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历204年。谷山谷雪经过很长时间的占星算卦，最终把我的登基大典定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和之槐修行魔法。登基大典的临近，只会让我更加意识到时间的紧张。一天夜晚，结束交流之后，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了，南霜？”之槐在枕边轻声问我。
他突然说话让我感到很意外。白天的修行已经很累了，晚上还要陪我一起讨论交流。这几年来之槐每天都是满负荷运转，但他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什么。但有时累到晚上一句话只说到一半就睡着了，这让我总是替他感到心疼。但今晚，可能是感受到我的内心并不像往常一样平静，才让他也睡不着吧。
“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我轻轻地回应。
之槐侧过身子面对我，我感受到从他鼻孔里呼出来温热湿润的空气轻轻扑打在脖子上，痒痒的十分舒服。
“之槐，你知道我的混沌之眼吗？”我问他。
“知道啊，《羊皮卷?秘史》上有记载，混沌之眼是世间无可匹敌的神物，拥有它你运气可真是好。”
“可你知道吗，我一点都感受不到它对我有什么好的。混沌之灵不在，我像瞎子一样度过了快22年。”
“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啊，混沌之灵总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混沌之眼的好处了。”之槐笑了笑，觉得我的话很不可思议。
“之槐，你知道混沌之灵是什么样子吗？”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嘛……古籍上倒没有记载。不过世间万物之灵，在本体损毁后都应该轮回转世。残留在天地间的，要么是因为怨念所聚，要么是因为坚持其信念。怨念所聚，必定等到消除上一世的冤屈愤懑方可转世；而因坚持信念，等到其信念达成，也就自然消失在天地间。至于你的混沌之灵，混沌之眼本就不属于天地万物，所以混沌之灵是什么样的，可能只有你的母后知道了。”
“那灵会变成人的样子吗？”我更急切地追问。
“可能吧，既然你的混沌之灵能单独存在，那就与世间鬼魅相差无异，自由变换，无从知晓……唉，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们又怎么能凭借现在的说辞得到什么具体的结果呢？”
“那……之槐，我对你说一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我想到了那个美丽的少女，那个给了我生命里唯一一个春天的人。
“放心，你说吧。”
“五年前，有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那天我真切地看到了这个世界，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可是就只有那么一会儿，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却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爸妈说我从来没有出过门。所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我做过的一个梦。如果是真的，那个女孩会不会就是混沌之灵？”
“还有这样的事？”之槐从床上坐起来。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或者只是觉得太震惊。
“是啊，我的梦里经常出现她的身影，时而朦胧时而清晰。我不知到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有时我也感觉到若瑄就在我的身边，可有时又觉得好遥远。”
“如果是真的话，那可能就是了。混沌之眼既然威力巨大，那混沌之灵也必然不是普通万物之灵所能比的了。可能是她进入你的梦境，或是给你托梦，要不然把你的灵魂召唤出来也说不定呢……”停顿了片刻，之槐接着说，“你们有没有交流过什么？”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若瑄……还有，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眼睛里有像雪花一样的六瓣形图案……”
“那可奇怪了……古书记载洪荒凶兽混沌，其所过之处草木尽枯，必掀起狂风暴雪遮天蔽日。我记得你的瞳孔里有很明显的暴风雪一样的痕迹，这应该就是混沌之眼的独特印记。你说她的眼睛里有雪花图案，和混沌之眼的印记有呼应之象，说不定那个若瑄，她就是混沌之灵呢……”
我静静听着，心脏跳动越来越剧烈。一定是这样的，若瑄就是混沌之灵，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有没有跟师傅说过？”之槐问。“没有。这个事你是唯一知道的人。混沌之眼毕竟是很多人觊觎的东西，我怕泄露出去对整个神族帝国造成危害。”
“那我们该怎么办？”之槐问我。
“以我的魔法能力，要想掌控混沌之眼还差得远呢。早点睡吧，我们以后要更努力地修行。”我调整气息，好让之槐觉得我已经安然入睡了。可我脑海里却依然闪现那些镜头，那个美丽的春天，那个美丽的女孩，此刻化作一把利刃不断划过我的心口，让我心疼却让我无比思念。我知道之槐也还是睡不着，我听到他胸膛起伏的声音，就像帝王殿里摆放的那口大摆钟，每秒钟都会有钟摆的“嚓嚓”声，就像在提醒你，你的生命又少了一秒。
对啊，我的生命又少了四年。
这四年里，之槐硬是陪我累了四年。他虽然教我修行魔法，但我总感觉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我想有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单纯的心性，才能让他在魔法这个领域有着异禀的天赋吧。有空的时候，他就拉着我在神宫庭院里走来走去，带我触摸各种植物，闻各种花香。我跟他说我最喜欢的是墙角的那棵梅花树，因为是它让我和之槐相遇。
而每到这时候，之槐总是乐得停不下来。他的笑声清澈爽朗，是世间唯一能媲美这灿烂阳光的东西。我们坐在帝王殿门前的台阶上，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他总是这样，似乎一刻都不肯离开我。
