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就随他进了凉亭,分主次坐好。
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上茶。
沈炼突然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大哥他怎么回事?”
屋子的空气一滞。
沈太太笑容恭谦:“大伯也是好意,还让越哥儿送了钱来准备替你打点!”
沈炼微微蹙眉:“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怎么还把孩子们送来?”
“这几年你在京城里当官,大伯一直惦记着呢,”沈太太表情平静而自然,“另外就是准备让惠儿见我们最后一面,把婚事订下来。”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封信,“这是刘家老爷写给你的,你先看看。”
沈炼点了点头,接过了信,也不再提他们到底怎么来的,而是问刘坚:“你的字练得怎样了?”
刘坚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回沈叔,师傅还有大哥一直在指点小子练字。”
沈炼看了刘坚一眼,笑道:“你师父要不是出身的原因,将来肯定能位极人臣。你能得你他的指点,可要懂得珍惜。”
刘坚恭声应“是”。
沈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毕竟是自家的女婿。
沈炼又问惠儿:“你还天天窝在家里做女红?”
惠儿忙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沈炼打量着惠儿。
惠儿点头:“是!”虽然已经好了些,不过身体亏空却不是一两天能补回来的。
“看样子也是好了!”沈炼笑起来,“可惜今天就要走了,不然做一双鞋给我,让我看看你女红到底怎样了!”
惠儿肃然地应了一声“是”。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鞋子拿出来,“父亲,让女儿给你换上吧!”
沈炼望着她摇头,笑道:“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像谁?一板一眼,拘谨的很!”然后试了试脚,“不大不小,刚刚好。”
“好了,”沈太太出声解围,“孩子们许久不见你,偏偏人人都训到。谁又能放得开!”
沈炼笑着,拿起了桌子上刘德尚给他的信,脸色越来越黑,这位连首辅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有些趋近爆发的边缘了。
“老爷,怎么了?”沈太太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难道是在狱里受了什么暗伤?
“你自己看!”沈炼忍住没有当场爆发出来,不过递信动作却把信纸弄的四处飞散。
“啊……”沈太太看过信后,也是脸色大变,“老爷!”这事儿还是要男人拿主意的。
“还能怎么办?”沈炼带着一抹苦笑,这还是因为自己吧。
“可是惠儿怎么办?”沈太太犹自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虽然惠儿不是亲生的,可也在自己身边转了十几年。现在,现在……
“惠儿的婚约找出来,烧了吧!”沈炼完全没有避讳刘坚的意思。话说到这里,三个小辈,哪里不明白怎么回事?这封信就是退婚书啊,“我们沈家人的骨头是立着的。”
“不,岳父,这不是我的意思,我没有要悔婚,我喜欢惠儿妹妹,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去。”刘坚这时候也慌乱了起来,二年多的时间,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给他送饭,他为了她存满了半屋子的手艺品,他对于惠儿的存在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孩子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事情由不得你做主。我沈炼拖累了一家老小,但是却不会碍着别人的前程。”一如他上书的那般决绝。
“求你,求你,给我个机会。”刘坚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君子,但是早在内心里就给了那女孩无数个承诺:我会娶你!!
践行的酒多了股愤懑,少了些见面的欢喜,要走的人多了一个,践行的人少了一个。
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自己杯子里倒着,另外一个冷冷的看着,仿佛陌生人一般。
刘坚轻轻的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酒壶没发出一点声音,“酒,还有酒吗?”践行的酒,度数却是不高,喝了许多,也只是让人难受,却不能让人醉去,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也许第二天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呢。
“给你!”沈越此时心中也是堵着一口气,虽然没看过那信,不过也能猜到大概,就算是迁怒也罢,总是要出口气才能舒服点。
“谢谢!”一杯一口,胸前的衣襟早已湿透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一阵的痛心。原以为自己足够出色,家族也会给自己一些颜面,没想到却是被狠狠的踩到了泥里,再跺上两脚。
“不客气!一个人喝闷酒怎么行,我来陪你。”沈越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二叔最后连族里的钱都没有要,还好之前就给了二婶一些,不然这一大家子要怎么过活?
“来,干!”,“干!”
