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饶的死讯是在第二天中午由冥逸传到清辉园的。
莫雪颜原本以为刘饶是住在城中，因而特地将地点交代在了“落日城外”，却不想刘饶竟是在落日城东郊购置了一座宅院，并未住在城中，正方便了冥彦他们动手。只一夜，东郊宅院血流成河。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莫雪颜正伸手端了冥辰刚煎好的药。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药材，浓稠的药汁竟呈现着一种瑰丽的血红色，让人心里不禁升起一片寒意。
眼里看着的是血色，耳里听到的是血腥，可莫雪颜却只是淡淡一笑，仰头将那碗药汁一饮而尽。
旁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莫雪颜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亲生手足的性命尚且被她当做往上攀爬的垫脚石，更何况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公子，柳云兮姑娘听说你的身体好转，来请安了。”接过莫雪颜递过来的药碗，冥辰退至一旁轻声禀告。
“嗯？”指间的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莫雪颜闻言侧头，面带不解地看向说话的冥辰。但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迟疑了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住了这么些天也是该见见了，让她进来吧。”
冥辰听令端着盘子退出了门外，冥逸因为不方便出现在别人眼前，也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少顷，两个身着侍女服饰的女子齐齐出现在房门口。
莫雪颜听到脚步声，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里，转头看了过去，却在看见那个窈窕的身影时微微一愣。而就在这期间，对面的两个女子也同样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云兮见过公子。”柳云兮毕竟是经历过各种情况的人，很快便从对少年的惊鸿一瞥之中回过神来，屈膝福身行了一礼，顺便拉了拉身旁另外一个女子的衣角。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莫雪颜摆手阻止了女子的动作，皱眉看着柳云兮身上穿的那一套浅粉色布衣。
虽说柳云兮天生貌美，即使是这样一件普通的衣衫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光华，可是莫雪颜就是奇怪，这清辉园再怎么偏僻冷清，再怎么无人问津，有了她在这里，也不可能穷到要让客人穿着下人的衣衫招摇过市的地步。那么她穿这一身又是为了什么？
柳云兮没有想到莫雪颜一开口就问及自己的穿着，低头将身上的衣服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后，才轻声回答道：“回公子，毓王爷给云兮赎身后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云兮好好侍候公子，因此云兮甘愿为奴为婢以报毓王爷大恩。”
“甘愿为奴为婢，就是不愿做侍妾？”莫雪颜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棋盘，将柳云兮的弦外之音一语道破。
“是。”看着自己的心事被人说了出来，柳云兮也不再拐弯抹角，大大方方地抬头直视了莫雪颜看过来的眼，“云兮虽流落风尘，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断不会为了报恩而出卖自己的身体。”
“我懂了。”莫雪颜理解地点点头，将视线从柳云兮身上移开，落到了身前的棋盘上，手指又重新拈起了一枚棋子。“其实你大可以放心的，因为你对我根本没有一点诱惑力。论貌的话，你我的差距显而易见；论才的话，我也不会输你。”
明明是如此狂妄的话，可是从莫雪颜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柳云兮没有反驳，寿宴上的那一曲《江湖》已经说明了很多。但她旁边的小丫鬟却是有些看不过眼，如果不是被旁边的柳云兮拉着，估计早冲上前指着莫雪颜开骂了。
“冥诺。”对两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莫雪颜一边将被吃掉的白子捡起，一边唤着候在门边的冥诺。
冥诺应声上前。
“去找几件像样点的衣服给他们换上，把这两件粗布衣服扔了。”莫雪颜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以前涟还在这里的时候，即便是个下人，穿的也比幻剑山庄中普通的弟子高了几等，何况她还没有将她们两个当下人看待的打算。
“公子，这清辉园在她们来之前就只住了涟一个女子，现在涟走了，你让我去哪里找衣服？而且幻剑山庄没有庄主夫人，两位公子又还没有娶妻，库房里就算有女装，也都是些女弟子和侍女们穿的……”冥诺看了看两个女子，状似为难地开口，不过言下之意却只有莫雪颜和门外的冥宇冥辰知道。
天下入得了他们公子的眼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且不说那些弟子和侍女穿的衣服，就算是庄主夫人穿的，只怕在这个少年眼里也只是“像样点”吧？