我把他搭在肩上的手放下来，然后抱住他的肩膀，说，“如果若瑄真的在就好了，那我就可以亲眼看到你长什么样了。”
“不，这不重要。”之槐侧过身，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在我面前说，“南霜，就算你永远看不见，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眼睛。”
我笑了，伸出手在之槐头上摸着，弄乱他的头发。之槐的头发也很长，他用绳子在头顶上束成一个发髻，让头发从背后披落。
“傻小子，要找不到混沌之灵，我拿什么保护帝国子民呢？”
之槐沉默了。我们继续并肩坐在帝王殿前面的台阶上，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像回到了雪柳村。这样的场景，就像我和爸妈一起在院子里坐下来闲聊的日子，平淡却足以用一生去交换。我想知道很多年后，我会不会怀念这样的感觉，还会不会和之槐一起，坐在这样的台阶上聊天晒太阳。
辛月历204年，离登基大典还剩7天。《羊皮卷?秘法》上的内容我掌握的差不多了，正在神宫庭院里和之槐比试切磋。
体内魔法能量翻涌，我的头发飘散在空中，羽缎斗篷在风里猎猎作响。之槐在我对面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想他这时应该是满脸坏笑地看着我，摆好了准备战斗的姿势。我右手蓄力向前抬起，一阵风暴呼啸着向之槐席卷而去。我听到之槐拔剑的声音，然后我制造的风暴在他的面前被劈成两部分，绕过他而去。就在这时，风暴里面喷出熊熊大火。我在风魔法里灌注了火元素，在之槐破解外面的风暴时，里面的火元素就喷薄而出。之槐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站在原地不动，迅速横过利剑，左手扶住剑身，制造出一层防护罩，挡住了大火的攻势。可就在这时，他刚刚破解的风暴在绕过他后又合为一股，回过头来对准他的后背迅速发起攻击。之槐腹背受敌，嘴角一声冷哼，右脚重重踏地，整个人飞向天空。下方的烈火和狂风碰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巨响，暴风掀起地上的石子滚滚而来，声势巨大。没等我反应过来，之槐出现在我的头顶上，剑指我的天灵盖。我的羽缎斗篷向上飞起，盖过头顶，牢牢护着我，像盾牌一样挡住了之槐的攻势。我仰面倒下，右脚蹬地左脚支撑身体滑出了斗篷的保护范围。我对着天上的之槐笑了一下，然后双脚点地向上空飞去。之槐收起剑，在空中扑向我，然后我们滚落到草地上，扭打起来。
“喂，你耍赖！”我假装生气，大声呵斥。
“嘿嘿，你一个盲人哥哥跟我比试，叫我怎么好意思使出必杀技？”之槐又在油腔滑调，孩子一样地撒娇。
我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一阵暖流从我白色的眼眸里散发，流向全身。我浑身颤抖起来，回忆就像浪潮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向我涌来。
“若瑄，若瑄！”我挣扎着坐起来，一边四处摸索着一边向前走。之槐也不缠着我打闹了，他应该是坐在草地上，只是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茫然地看着我。
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就像闪电一样从我脑海中一晃即逝。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我的心里就像被大火灼烧一样。若瑄，是你吗若瑄？我要马上找到她，马上！
双脚蹬地跃向空中，我飞出了神宫的城墙，向帝国最繁忙的地段飞去。在我出神宫的一刻，我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接着是很多人一起下跪的声音。管不了这么多，我只顾继续向前方飞去。
脑海中的记忆似乎被唤醒，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还有一直烧到天边的离离野花，一张又一张鲜明却模糊的图案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我知道若瑄就在附近，一定在附近！
我落到地面上，踉跄了几步没有站稳一下摔倒在地。周围挤得密不透风的人们像受到惊吓一样，急忙给我让开了一个圈，所有的人一起跪下，没有人敢上前扶我起来。我又挣扎着爬起来，不停地在周边摸索，慢慢向我认定的方向前进。
这时，一只柔软的手牵住了我的手，就像五年前的那次邂逅。手上传来的温度一直传到四肢百骸，一直传到心里。所有的焦躁不安所有的及不可待一瞬间都消散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抚慰着我灵魂深处的孤独，充实着灵魂让它不再空虚。我紧紧握住那只手不想松开，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让我再次看到了希望。
神族帝国里一片宁静。我缓缓睁开了眼。阳光还是那么强烈，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仿佛烈火将我的双眼炙烤。我笑了，这么多年来我终于第一次开心地笑了。可是我的眼泪为什么会不自觉地流下来？
又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我的面颊，帮我拭去了眼泪。“王，是我，我是若瑄。”
我点点头，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不住地往外涌，湿润了我的面庞打湿了若瑄柔软的手。可我是多么开心啊，我拉住若瑄的胳膊，把她搂入怀中。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我在她耳边轻声诉说，我知道你就是我的若瑄，不用睁开眼去看，只凭感觉。即使相隔万里，我也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也能循着你在空气中留下的唯一一丝热度，在千万人中把你找到。
我多想就像这样一直抱着若瑄。
任他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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