京西的大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程先生骑着健壮的黑马踢踏踢踏慢慢行来。
不会相思,学会相思,才会相思。有些事情,必须亲自体会方才会知道幸福来自不易,有些事情,只有面对,才会长大。
“痴儿,若是苦,便和我说,若是不想说,便哭出来。”
“师傅……!”
“哭吧,哭吧,男儿有泪不是罪!”
裂痕一旦存在,就不可能还原成原来的状态。程先生把哭着哭着就睡着的刘坚弄进了自己的府里。
同一天,国子监司业张居正,早得了通报,说有个同年在门外恭候,要知道官场就是张关系网,同年,同窗还有同乡把一些人的利益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尽管他已经就要穿得红袍,却也不敢托大,连忙迎出集贤门外。
“王兄,今日怎么得闲来这里坐。”张居正早听说这位同年这些年不遗余力的在各个地方推广番薯、养猪场还有沼气池,对于官场的事情似乎没有了郁闷似的,今天怎么回来找自己。
“今天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王俊也不遮掩,开门见山。话说这王俊谁人,却是前文向刘坚讨要那沼气池技术的那位丁忧的官员。
“哦,王兄不妨直言”
“有个熟人,前年得了陛下恩典,让其进国子监读书,可是如今已经开学,不知……”王俊两眼紧紧的盯住张居正的双唇,生怕就被拒绝了。
“既然是陛下恩典,自然可入国子学,而且眼下国子学里确实有缺”张居正轻抚长须,“只是此事兄弟我一人也做不了主,还得祭酒,高大人点头。”
“那……还请劳烦张兄代为操执”王俊听了这话,站起身来,从袖中摸出两张银票,“这里是两千两的,张兄拿去帮忙打点。若是钱钞不足,张兄尽管来找我。”
“好”张居正接过银票,也不细看,直接塞进了袖中。
这张居正素来有清名,但是这迎来送往,却是官场必不可少的,若是只靠俸禄,便是一家人可能都养不活,各府衙的经费也往往只够日常开支,丝毫没有多余。但是官做大了,未免要些排场,便是去人家家里做客,也是常需要谢金的,即使是公干,请些幕僚,加些人手,也是需要银子的,就是在地方做官的时候,淋尖踢斛的事情也做的顺手。(注:淋尖踢斛——旧时税吏收税时,为多征米谷,故意用脚踢斛,使斛面堆尖。)
银子是好东西,谁都喜欢,张居正既然接了下来,事情自然也能搞定,王俊心里一阵轻松,知道这银子一送出了手,事情便成了一半,拜谢一番之后,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张居正这边耍了个花枪,只和祭酒高拱说有个奉旨入国子监的学生要入学,也不说到底是谁。有圣旨在前,高拱也就没多想,让副手张居正把事情办了。
然后张居正揣了银子直奔裕王府,话说张居正为什么要避开高拱呢,也是因为这两人虽然都是裕王的师傅,不过高拱却很早就当了裕王的师傅,和裕王情同父子,既然已经把宝压在了裕王的身上,那自然要多多表现自己。
再说那裕王就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也就是后来的隆庆帝,但是在他即位之前,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太子的名分。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陶天师的谒语:二龙不相见。
嘉靖十三年八月,皇长子朱载基刚刚出生两个月就病死,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嘉靖从陶仲文把那里得知了“二龙不相见”的言论。两年之后,嘉靖再次有了朱载壑、朱载垕、朱载圳时,他决定少见这几个孩子,而且也不封太子。
到了该入学的年纪,由于嘉靖的母亲出面,嘉靖允许儿子出阁讲学,皇子出阁不同于凡人进学堂,有一套十分讲究且程序繁杂的礼节仪式,而且作为父亲的嘉靖必须出场。然而就在仪式刚刚结束后,朱载壑即病倒,没多久就死了。
经过了这一遭,嘉靖皇帝便再也不肯立太子了,虽然后来裕王的弟弟景王被封藩于湖广德安府,裕王却留在了北京城,朝野便人人心知,嘉靖帝此举便是承认了裕王的王储地位,但是嘉靖却从来没把裕王立作过太子,更何况景王也没有就藩,什么事情都是未定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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