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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再饿,陈吉桥也必须忍着,因为就算宴会结束,他一天的工作也不算结束,陆省长一天的工作完成之后,他才算下班,今天由于结束得比较晚,陈吉桥终于有机会陪陆政东回家。
陆政东住在常委院7号楼。
常委大院里有几个别墅群。最早的一个别墅群,建于解放前,只有九套房子。
解放后别墅群,成了省委高级领导的住所。当初规定,只有省委常委,才有资格住进别墅。整个七十年代以前,这项规定执行得很好,丝毫没有走样。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省委常委几十年间,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哪怕这个走了那个来了,人数始终相对固定。
改革开放以后,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一批老干部退下来,进了顾问委员会。人不在位了,级别却在,按照规定依然享受常委待遇肯定不能让他们搬出别墅吧。因此,新上来的常委,就住不上别墅了。为了解决这一焦点问题,省委便又修了一个别墅群。
可没过几年,这个别墅群又是人满为患,关键在于有些领导人虽然下来了,待遇却没有改变。甚至有些人,退位之前是副省级,退位时往上升了半级,享受正省级待遇。这个待遇,其中极其重要一项,就是住别墅。因此不得不修了第三个别墅群。
如此一来,退位领导和在位领导,待遇上便没有了区别。那些在位领导。心里便有些不爽。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省委办公厅又想了个办法,在位常委,除了享受单独别墅之外,还在迎宾馆享受一套单独的办公室用房。
贝湖宾馆是省委招待所,除了几幢大楼,还有一个别墅群,这个别墅群,有个统一的名称。叫七号楼。七号楼不是一幢楼,而是一组别墅,中*央首长来贝湖省,便安排住在这里。省委的几个主要领导,在这里各有一幢别墅。
陆政东到贝湖省后,夫人仍然留在北京。办公厅原本将杨凌峰那幢别墅分给他,他却不肯进去住,理由是他只一个人,却占了两套别墅,要安排至少两个内勤人员。所有设施也都得准备两套,太浪费。他这个单身汉的住一套就可以了。
陆政东住在7号楼的另外一个原因是7号楼有后门和省府相通。出入比较方便。别墅的一楼,有他的一个房间,里面放了一些换洗衣物之类。
除非有特别情况,陈吉桥是不会住在这里的,可即便是如此,陈吉桥也知足了……
早上陆政东穿着一件灰色夹克,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中间时问道:“车子什么时候来?”
陈吉桥道:
“我刚才打过电话,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汽车声。面包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副秘书长米尚伟,还有省府外事办的蒋思青。
蒋思青不但容貌气质绝佳,而且才华过人,一口流利的牛津英语,内外兼修,外秀中惠,绝对的天之骄女,一般人都是自惭形秽根本就不敢打主意,将来不知便宜了哪个臭男人。
陈吉桥一边想着一边在人群中观察着,却没有看到秘书长杨启成,其他成员也有变化,陈吉桥暗自惊了一下,怎么是这些人?杨启成开出的名单没有这些人呀,什么时候变的?为什么会变?
几个人分别和陆政东打招呼。陆政东点点头,问道:
“都到齐了吗?”
米尚伟说道:
“都到齐了。”
陆政东一挥手:
“出发。”
陈吉桥把装着陆政东换洗衣物的包放到了汽车最后一排一个空出的座位上。提着公文包,最后一个上了车。
汽车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副手席以及中间两排座位以及最后一排是空着的。
陆政东上车后,直接坐到了空出两排座位的靠前一排。
陈吉桥却是迟疑着,他不清楚自己该坐那里。
倒不是陈吉桥没坐过面包车,而是这面包车显然是经过改装的,原本第一排留下的空隙最大,可第一排的危险性也最强,后面比较颠簸,肯定都不适合首长坐。中间没有这两种劣势,但座位间的距离不够宽敞。这个弱点自然不是问题,稍稍改装,便留下了足够空间。看来,靠前一排,是专门给首长准备的,秘书自然不能和首长平起平坐,那会挤着首长。靠后一排,应该是留给他的。
他将两只公文包以及那只小包放在旁边空出的位子上,又向后看了看,只有两排坐一个人,其余的大都坐着两个人。大部分人,他不认识。按照杨启成最初的安排,有几个人,他是应该认识的,比如秘书长杨启成、办公厅秘书处副处长何飞翁,可这几个人都不在车上。其他都是些什么人?这一切,为什么会改变?是什么时候变的?
