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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凡双脚跨在长板凳上，一手扶着药臼，一手提着药杵，从幽静后院里传出富有节奏感的捣弄声，头顶上的天空云卷云舒。
“嘭！”“嘭！”“嘭！”“嘭！”
前面走过正在巡逻领地的大白鹅，脖子抬得高高的，眼睛也眯得小小的，带着一群唧唧喳喳乱叫的小鸡小鸭走过正在心无旁骛捣药的耿凡。走在一半，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大白鹅快步走到一株半人多高的绿藤萝前面，举着高高的头颅，试图睥睨这株已经爬到竹篱笆外面的“叛徒”。不过，可惜的是，大白鹅努力地抬着高高的脖子，终究还是敌不过藤萝的半人多高。院外风景独好。
等它终于放弃这株藤萝，准备继续巡逻这片每天都要来回走几十遍的小院子，却发现那个有些已经习以为常的捣弄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了。
耿凡小心翼翼的把药臼内捣好的药草倒入一旁的小罐子里，然后站起身子来，不急不缓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下天色，太阳才过正午，耿凡舒展着胳膊，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成色更为完好的辟谷丹，扔入口中。这是耿凡帮文卿师叔捣药的一个小福利。寻常分配给下院弟子的辟谷丹大都不是上品，里面掺杂着许多对人体无益的杂质。吃多了，这些杂质往往会郁积在五脏六腑内，影响人体与天地万物交流的通透。而耿凡刚刚吞下的辟谷丹却是文卿师叔自己炼制的，其用心和丹药纯度，可不是那些次品可以相比的。而且，文卿师叔身为宗内难得的七品炼丹师，他在炼制辟谷丹的时候，喜欢加一些其他不相冲突但有着不小妙用的药草，成丹之后往往具有令人惊喜的其他效用，比如静心明性、回复法力等效果。
所以，不仅仅是这随手炼制出来的低级辟谷丹，文卿师叔炼制出来的其他丹药也往往都是精品，受到了宗内许多弟子的追捧。耿凡能获得这颗丹药，虽然只是一颗低级的辟谷丹，但也是一个不小的机缘。
不过，此时的耿凡却没有这种觉悟。他一步一深浅地走出竹篱笆，心里嘀咕着自己的修为变化：为什么自从进入炼气期第二层之后，灵力增长却陡然变缓？
是的，自从七天前的下午，耿凡捣弄完灵药打坐恢复灵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进阶到第二层，他就发现借助捣药来透支灵力之后再修炼的灵力增长效果一下子减了大半。
这让耿凡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毕竟，对于自己的修仙潜质和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他从旁人口中和典籍记载里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之前能在一年的时间里，从无到有，凭着中下之资的三灵根成功进阶炼气期第一层，其中的艰辛和枯燥真的不是一个寻常少年能去想象和经历的。每天除了打坐修炼，还是打坐修炼，更别提修炼时精神上的考验。五天一次的私塾学习虽然要背诵典籍，但至少也被耿凡看做特意安排给自己非常难得的放松时间。但来到这个小山谷之后，除了第一次的灵力变异让他有些心惊胆战，那种可以明确感受到修为快速提升的效果真的让耿凡欲罢不能。
这也是他两个多月来每天可以安安静静地从早到晚不停捣着药的最大动力。在他内心，他真的不想因为修为或者灵根资质就被人小看，所以，他一直想去证明，这个世界也可以为他而转动。
飞瀑急下，轰隆隆的声音激起磅礴水雾，空谷鸟香。
虽然耿凡走得很慢，但终归还是走到了水潭前。他深吸一口气，既然如今没了之前如此明显的灵力增长效果，那顺其自然吧，再多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其实，耿凡自己也没有发现，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好多。不仅仅身子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也慢慢脱落，棱角愈发明显，而且他的性子也转变了好多。之前在苦川城讨生活那段日子里，耿凡在别人面前都是唯唯诺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即使后来捡回疯老头，也只不过多了一个可以稍稍放开心说话的人而言。但是后来，随着一系列变故措手不及地接连发生，经历过牢狱之灾、流放之苦、血戮劫杀、大青村、苍炎城武试等事件的跌宕起伏，如今在灵墟宗平静修行的耿凡，举止言谈之间，已经跟苦川城的那个耿凡已经发生了几乎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许，死亡和绝境对于一个人而言，真的是一次神奇的重生契机。某种程度上讲，耿凡已经“死”过一次，自此那以后，耿凡不自觉地想要活出另一种活法。所以，即使后来袁弘告诉他修仙者的存在，耿凡也没有感到之前那么的荒谬，而是很快地适应下来。