莫雪颜面无表情地看着冥诺，默然许久，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庄里没有的话就去买几件吧，我也正想出去走走。”
深居简出的墨三公子竟然“想出去走走”？
冥诺的目光在柳云兮身上停留片刻，内底深处滑落几丝复杂的神色，终是摇摇头转身跟了上去。
岚华街，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莫雪颜一袭白衣轻纱罩面缓缓走在人群中，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两旁的店铺里梭巡着，全然不顾周围人好奇而探究的目光。
柳云兮与冥诺并肩而行，稍稍落后莫雪颜几步的距离。换下了那身浅粉色的侍女装，此刻她身上穿的是莫雪颜刚刚在成衣铺子里看中的一件紫色织锦雪纱罗裙。简单大方的样式，却处处透露着精细无比的制作工艺，就连那一颗颗看似随意点缀在上面的细碎晶石，也都被镶嵌得完美至极。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只不过一件衣服，却足以让一个人拥有天与地的差别。
可是，面对着如此倾城绝代的佳人，所有人的目光却都无法停留。
柳云兮和冥诺都是美人，比起一个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的人来说要赏心悦目得多，可是来往行人都只是在两人脸上匆匆一瞥后，将目光落在了前面的莫雪颜身上——有一种气质，比起美色更能够吸引人。
莫雪颜步履平稳，恍若不觉，只是那一双幽冷的眼中，却有些许黯然和恍惚。
像如此这般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任别人品头论足，自母亲死后还是头一回。
母亲去逝后，她和莫铭彦被带进“莫夜帝国”，长达七年暗无天日的训练和折磨，早让她忘记了万家灯火的恢弘和温暖。接任“莫夜帝国”，成为世界各国通缉的头号黑/道人物后，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受到了全世界的密切关注，想要回归平凡简直是痴人说梦。
远离了那些纷争也未尝不好，只是独独缺了一个莫铭彦。
莫雪颜暗自垂眸，掩去眸中的那一缕失落。
“公子当心！”柳云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急切而不安。
莫雪颜闻言抬头，尚未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只觉腰间一紧，身体已经被一股力道带着往旁边移动了几步。绯色的袍袖在眼前轻展飞扬，而袖中那只手的掌心里却赫然托着一个硕大的苹果。
顺着冥诺凛冽的目光看过去，但见道旁一间两层小店的屋顶上，一个孩子屈膝而坐，腿上放着几个同样硕大的苹果，正笑嘻嘻地看着下面的几人，脸上全无惧意。
小小的人儿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水灵的眼粉嫩的唇，长得粉雕玉琢，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玉女。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衣裙，双鬓垂髫，各戴着一朵大大的粉色绢丝绸花，让莫雪颜联想起了现代那些仿真的芭比娃娃。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雪颜眉梢一挑，抬手取过冥诺手中的苹果，不带感情地开口。
若是换做普通的孩子，被莫雪颜这清泠泠的声音一说，势必会被吓得不敢开口。可是那孩子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睁着一双大大的水眸，笑得天真无邪：“我请你吃苹果，等下你请我吃好吃的。”
“我为什么要请你？”莫雪颜偏头，看似双目含笑，可那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因为你收了我的苹果，而且我饿了。”小小的孩子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脸期待地看着莫雪颜。“你不可以拒绝的哦。”
莫雪颜眼珠不答，回头看了周围一眼，“你父母呢？”
“爹娘都不在了呢。”提起父母，小小的孩子脸色一黯，但马上又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继续笑了开来，“别岔开话题，说了要请我吃东西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请你了？”莫雪颜好笑地反问，眼里却有冷光浮起。这样的孩子只怕是哪个大户人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吧，只当天下都是她一个人的。
“我说了，你不可以拒绝。”孩子看莫雪颜没有答应，忙抱了腿上的几个苹果，一个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竟是毫发无伤地落了地。“我爹爹说了，像我这样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漂亮可人的孩子，是没有人会拒绝的！所以你不可以拒绝。”
对上孩子那黑白分明的清澈瞳孔，莫雪颜面纱下的唇角抽了抽，下意识地就扭头看向了站在身边的冥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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