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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褚壮壮。
褚壮壮还是那么高大,穿着临死前的那套仿名牌的夹克。人倒是瘦了很多,胡茬很长,显得很没精神。
褚壮壮对我说:“丁卯,你知道这是哪吗?”
我说不知道。
褚壮壮说:“你看,你看啊。”
我四下看了下,是条不知名的街,好像什么时候来过似的。
人生似乎总有太多的路是我们熟悉的,一样的沿街房,一样的水泥路面,一样的特色小吃店。无意中路过那么一次,或者在电视杂志上见过那么一回,就再也忘不掉了。它们就在你的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缓慢生长。当你再遇到类似街景时,就会觉得熟悉。其实,你可能是根本就不了解。
褚壮壮说:“你看,那是我家!”
果然,刚刚还是一排楼房的街,瞬间变成了低矮的瓦房。变成了褚壮壮的农村老家。
褚壮壮在给我介绍村子里的人:“这是二叔,这是欢欢他爸,这是堂弟,咱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呢,你记得吗?”
我没有什么印象,也不想去回忆那些散乱的片段。只是有个奇怪而又强烈的感觉,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想快快醒来。
“是的,你在做梦。”褚壮壮拽着我的胳膊说。“你先别走,跟我去看样东西。”
褚壮壮带我来到了他的灵堂。
灵堂正中间摆着一口黑色柏木棺材,上头挂着一幅褚壮壮的遗像。供桌上摆着祭品和一盏长明灯,灯光有些诡异的跳动着。地下一个瓦缸做的火盆,里边有不少烧纸剩下的灰烬。
“他们给我烧的纸钱,有些带不走。”
褚壮壮绕过火盆,拿起供桌上的苹果,在袖口蹭了蹭,递给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吃。
褚壮壮啃了一口,嚼得有些吃力,便又放回了供桌,他把咬掉的缺口朝里,又用其它几个苹果挡住。灯光不怎么强,从外边进来的人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
褚壮壮看着我,害羞的眯着眼嘿嘿的笑了笑。
褚壮壮生前就是这么个不安分的人。他乐观,大方,又待人和善。想不到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会死的不明不白。
褚壮壮说:“丁卯。我死了呀。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
“那你怎么不来看我?”褚壮壮双手环抱,有些生气。
我说:因为调查原因,我被抓了,今天刚放出来。
“他们都说,我不该死的。”褚壮壮低下头,用脚碾着一块石子。
的确,褚壮壮是个好人,从小到大没得罪过谁。要不是上次跟我去人民路17号,他兴许就不会死。
我说:“他们说你心脏病突发......”
“我没有病!”
是的,这一点我也很好奇。很少见褚壮壮生什么病,平时都难得见他感冒,而且他经常去医院检查,从没有什么异常。这次怎么突然得了心脏病?
我问:“你是不是见到什么东西了?”因为这些日子的遭遇实在太不可思议。
褚壮壮没有回答,他蜷缩着蹲在地上,抱着头,惊叫了一声就开始哭了。
这哭声不像生前褚壮壮发出来的,以前再怎么难过,他也只会眨巴眼睛,任眼泪哗哗流都不吭声。这次的哀嚎,反倒是有些乞求的意味。
大约一刻钟,褚壮壮止住哭声。
他看着我,说:“喏,我就在那里边。你要不要看一下?”他指着棺材。
“呃......”
“来。”褚壮壮攥着我手腕,拉着我来到棺材前。
他的手似乎还有温度,一双大手竟是如此的柔软。
褚壮壮十指嵌进棺材的缝隙,用力一锨,棺材盖砰的一声开了。
“嘘。我们轻轻地看一眼就好。”褚壮壮怯怯地说。
棺材里只有一个骨灰盒,并不是想象中里边躺着一具尸体,见着活人立即诈尸,揪住我之后吸取阳气。
偌大的棺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褚壮壮探下身子,贴近了一些。然后扭过头,说:“里边铺得这些黄布锻,我喜欢。可是这种,不大好。”他指着裹着骨灰盒的布说。
“蓝色,我不喜欢这种蓝色。”褚壮壮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褚壮壮围着他的棺材转了好几圈,才点点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丁卯!”褚壮壮慢慢转过身。
“嗯。”
褚壮壮笑着爬进棺材,“丁卯,里边还很宽敞,你也进来吧。”
我踮起脚尖,朝里边望了一眼。果真,里边还真的能再躺进去一个人。
没多久,褚壮壮脸色变得铁青,牙关紧闭,瞪圆了双眼。努力的向上撑起身子。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
褚壮壮用右手托着棺材板儿,慢慢的合上。这期间,他也是没说一句话。
灵堂的长明灯眼瞅着就要熄灭,我跑上前,用双手罩住。火苗在我掌心里跳了几下,还是灭了。整个灵堂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黑暗。
身上的器官失去作用的时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我看不见,听不着,动不得。只是孤零零的呆在黑暗里等待我的闹钟把我叫醒。
我想,这可能就是1913年荷兰医生范爱登提出的“清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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