很快,他发现车行方向也不对,如果去和兴,应该从省城的西南上高速。可现在却是一直在向东行驶,穿过省城的繁华街道,逆江而行。
看来,此行的目的地也改了,并不是东部,而是南部或者东南部的某地。发现这一点后,陈吉桥突然感到恐惧,预感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错。
为什么要变?即使智商不怎么样的人也能想明白,肯定是陆政东不满意。不满意很正常,毕竟别人不清楚他心里所想,他也没有完全表达。他并没有在任何场合表现这种不满意,而是在最后时刻作了更改,这就不正常了。这件事透露出来的,并不仅仅是对相关安排的不满意,而是对作出这些安排的人不满意了。
虽然这件事主要的安排者是杨启成,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小秘书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但这种事情往往也只能是他背黑锅。这也恰恰是陈吉桥感到恐惧的原因。
陈吉桥一路上心绪不宁。却还得强打精神投入到工作之中。
在一般人看来,乘车就是乘车,很单纯的一件事,能有什么工作?可是,他的身份和别人不同,别人只是陪同省长下去视察工作,工作岗位在下车以后的某一处。他就是是省长的秘书,他的工作岗位在省长身边。
陆政东有一种特别能力。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别说是有几个小时车程的旅途,就算是只有十几分钟车程,甚至有时候在一些很紧张的场合他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睡眠,哪怕睡上五分钟,待他重新投入工作时,便会精神抖擞。
陈吉桥却是不行,他一有事连晚上都睡不着,更不要说这样了,只能打疲劳战。比如现在,陆政东在开车不久就睡着了。陈吉桥却不得不睁大眼睛,随时注意路上的各种情况。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他必须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汽车非常平稳,什么意外都没有地接近了焦云高速公路出口,第一站竟然是到焦云。
陈吉桥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这件事,是不是上次因为安楠市副市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时候陆甚至心里就决定要下来看看,或者说,陆政东要到哪个市,本身就有极其特殊的政治意义?
比如到安楠,是对安楠的一种支持?
陈吉桥的猜测完全错了,陆政东到安楠,主要还是对安楠转型的重视,还有一个就是对安楠想要敲打敲打,安楠现在有一种情绪在陆政东看来有些不对头,有些急于求成的味道,而更大的目的并不在安楠,而是安楠的下一站焦云。
焦云在贝湖的政治版图中所占的分量并不是太重,不过省里的常委何子健是从焦云出来的,陆政东的目的是权力平衡,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组成一股足以在贝湖出现变动之后稳定局面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权力控制,只有两种手段,一是以雷霆手段动外科手术,将某些人的权力剥夺;一是在权力结构体内,利用提拔、调动、正常退休等手段进行调整,完成新的权力分配,改变原有的权力结构,达到新的平衡。王者伐道,政者伐交,兵者伐谋。动武始终都只能在所有政治途径全部失效之后,属于最低一个层次。
关于权力的运用,人们往往将其通俗化庸俗化甚至神秘化。通俗化的体现,将权力说成是斗争,曾经一度风行的阶级斗争理论,便是登峰造极的产物。庸俗化的体现,将权力说成是权术,诸如所谓的官场厚黑学之类,便是这种观念的直观表达。神秘化就极其不神秘了,这种表达的直接方式,是所谓的清官和贪官理论。简单地将官员分成清官或者贪官,实际上掩盖了官场的本质。
官场的本质是什么?说起来非常简单,那就是权力平衡。上策是用超卓的政治智慧来达成权力平衡,中策是用权力置换或者相互妥协来达成权力平衡,下策才是用强硬的武力来达成权力平衡。
散布在别人手里的权力,如同散布在沙漠中的沙子。怎样将它们拿捏成一股力量?这真是一个大难题,也是必须要做好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把关系理顺。
出口处停着一溜黑色奥迪车和一辆警务开道车,开道车上的警灯一闪一闪的。安楠市四套班子成员,在市委书记马英华率领下,站在出口迎接。
这个高规格的欢迎仪式,让陆政东暗吃了一惊。陆省长最是反感这样的行为,这不是顶风作案吗?
