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你再说!”黄师爷对魏延成歉意的笑了笑。刘坚偷偷对魏延成做了个鬼脸。
原来在山西,不只是在灵丘,和他们绍兴都不一样,田租实行的是分成制度,也就是说,地里打出的粮食,地主和佃户共同分配,地主得到的通常是收成的三成到四成,不过地主并不负责佃户的税收就是了。这样,也可以说是地主和佃户合股,地主出地,佃户出力,公担风险,共享收获。
“这样不是还好?”刘坚有些疑问,要知道在他们绍兴虽然也是三成道四成的租子,不过那都是死租子,要是年景不好,卖儿女的多了去了。
魏先生继续讲述道:“其实这样,亏的是佃户,其一、因为与地主的利益相关,所以佃户被管的很紧,甚至连地里种什么东西都没有自由,到收获的季节,地主会派人在地里监督,当场分配粮食,生怕佃户会欺骗他们。其二、衙役书吏们收税,只向耕作的农户收,而不是向地主收,所以农户得到的那六到七成的粮食,还要交税,剩下的就不是很多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朝廷收税是按照银两数目收的,而通常百姓手里只有铜钱,需要折算之后才能缴税。”这个应该说是天下通病,开国的时候还用的宝钞,后来宝钞就没人用了。”
刘坚想了一下,干脆把凳子一拉,坐在魏延成边上,还给他重新泡了一碗茶,“这和推广粮食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太大了!”魏先生含笑道:“首先,棉花的利润高这是谁都知道的,地主当然要逼迫佃农种植棉花了,否则就会以加租或收地作要挟。其二,因为棉花平地山地都种得,所以好多农民都在山上,好多地主也在山里面包了田地,这样比较方便逃税,农民当然乐意了,而地主的赚到的银子更多。其三、银子与制钱的兑换比例有问题,朝廷规定上税是要银子的,要是种粮食的话,要么就要被那些商人讹诈,要么被那些衙役盘剥,这样算下来,每一两银子,农户就要多缴两三百文啊!但是,收购棉花却是直接用银子交易,农户们就没有了这个损失了。”(明朝时一两银子就是1000铜钱)
刘坚有些咋舌道:“这么复杂!真正是隔行如隔山,若不是你说,打死我也想不到!”其实他刘家的地也是不少了,他姨娘留给他的五十亩地,可是十一岁之前的时光,他为了活着,飞鹰走狗的没做过什么正经事,十一岁之后,又被读书给占用了大多数的时间,田地的事情都给表哥李毅处理掉了,他总是坐享其成。
“这还不算呢!再说两位大人商量出来的抚恤之法也是极不妥当,就和蒋大人说的那样。一般农户有地的十几二十亩就算不错了,无地而完全靠佃的农户占到六成。这里不比江南,人人都有土地,我们灵丘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以前军户的后代,没有自己的土地,你说送耕牛,与其说是送给农户,不如说是径直送给大户地主了。”
刘坚也真是这么想的,江南有五十亩地的农户的确是很多的,毕竟江南的田地富庶一点,幸苦积累几辈子,有些田地的人不少。
刘坚叹了口气,心道:想做一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
魏延成看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赶紧把话题兜回来,“其实,现在粮价那么贵,许多农民早就想种粮食了,可是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说起来,我真有个馊主意,只不过于两位大人的声誉有些……”
“先说来听听!”严鹄现在有些想向家里讨一个处理政务的好手来,陈先生耍阴谋还行,别的……。现在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那些棉商这次差不多都死了。不如大人总揽起来,找一个出面建一个商行,专营这棉布生意,让那些大地主以种粮食为条件,答应他们入股……”
刘坚眼睛一亮,这哪是馊主意,却是再好不过了。严鹄有什么名声,先挺过眼前的这一关再说。
第二天临晨,升堂鼓擂起,四十多个衙役散乱的聚在签押房的大堂上,等候知县老爷,这也是今年以来第一次升堂,衙役们都有些不习惯,加上前阵子一直在忙活,个个哈欠连天,灰头蒙眼的,手里红黑相间的水火棒横七竖八的靠在两边木架之上,整个大堂显得杂乱不堪。
严鹄还没来,刘坚用手指轻轻的捅了陈师爷一下,“靠这帮人恐怕不行吧!怎么看起来像是十天八天没睡好的样子。”
陈师爷偷笑了下,可不是,估计从前都睡到日上三竿的,这段时间突然忙起来,累坏了,“刘大人放心,一到乡下,他们保证比你还精神!”
希望如此吧!
县令大老爷姗姗来迟,不过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严鹄来到堂上端坐下来,手中惊堂木使劲一拍,下面顿时肃静了,所有衙役赶紧按部就班的站在两旁,低着头等待知县训话。
“今日召集大家来,只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劝农令!”
“是,大人!”前段时间辞退了一批不和自己一条心的衙役,这些都是听话的。
“你们将布告贴出去,然后向他们解释,布告魏典吏会给你们。”
“大人,我们都不识字!”一个衙役说道。
“大人,我们人手不够!”
严鹄点了点头,他们昨天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谨慎从事,“大伙能这样想,本县十分欣慰,你们先去临近县城的史庄乡,我已经差人告诉里正,让他传告各村,他会给你们找个会识字的帮忙。”
衙役们哄然应声,各拿水火棒办差去了。刘坚和黄师爷为防发生意外,也化妆动身前往史庄乡,本来严鹄也是想去的,不想有人递了状子,虽然只是一桩分家的案子,却让严鹄嘴巴都没合拢。
史庄乡距离县城不过二十里之遥,打车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不到中午就到了,镇子不大不小,有一家饭馆,有一家客栈。
在饭店里随便点了几个菜,祭奠了五脏庙就想去看看那些家伙是怎么办差的。
正在这时,忽然从街面上传来一片凄惨的哭声,好像人数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同时传来的还有呵斥声和叫骂声。
“外面发生什么?”刘坚连忙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却听见黄师爷叹了口气,一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没什么!县衙的衙役又开始抓人了!”
黄师爷不说还好,一说刘坚更要看看了,出了饭馆,就看见黑压压走来一大群人,前面是十几个县里的衙役,后面是六七十个农户打扮的男女老少,都被用一根绳子栓在一起,哭天抹泪的向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衙役,拿着水火棒一边驱赶打骂着。
这些被绳子串起来的都是农户,可是他们犯了事?
看到自己的衙役这样欺压百姓,刘坚肯定是生气的,但也不至于贸贸然的就冲出去,黄师爷看到刘坚没有冲出去,反倒有些欣慰。他倒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程先生让他来辅佐刘坚,而不是来当救世主的,自己的那个坏脾气也该改一改了。
刘坚带着疑问,悄悄跟着这群人,来到镇子正中的一处大宅外面,宅门一开,土财主模样的里正笑着迎出来,十几个家丁模样的紧跟这也出来迎接,然后一大群人都进去了,刘坚趁乱也凑了上去,好在看戏的人很多,刘坚也不是很打眼。
穿过偏门,来到宅后一片空地处。
衙役和家丁们吆喝着众人站定,为首的那个似乎叫丁雨航的衙役走到前面,大声说道:“你们不交钱,还想种棉花,门都没有,我们知县老爷说了,种一亩棉花交五钱银子,只要交了银子,就不查你们这些年漏税的罪名,这么好的事你们都不干,不是成心与我等为难嘛!我丁某在衙门里混了几十年可不是吃干饭的!说!你们到底交不交?交了就可以走,不交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宅子!”
这一番话差点把刘坚气得背过气去,心道:原来陈师爷早就知道这帮货色会找借口替自己敛财,亏的自己还相信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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