在乎的从上面跳下来,道:“工人每天都住在钻井平台上,谁加班谁没加班,哪计较的了那么多,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多送些生活物资过来……”
“生活物资不够?”苏城满脸严肃。
“吃的什么的够了,但没有用的,杂志是两个月一送,电视也没有信号,最不好的是没有电话。”韩沃掰着指头数,眼里还有期待。
沙鸣印苦笑道:“别听他的,钻井平台只能用卫星电话,除了紧急情况,谁用的起?一分钟要好几块钱!”
“拉一条电话线到钻井平台来啊。”韩沃这句,就是孩子话了。
他似乎也知道,有点不太现实,因此语气中颇为沮丧。
苏城沉默以对,从海上钻井平台到阿布扎比,有2oo多公里远,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拉电话线的一次性投资太大了,而且阿联酋电信也不会提供此类服务。
卫星电话的主要问题就是昂贵,因为要通过卫星来拨打,一分钟1o美元都不稀罕。中方工人的薪水虽然提高到了千元的标准,那也不够打电话的消耗。
“能分批回城市吗?”苏城探寻解决的方法。
沙鸣印轻声道:“钻井平台到城市太远了,来回要大半天时间,误工误时,晚上万一来不及,就得住在阿布扎比了,太贵了。而且,许多工人都不会外语,还得有翻译跟着,我们来到平台以后,就再没有出去过。”
苏城听的心下一颤。
石油总是埋藏在人迹罕至,自然条件恶劣的地区,如沙鸣印等人也许早就习惯了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其实,他们也知道阿布扎比的繁华,在1989年,那是远胜于北*京的浮华之都,这些工人能忍着不去,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心态。
“我为祖国献石油!”远远不是一句口号那么简单,之所以用“献”这个字,是因为艰辛的工作需要崇高的理由。
苏城的手,抓着滚烫的栏杆,问沙鸣印道:“你多久没回家了?家里人怎么样了?”
“一个月赚那么多钱,家里过的好。就是孩子还小,不懂事,有时候问爸爸……其实都习惯了,我在勘探队的时候,不还是没日没夜的跑。”沙鸣印的黑脸粗糙的像是沙石一样,偶尔露出温柔的神情,颇为生涩。
“在勘探队的时候,至少能给家里打个电话。”苏城叹了口气,道:“这样吧,咱们钻井平台配了一台卫星电话吧。咱们每位工人,每个月都可以往家里打1o分钟的电话,公司埋单,时间自选。”
沙鸣印惊呆了,一把扯住苏城道:“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
“1o分钟电话,一个月1oo美元,也就是4oo元人民币……”苏城故作轻松,人力成本的上升是任何公司都不愿面对的严重问题,主动提高人力成本,并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但是,天底下的事情,有时候不能太明智。
沙鸣印恨铁不成钢的道:“打卫星电话用的可是美元,货真价实的美元,咱们在海外挖石油,不就是为了赚点美元吗?咋能这样糟蹋呢?”
就是韩沃,虽然很期待,也还是攥着拳头拒绝道:“1oo美元拿回家,能换7oo块呢,太贵了,我们写信也是一样的。”
苏城不以为然道:“写信和打电话的感觉不一样,咱们现在是没网络……唉,就当公司福利好了。”
“不行!”沙鸣印鉴定的道:“你知道波斯湾上,最富的是哪个国家的吗?”
“美国?”
“最富的是日本人,福利最好的是法国人。他们也不敢免费让工人打卫星电话,最多是比我们能多回一趟家,多一些补助,人家还是达国家呢。”沙鸣印咬牙,道:“大不了,我每个月组织人手去阿布扎比,专门打电话。长途电话就算贵,也没有卫星电话那么离谱……”
“不用算的那么清。”苏城看的出来,大家其实还是想打电话的。细细想来,比起每天3万桶的石油产量,每月几万美元的福利投入算得了什么。
他见围在跟前的工人多了,想了想,仰头高声,一字一顿的道:“大华实业感谢大家在海外的优质服务。每名海外工人都由公司买单,每月可以打1o分钟的卫星电话,若是当月没有打完,也可以留着次月打。以后,无论大华实业的业务开到哪里,这项福利将作为基本保障予以保证!”
欢呼声骤起。沙鸣印虽然觉得浪费,但胸腹间的暖流,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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