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对那位邦德先生有充分的理由保持警惕:所谓外交人员,实际上也很多也就是情报人员,即便英吉利是盟邦,也不能因此就放松警惕。然而辻政信却在那里摆出一副殷勤的待客之道,和对方谈得非常开心:
“还没有请教这位小姐的芳名……”
“下官叫辻政信……”
“听名字就知道是位英武的军官,可没想到也是一位优雅的女士呢。”
“啊,您太过奖了……”
“辻君的部队是在哈尔滨么?”
“不……是在新京。”
“这么说,离我工作的使馆也并不远,以后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嘛,毕竟军务繁忙,不一定能够……”
“那么,请收下名片如何?在下是可以随时奉陪的……”
好不容易路过一个通火车的小镇子,石原莞尔半是请,半是轰,总算把这位邦德先生赶下车了。辻政信还是热心地为邦德找到了电报局,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与之告辞。回到了车上,石原莞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你是傻瓜吗?!身为军人跟外国人打得火热,像什么话!刚才那家伙如果是英吉利的情报人员,因此泄露了军机该如何是好!!!!……”
辻政信还是一副虚心的态度,耐心地听石原莞尔把唾沫星子喷完,然后才开口:
“部长教训的是——那个人必定是英吉利情报人员无疑。”
“什么?”石原莞尔有点惊讶。
“英吉利使馆随政府一并撤到新京的时候,下官多心把所有外交人员的资料都看过一遍,其中并没有这位邦德先生——他的外貌如此特别,我不可能没有任何印象,也就是说,其人是是刚刚接受使命被派来的,在如今这个多事之秋,如果英吉利向满洲派员的话,除了军事顾问,大概就只有……”
不错的推断——石原莞尔想到。虽然从逻辑上并非完全严密,但是符合“军事上”的合理性,有指导下一步行动的价值了。难道辻政信和他凑近乎是有目的的?石原莞尔抱着这样的想法发问了:
“刚才说到看过了全部外交人员的资料……辻君还对情报工作感兴趣吗?”
辻政信微微一笑,这时候可以看出她的笑容里面很有些自信了:
“情报的重要性部长也是知道的,而这样的工作,总不能全都交给2部那些人吧……”
在参谋本部内部,1部(作战部门)与2部(情报部门)的不合是由来已久的:情报部门抱怨作战部门无视他们的工作自行其是,而作战部门则嫌情报部门刺探到的东西没有价值,浪费经费。老实说吧,即便抛开了作战部门的有意排挤和压制,情报部门的工作也称不上卓有成效,远远落后于负责反情报的宪兵机构和警视厅特高部门。
2部的一大问题是专注于技术手段,而不重视人力情报网络建设。这帮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躲在密室里面监听电报,将“信号情报”视为唯一准确可靠的情报来源。然而不幸的是,对英,米,德的监听,因为不受重视而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而在极为重视的对苏/尤方面监听中,又被苏联用电子计算机编制的新型密码难住了。不论是在侦察苏军军事部署方面还是在探察苏联战略意图方面,2部的工作都没有帮上什么忙。无论是诺门罕战役的时候还是现在,对于关东军直接面对的西伯利亚苏军,扶桑军事情报部门的了解都乏善可陈。
因为嫌弃2部不中用,作战部门自己越俎代庖搞情报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么说的话,辻政信的举动倒也算不上多出格……
明白了这些,石原莞尔的态度就显得和蔼了不少:
“……不要耽误了本职工作就好!”
辻政信干脆地一点头:“嗨咿!”