事后陈吉桥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安楠感到之前工作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才会如此,地方领导对于不准搞迎送如同烫手山芋,往往不知所措。几乎所有的领导下去,都会提前打招呼,申明不准迎接。下面如果真的不迎接,他们又觉得自己没被尊重,暗中给你记一笔。许多地方领导因此觉得,与其让领导留下不好印象,还不如现场挨一次批评。
陆政东偏过头,对陈吉桥说。你去叫英华同志上来。
陈吉桥站起来。到了门口。这一瞬间。一路上的苦恼顿时消失无踪。他知道,省长第一秘是杨启成,如果余丹鸿在车上,下去与市委书记接触的事,就应该由杨启成来完成,杨启成不在,自然应该由副秘书长具体安排。现在,陆省长却叫他下去。这是否说明,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扔过来一颗糖果?既然要扔一颗糖果,那就说明,他还是要用自己的。
汽车缓缓停下来。陈吉桥下车,迎着马英华等人走过去。
马英华领头快步走过来,准备和他握手。
陈吉桥想,省长坐在车上呢,自己和市委书记握手,市长握不握?市长握了。人大主任政协主席握不握?副书记副市长握不握?这么一路握下去,给人的感觉。自己不成首长了?这个手如果真的握了,说不准人还没有回省城,叫他回党校的通知就下来了。当了这么多年党校的先生,,这个分寸他还是知道的。隔着还有几米,他已经停下脚步,说,英华书记,周市长,你们好。陆省长说他不下车了,直接走。
几位领导同时站住,准备转身上车的时候,陈吉桥又说,砚华书记上面包车吧。马英华和周市长简单地交流了几句,然后两人分开,周市长向自己的小车走去,马英华转身,向面包车走来。经过陈吉桥身边的时候,他小声地问,省长情绪怎么样?
陈吉桥明白了,对于这次路迎,马英华冒了很大的政治风险,毕竟之前副市长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是被有心人断章取义,但不能不说安楠方面在这件事上就没责任,马英华想通过他的观察评估一下,事情严重到何种程度。一来,陈吉桥因为考察线路毫无征兆的突然变化自己心里梗着一块石头,正忐忑不安呢,哪里还会注意别的?二来,他初当秘书,没有经验,不会看领导的脸色观察领导的表情。对于马英华的问题,他根本回答不出,只好说,感觉还好。
陈吉桥略略落后一点,待马英华上了车,他才跨上去。刚上车,车门还未完全关上,就听到马英华说,英华同志,你告诉我,是你这个市委书记说话不起作用呢,还是我这个省长说话不起作用?
显然,陆省长发火了,但这火发得很温柔,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
马英华自然知道陆政东意思,连忙走到陆政东身边,低下头,弓着身子,说,是我的错,我向省长检讨。
陆政东说道: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低头认罪?小陈还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呢,你这样站着,怎么开车?”
马英华站在走道上,拦住了他的路,他只好站在他的身后。整部车子,只有他们两个站着。陈吉桥突然觉得,马英华应该是异常尴尬的。这种尴尬,不仅是因为受到了陆政东温柔的批评,还因为陆政东在暗示叫他坐下。坐下?坐在哪里?陆政东身边有一个座位,坐在这里,是一种极高的待遇。陆政东的后面,还有一排座位,他也完全可以坐到那里去。可那个位子,就非常特别了,既像是冷板凳,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表现一种接受批评的姿态。陆政东没有说明,马英华就难办。
这一次,陈吉桥猜对了,陆政东知道马英华一直都不善于应对这样的场面,有时候不讲策略,所以是故意刁难他一下看看他是一个什么应对。
马英华一听陆政东那样说,倒也没往后面走,在陆政东身边坐下来,说:
“我离省长近点,更有利于作检讨。
陈吉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就听到陆政东问马英华:“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省长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考虑先休息一下,由我和建设市长汇报安楠的情况,然后吃午饭。视察安排在下午。我们选择了六个点,不过下午的时间会很紧,六个点不可能都看,具体选哪几个,由省长定。
陆政东问:“都是哪六个点?”
“安楠和德国合作的矿业设备公司,巨侠县的精选矿业,这两个点是安楠矿业集团组建的高新产业,是今后利润重要的来源,代表安楠工业的发展方向。夏东县的兴业养殖基地和开合县的土地流转和农村合作社示范区以及新农村建设是两个农业点,对安楠新农村建设和解决三农问题,有很强的示范作用。
没等马英华汇报完,陆政东便说:“不休息了,我们抓紧时间,先去看看矿业设备制造公司,另外我要和工人们坐一坐。”
安楠矿业设备制造公司是贝湖省近期的重点建设项目,也是安楠从矿业开采冶炼转型的一个重要项目。
贝湖矿产资源丰富,不过矿业设备制造,却是不怎么发达,并不是矿业设备大省,改革开放前,只有一家矿业生产企业,即安楠矿业设备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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