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滨海。
新厂虽然还在建设当中,但工人们早就迫不及待的进驻了。能够容纳1o万吨级货轮的船坞虽未建成,主要的工作还是学习原有处理工艺。按照国际惯例,Fpso是不能向海中排放污水的,因此还要有污水处理流程,以及伴生气的工艺处理流程……苏城对此都有一定程度的熟悉,主要是上学期间,正是中国Fpso大展的时期。学校老师做私活,四个里面少说有一个接的是Fpso相关的工艺流程课题。学生们帮他们查找资料之外,还要一遍遍的帮忙检查文献引用,论文词句……船上的原油处理和普通石化厂的原油处理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主要是遵循的原则不同。兼职一年半载的辅助工作,苏城虽然仍不了解真正的工厂生产,纸上谈兵却是绰绰有余。而且,由于他掌握着先进的理论,作为指导生产者,效果其实最好。
5月15日是上级检查组来临的日子。
贺成钧也穿上了笔挺的深蓝色西装,看起来就像是成功人士。自从中国领导集体穿着西装亮相以后,西装就越来越多的成为高级干部的标配,尤其是隆重的场合,更是如此。
他的旁边就站着苏城,虽然是客军,但中远船务和大华实业接连签署的数份协议已经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尤其是海上平台的订单与海上平台的技术研工作,都可以算作是中远船务的成绩。
眼瞅着给车队开道的警车,打着双闪灯出现在前方弯道,贺成钧就小声给苏城说道:“这次的检查组兵分三路,估计要用两天到四天时间,咱们的纸面条件全是最好的,现场检查,就看苏董的了。”
“放心吧。”苏城信心十足。3年以来,他的根都扎在工厂,对于厂矿的事情,了解的并不比那些车间主任少,再加上绝对的技术权威,现场控制力极强。
在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最需要的就是现场控制能力了。
苏城点头的同时,车队也停了下来。
一串车门齐齐打开。中远船务的官员全都迎了上去,施展历年多年的马屁**。
苏城向边上走了几步。他是客将,用不着上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熟悉脑袋,钻出了后排车辆。
苏城的眼睛猛的一缩:苏刑!
苏刑同样也是客将,他的身份仍然留在宣传部里,请假出来帮忙,就公开身份来说,到中远船务的新厂,并不违规。但就私下情况来说,只能说明他的背景深厚,办法更多。
苏刑穿着有些出挑的格子西装,剃了很短的平头,一副精干的模样。他与同车的官员说笑了两句,就顺着路往中间走。欢迎的队列只包括一些高层领导,论资排辈,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全要站在边上,面带微笑。
微笑着微笑着,苏刑也看到了正在微笑的苏城。
想起自己数日前的窘态,苏刑瞳孔猛的一缩。
苏城依然微笑着,而且伸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数千里外的长征厂,大字报早就挂满了墙头和家属区,比红杏还要繁茂,一些报纸都大幅报导了此事。长征厂和伊藤商社虽然都开始出面消除此事影响,但是,在事态平静以前,签约是不太可能的。合资的空调工厂未成立,伊藤商社和长宁基建的合作也就无法敲定。
就时间来看,要在短短的十多天里消弭此事,完成签约,基本没有希望。
只有先知先觉的苏城才知道,6月以后的中国,将会重新陷入世界包围圈中。已经签订的协议被中止的都不知凡几,何况是尚未正式签约的协议。作为美国大叔的忠诚走狗,日本政界封锁中国的态度是积极的,除非苏刑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参与到6月后的秘密谈判中去,否则的话,长宁基建和伊藤商社的签约铁定黄了。
然而,苏刑完全不可能知悉这一点。在他看来,即使长征厂的事情有了反复,那也不过是拖上一两个月的事罢了。
又因为有家族庇佑,苏刑信心十足。他直直走到苏城身边,和煦的笑道:“没想到又碰面了,中远船务很看得起你啊。最近过的怎么样?”