顺便说一句:辻政信现在的“本职工作”是参谋本部的兵站课课长①。扶桑陆军的后勤风格是强调“现地自活”,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如此才不愧“蝗军”的美名,兵站并不受重视,而辻政信的“本职工作”之清闲,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石原莞尔转过脸去,扶起他那柄长得出奇的祖传军刀,心里却又盘算开了:辻政信怎么说也是东条上等兵的人,东条一伙的梅津美治郎和冈村宁次很看重她,据说裕仁陛下也跟她交情匪浅。诺门罕的战功以外,226兵变当中,辻政信又冒着生命危险打入贼军内部,几乎将贼军一网打尽,虽然最后功败垂成,但也算是不辞辛苦,立了功劳。辻政信不是跟随参谋本部和海军一起撤到满洲的,而是利用假身份,取道苏联海参崴,历尽了艰险才赶到的。这样一个背景深厚,功勋卓著,忠心可鉴的人,只在自己首下任个兵站课长,未免有点太屈才了……
难道说她是肩负着东条的秘密使命的人吗?否则,作为一个兵站课长,她也太过活跃了一些……
石原莞尔陷入沉思当中,一时间没有小心看好自己拿柄祖传宝刀,满洲的公路修得并不齐整,司机一时溜号,没看到前面有个小坑——“咣”地一声,汽车猛地一颠,震得石原猛地一墩,而军刀正好被颠得一跳,狠狠地戳进了两腿之间……
“啊!!……唔……”石原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
这下可真把辻政信吓着了:“部长!……你不要紧吧?……”
石原莞尔先是勉强摆了摆手,然后才捂着肚子,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我没事……”
然而以下体撕裂般的剧痛来说,石原远远不能说是没事——可是不论作为部长还是作为男人,他觉得自己都有必要咬牙坚持……
①:历史上的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没有兵站课,只有兵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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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莞尔和辻政信的最终目的地是位于牡丹江边境小城的东宁要塞。东宁是满洲的东大门,南抵长白山,北扼兴凯湖,东面苏联的远东重镇符拉迪沃斯托克,挟制中东铁路要道,同时控制多个交战方向。如果关东军进攻,可以由此出发沿中东铁路直下符拉迪沃斯托克,,这里则可以抵挡来自上述方向的攻势,即便苏军绕过这里,中东铁路的被截断也会使之如鲠在喉,由此看来这里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要冲。小小的东宁县人口不到一万,但是驻军却有第2和第12两个师团外加三个国境守备队,兵马七万之众。
东宁要塞北起绥阳镇的北阎王殿,南到甘河子,正面宽100多公里,纵深50多公里,在沿满苏,满蒙边境依次展开的17个扶桑军军要塞中综合规模首屈一指,是关东军引以为自豪的“国境一级阵地”、“北满永久要塞”,号称“东方的马奇诺防线”。以苏/尤为敌是扶桑的既定国策,东宁要塞的建设从扶桑军控制满洲之后就开始了。现在这已经建有有大肚川兵工厂1个,各类仓库400多个,陆军医院4个,发电厂1座,军事机场10个,铁路军用400多公里,军用公路1957公里,地下军事要塞10多处,包括胜洪山要塞、勋山要塞、三角山要塞、麻达山要塞、409高地、朝日山要塞、出丸山要塞、北天山塞等。每处地下要塞的设施都比较齐全,有升降井、各种兵室、防毒门、炮室、指挥所、通气孔、灶事间、仓库、包带所等,多处房间和甬道均用水泥被覆。这些筑垒地域都是沿面对苏联的山脉走向构筑,有的相当庞大,分上、中、下、三层,最深处达80多米。地上地下交通通道山连山、洞连洞,蜿蜒曲折,有的接通到地面部队集结的营地。
这些四通八达的筑垒地域,对内可巩固对满洲的统治,对外则可进攻苏联。军事筑垒间由专用的军用铁路和公路连接,使满洲的各个军事筑垒地域联为一体,将满洲本身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
负责修筑这个巨大堡垒的并不是扶桑人,大部分都是满洲的本地人。他们被占领军的刺刀从各个地方赶上闷罐火车,在机枪和探照灯的监视下从事强度远超过生理极限的劳作,在工程进度中被合乎情理地疾病,过劳和营养不良“消耗”掉,等到工程完成之后,为了保守帝国的秘密,还活着的工人就像碎砖烂瓦一样被填进取土坑里面,上面压得实实的。这样的牺牲既是帝国国防所必须,也是为帝国的子民腾出“生存空间”的必须之举。
然而从事管理劳工这项神圣使命的却并不是扶桑人,而是一个满洲本地的高丽人——白善烨的出生和扶桑势力对满洲的渗透几乎是同时,在他成长的时代,扶桑军队连战连捷,先后打败了高丽军队,满洲军队,以及长胡子大鼻头,面对黄种人不可一世的尤克托巴尼亚旧帝国军队。这些事实已经在他的心中种下了坚定的信仰:扶桑皇国是世界上最强大,最文明的国家,跟着天皇陛下和皇国走,是世界上最正确,最光荣的道路,皇国未来必定成为世界的主宰,而自己作为忠心耿耿的附庸,肯定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不但每顿饭都有白米饭和四样泡菜,还有吃不完的五花肉!