不过，不管怎么变，耿凡还是耿凡，永远是不一样的烟火。
耿凡穿过水潭旁的一丛低矮灌木，抬头望去，发现已经十多天没有见面的文卿师叔微微眯着眼正披着一件防水蓑衣，头顶戴着青黑色竹笠，坐在水潭边上，一杆墨竹做成的简陋鱼竿握在手上，细细鱼线垂垂地落在水面上，随着清风吹过，不时带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文师叔。”耿凡停下脚步，赶紧躬身问好。
“嘘——”文卿师叔闻声转过头看到耿凡的出现，微微皱了皱眉，拿起空着的另一只手，举起食指放在嘴前，表示要耿凡不要说话。
耿凡看到文卿师叔这一明显有些孩子气的神态，刚起来的身子一怔。在耿凡的印象中，不管是在这几天的捣药交流，还是之前的私塾学习，文卿师叔都是一个严师模样，让人又敬又畏。
不过，耿凡还是听话地轻手轻脚走到一旁，安静地坐下来，看着重新眯起眼睛的文卿师叔，视线却望向了半截入水的鱼线，思绪不知去处。
每个人每天都有自己的故事，晚上睡去的时候脑海总会情不自禁地飘过白日里的经历或者遐想。若是运气好点，里面挑个美满的故事或接着发生或瞎改乱编，总归会做个好梦，做个春梦，让自己第二天醒来有个旖旎的心情；倒霉些的，就只能在辗转反侧中噩梦连连。
耿凡自从疯老头离奇消失之后，就时常做着噩梦。梦中的场景很多，里面的内容也很恐怖。他一直想回到过去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乞讨生活，甚至他在深夜惊醒的时候，会不时冒出“还不如在车队劫杀中直接被杀死的好”的可怕想法。
如今，耿凡只能在每次必须的睡觉之前，努力回想着以前不多的美好时光。他相信，睡前不去想那些恐怖的情景，噩梦就不会出现了。但显然，这样的效果一直不好。耿凡突然回想起一年前的入门考验中，他站在叩道索上所见到的的幻境。
眼前的景色一阵恍惚，这是耿凡的身子在发抖。
“最近修行如何？”文卿神色享受地坐在草地上，望着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鱼竿，却没有半点的烦躁。
虽然文卿不是耿凡所在别院的山长，但由于耿凡在私塾学习的缘故，也可算作他半个师长。此时文卿师叔既然问起他的修行，耿凡赶紧一个回神，老老实实答道：“呃——弟子是有些修行上的疑问想请教师叔……”
于是，耿凡就把之前积累了一年有余的修行心得虚心向文卿师叔请教起来。文卿作为筑基期修士，对于炼气期的修行问题可谓是手到擒来。
一问一答之间，时间过得也是飞快。
讲到后面的时候，耿凡就索性把刚才还在纠结的疑问抛了出来。
“你发现灵力到了第二层之后修炼效果就突然变缓慢起来，这是十分正常的。虽然炼气期第一层和炼气期第二层只是小境界之分，但里面的差距还是非常明显的。不过你此次巨大的前后反差感受，很大一部分也是由于这是你第一次经历修为进阶，有些不适应罢了。之前从无到有，进阶第一层还不算是真正的突破。总之，修行多不易，如逆水行舟，修炼越到后面，逆水越湍急。寻常弟子想要修炼到炼气期大圆满，没有三四十年基本无望。你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连跨两个门槛，已是非常难得了。对于修行的艰辛，你还是没有一个很好的认识啊。”
耿凡听到最后的评价，不禁有些脸红。其实这也难怪，虽然耿凡经历一番变故已经成熟很多，但年龄和见识摆在那边，他还是一个孩子。
“谢谢师叔的提醒，弟子知错了。”耿凡揖手虚心认错道。不过到最后，耿凡还是没把自己体内灵力变异的情况告诉眼前的文卿师叔，至于里面的一番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耿凡瞥了眼身前空空如也的鱼篓，就准备告辞回去继续今天的捣药任务。但正当他开口，一声大笑就从远而近，在文卿和耿凡头顶响起。
“哈哈，文卿师弟果然好兴致，竟然在冷蛟瀑前垂钓。”
耿凡闻言心惊之下，抬头望去，只见一团青色云团出现在天边，几个呼吸之后就呼啸来到瀑布前。随着云团急速带来的狂风阵阵，原先平静的水面突然变得波涛汹涌，面部可憎起来。
文卿低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抬起鱼竿往前一挥，只见迎面而来的狂风就霎时消失，让一旁的耿凡看得好不惊奇。
“刘师兄，看来你的青风绫应该已经进阶到中品法器，好大的威风啊。”文卿望着云团消散之后，显露出来的两个人影说道。
耿凡看向半空，只见原先的青色云团几个打转就化为一丈青绫，缓缓落在其中的虬须大汉手上。原来，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两人，就是一年前入门考验出现过的刘天放和无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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