“没我什么事了,等时间罢了。”苏城的语气平淡。
“看来你也听说了大字报的事吧。”苏刑盯着苏城的脸看了一会,又笑道:“不管谁在那里上窜下跳,终究不影响大局。关于合资的考察要到7月才公布,到那个时候,闹事的早消停了。”
苏城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暗道:你的大局,真的是不够大。
苏刑以为他示弱了,乐呵呵的道:“你要是服软的话,现在就放弃中远船务。等到合并结束,我们长宁基建集团照样可以承揽大华的业务。当然,合同条款要重新修订了。”
“要是有那一天再说吧。”
苏刑不满他的语气,阴恻恻的道:“你最好是想明白了,别弄到最后,去当个体户了。”
他用手指了一下前方的小广场。
小广场座落在中远滨海船厂的前门,紧邻着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四方,分别是四家大型工厂,每天上下班的自行车队过万人。于是,在广场的边缘,就有许多做小生意的个体户。
卖衣服的、卖小饰品的、卖皮带皮具的、卖小家电的、卖小五金的,团团围着十字路口,像是一个自组成的小型市。几个卖衣服的中间,往往还会加一个食品摊,既有烤红薯等烤了就走的三轮车,也有座椅齐全的米线粉丝,更有卖包子和卖馄饨的热气腾腾。
小贩们每天都在和工商所、派出所,工厂保卫科的人打游击。由于做生意的多是厂里的家属,还有复员军人和下岗职工,保卫科不好死命撵人,派出所和工商所自然也懒得出工出力。
苏城记得,今天早上,工厂保卫科还专门出动了一次,等收到车队的消息,才赶回厂内重新布置,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这个自的跳蚤市场就重新活泛了起来。不止有三班倒离开的工人在转悠,还有许多工厂家属在里面逛的开心……比起勾心斗角,溜须拍马的上等人,这些个体户们虽然不受尊重,却活力十足,撑起了中国商业的半片天空。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也是个体户们回报最充沛的年代。
苏城懒得再理会苏刑,干脆转过头去。
苏刑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冗繁的迎接仪式终于完成。
一群人全都向厂区涌入,苏刑只好跟了上去。
作为前置处理,厂区内目前正在进行板材卷制和焊接。贺成钧在旁介绍道:“岳部长,我们已经委托哈利伯顿购买了一艘1o万吨级的油轮,准备改造为海上浮动的生产储油船。预计用四到半年时间,吃透Fpso的技术。第一艘Fpso的订单是大华实业下的,将用在阿联酋阿布扎比的瑟坦油田。”
埕岛油田是极浅海洋油田,用不着Fpso。阿布扎比的油田由于所在国政策,以及波斯湾石油的习惯,建设Fpso的平均成本更低。
岳部长是个长脸的老年干部,身边需要人来搀扶才能走的稳定。要是2o年后,这样的领导肯定退下去了,但在1989年,只能说明干部的精神气。实际上,有许多高级干部,革命一辈子,最终往往因为旧伤和过度疲劳死在任上。而且,死的越早的干部,家里人的安置反而越差,令人唏嘘。
由于岳部长的身体不好,大家都体谅的走的很慢,苏城也是如此,陪同走在后面,身边混杂着不同部门的人,所有人都极肃静。
这样到了车间,岳部长停下来,笑道:“咱们就看看你们的生产情况,小余,你在工厂呆了2o年吧,觉得怎么样?”
被点名的小余不到4o岁的样子,同样穿西装和衬衫,两手粗大。他微微弯腰,说道:“在三个厂里,中远船务的厂房设备搞的最好,像是这个卷管机,就是国内领先的。不过……”
中远船务的人来不及高兴,就听到了他拖成长音的“不过”:“大概是新机器的缘故,中远船务的工人熟练度比较低。这里很多机器都没有用过,我也不好判断。”
贺成钧连忙解释,道:“我们与哈利伯顿成立这个合资厂的初衷,就是锻炼我们的工人,学习国外先进企业的管理方法和技术,这里的许多机器,工人们的确用的不熟练,但是,最多只要一年时间,磨合期结束,熟练度就上来了。”
“这个不好说的,比如一些苏联的机器,东欧的机器,日本韩国人买去,就是用不好。里面的方法和道道还是很多的,比如法国人的机器和德国人的机器,就有很大的不同,德国人的机器不能随便拆装,法国机器的刻度单位,我们就不习惯……”这个小余大概很受岳部长的看重,侃侃而谈,毫无压力。
他一口气说舒服了,才道:“机器能不能磨合好,多久磨合好,看学的最好的工人,就能猜测一番了。贺总,派几个工人,给咱们表演一下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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