顺便提一句:现在白善烨吃的是还杂合饭,但是在腌白菜之外,已经有了腌萝卜,待遇称得上尊贵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难理解白善烨对于新京政权的耿耿忠心了。即便是态度乐观的少壮派军官也不打包票说自己这一方就一定能够胜利,像石原莞尔这样的就更不敢肯定。不过白善烨却对关东军抱有充分的信心,因为正是这批人打倒了他们知道的一切敌手,把他们变成奴才的。
“太君,工程的进度一切正常!就是监工的人手,多少有些不足够……劳工们总体还是肯出力,愿意干活的,但是也有些懒鬼,偷奸耍滑,好吃懒做。我们每天都得抓住几个,用鞭子抽,抽得都手累了。后来想着觉得光是鞭打震慑不了这些懒虫,就把他们绑起来吊在宿舍区的门外面,一吊就是好几天,让那些动歪脑筋的都知道皇军的厉害!……”
白善烨点头哈腰地向石原莞尔汇报自己摧残同胞的功劳,一旁的辻政信脸上挂着微笑,眼睛的深处闪着轻蔑的光:这个家伙在如此苛酷地对待同族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不,他并不把这些人当成同族,倒不如说他在精神上迫切地想要成为,或者已经自认为是大和民族的一员,但是正因为这种迫切和想要,足以证明他并不是,而且永远不是真正的扶桑人。
“劳工逃亡的情况怎么样?”
“很少!非常少!——但是挺麻烦,很难办!红脑壳总是派人渗透,图谋暴动,我们对于这些人,一贯是格杀勿论的!……”
“那么,对面的苏军有什么情况没有?”
“对面也是大兴土木啊!白天夜间,工程车辆的马达声不断,还有打桩机。每天我们开工,就能听到对面‘咚!咚!咚’打桩的声音,我们下了工,对面的声音还是不停呢!还有,还有就是——这个,太君,太君您请看:”白善烨似乎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个白布小包——石原莞尔两三下揭开白布,发现里面是一本印刷很简陋的小册子,尺寸刚好能够放进上衣口袋里面。
“这个是我们在兴凯湖的湖边捡到的,都被水泡坏了……”
封面上的油墨已经褪去了很多,不过还是能看出西里尔字母的标题。页面上到处都是黄色的水渍,很多纸张稍微一翻,就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还有很多都已经粘在了一起。不过,显然白善烨是对这本小册子抱有很大期待的,他满心希望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能够有助于自己的飞黄腾达,石原把小册子递给辻政信:
“辻君!——你懂俄语,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辻政信接过来随便一看:
“是《苏军战士防御须知》,内容都是一些巡逻,戒备,工事工程的要领什么的。”
“……是这样……”石原莞尔语气复杂地说。
自从226事变以来,对面的苏军动作频繁,经常进行演习和调动,摆出一副整军备战的姿态。远东空军司令部每天都派出不少于6架次的喷气式侦察机,对满洲关东军进行照相和电子情报收集。红旗太平洋舰队在频繁出动,进行试探和护航行动之外,其主力已经由符拉迪沃斯托克移至更加安全的贝阿铁路终点苏维埃港,该港口位于间宫海峡深处,受到海峡两岸库页岛和滨海边疆区部署的雷达站与岸防火力的掩护。
当前新京政权在战略上的一大弱点,就在于受到苏军的掣肘。目前,指挥部位于齐齐哈尔的关东军第一方面军面对着苏军外贝加尔军区,而位于绥芬河的关东军第二方面军则面对着苏军远东军区。扶桑情报机构根据西伯利亚铁路的运力估算:苏军在远东可以维持60个步兵师的兵力,如果作战,则只能维持40个师。由于苏军的师规模比较小,为了防备这40个师,皇军需要至少15个师团。处于这样的计算,目前关东军几乎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被吸附在苏满边境的防御阵地上,其“精华中的精华”第一机甲军也作为预备队放在绥化地区。纵使新京政权在军力上相对江户政权具有优势,但现在由于苏联的压力,这种优势根本无法发挥。
“很好——对于此类情报,今后务必更加注意。”石原的话与其说是对白善烨的赞许,倒不如说是对辻政信的指示,“帝国的秩序能否尽早恢复,关键在于赤尤方面的动向,如果赤尤能够多少配合我们一下,国体安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白善烨怎么也听不明白:所向无敌的皇军,为什么还要指望赤尤的眼色呢?上次在诺门罕,皇军不是又一次将毛子打得落花流水吗?而辻政信面露微笑微微颔首,努力做出一副会意的样子。可是在她的眼眸深处,却有神秘的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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