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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提着不灭的油灯走在队伍的前方。他心里依旧觉得不安,但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走过这条开满曼珠沙华的小径,他们便来到了地狱的第一层。
地狱的第一层由凶恶的米诺斯坐镇,这一层贯耳全是凄声惨啸。米诺斯面目可怖,切齿咆哮,审判这里的每一个灵魂。它以自己的尾巴缠绕在身上的圈数来派遣鬼魂的去处。如果米诺斯尾巴绕上三圈,那么那个灵魂就要往地下三层。米诺斯是冥界的判官,是冥王最得力的助手。每天有上百万、甚至上亿个鬼魂泊来冥界,米诺斯负责为冥王把他的玩具娃娃们分类。或说是负责把玩偶们发放给地狱里不愿外出的各个恶魔娱乐。
“嘿,快看,是谁到这里来了!”
看见迎面而来的银灰色头发的主人,米诺斯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吼声。周边负责管制鬼魂秩序的夜叉们也放下手里的活朝这边围观过来。
洛厄尔穿着白色的长袍,伫立在这个高大的魔兽面前。他冷冷地注视着米诺斯蜜蜡般的黄色眼睛,沉默犹如一片藏着狂雷的乌云。
洛厄尔曾经接受过米诺斯的审判,但那是距今太早以前的事情。
米诺斯在他身上用尽酷刑,他和这只猛兽还真有一段不小的仇怨。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洛厄尔自认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肤浅之徒。他不想再次发生无谓的冲突,于是装作礼貌地向这魔兽先行问好。
“啊,我们又见面了。”
“哈哈!你这次是想再被吊起来呢?还是下油锅呢?可怜的孽灵,上不了天堂,下不了地狱。我说我初次见你的时候可真被吓一跳呢!”
米诺斯可不打算卖他的面子。它狂傲地嚎叫着,发出山崩地颤的狂笑。见领头如此,周边的夜叉们也不知死活地开始跟着一起起哄。
他们的笑声好如一只只讨厌的毒虫,在洛厄尔的脑袋边不住地盘旋哼咛。
洛厄尔皱起双眉,捏紧拳头。格雷正要上前让这畜生吃点苦头。
此时,但听“啪”地一声,米诺斯被一条粗长的鞭子一瞬压倒在地。
那鞭子如蟒蛇一样粗大,米诺斯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上留下血红的伤痕。在那边上的夜叉个个都睁大惊恐的眼睛,一时半会没有缓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厄尔匆忙回头寻找,却不想四顾也不见挥动鞭子的人。
那道鞭子就好像从天而降的雷电,直指米诺斯方才的无礼与放肆。
米诺斯悻悻从地上起身,它像一头受了训的驴,默默地回到了自己干活的岗位,不再多说一句话。
“走吧,莫再耽搁,正事要紧。这家伙只负责卑贱的灵魂,无法知晓我们要问的事情。我们再往前走,去找阿努比斯。”
格雷回身叫唤着自己的主人,他依旧提灯走在最前面开道。
洛厄尔他们于是从米诺斯身边走过,它假装视而不见,也叫夜叉们别去阻拦。
洛厄尔他们再往前走,来到哭声震天之境。
这里逆向顶头的狂风把灵魂们吹得东飘西荡,他们随风上下翻腾,左右流窜,撞倒在断壁残垣之上,苦不能觑。
路过这里就是阿努比斯的神殿。通往神殿的路,是一条连阳光再次都会变得暗哑的大道。路上来回一些小鬼,一见着洛厄尔便惊慌退怯。
“啊,我的爱人,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那渡河的卡隆对你俯首称臣,这过路的小鬼见你不敢吱声。米诺斯说你什么,天降神鞭责罚,你从哪里来,我们又往哪儿去?我原以为对你了解透彻,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
丽莎走在洛厄尔身后,她红色的长裙恍若盛开行走的曼珠沙华,瓷白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澄澈。
面对她的提问,洛厄尔垂下眼帘,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告诉她自己的一切。
“同她说吧,既然她跟你来到这个地方,你不如和她实话实讲。”
格雷小声地劝导他的主人。他说的话在理,洛厄尔明白是自己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
犹豫了一会儿,他默默走向丽莎,冰蓝色的瞳孔画满了愧疚的图画。他颤抖着指甲,轻轻抬起丽莎精致的下巴。
“我的爱人,既然你想知道,我亦不能隐瞒。我是黑夜和白昼的弃婴,是不纯不洁的孽灵……”
他话到此处突然梗咽,丽莎想往下再听,身后却传来铜钟般的呼唤。
“我等你很久,到了门前为何不再进来?”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判官阿努比斯。洛厄尔只好来日再叙过往,先回转身躯往那黑色的如同乌煤般的神殿走去。
神殿里面点着通明的烛火,阿努比斯面无表情地坐在神阶顶端,他犹如一尊巨大庄严的蜡像,注视着天上人间的过去与未来。
罗刹鬼军整齐地位列两旁,浩荡的冥兵巡视徘徊在身前和身后的空地上。
“你说你已等待许久,你为何知道我会前来?”
洛厄尔往上瞻仰,如同伟大的歌剧的开幕,巡逻的冥兵在一瞬间停下了步伐。
“我不但知道你会来,还知道你为何而来。”
四周回荡铜钟般的声音,阿努比斯面无表情坐在神阶的顶端。
“哈瑞斯的力量被莫名地干扰,神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冥界的尽头被怪异的力量设下强大的结界,你要去的是不是那样一个地方?”
阿努比斯无所不知,他目光空洞地注视前方,恍如了解着所有圣灵的命运与归宿。
银发的主人默默不言,阿努比斯接着刚才话再继续讲。
“我们从洪水里逃生,做了当今人类的神。魔族为了强大势利教会了人们行恶,却未料到被魇逆袭。这一代的人类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太多,我们指导不了他们或许将会被他们毁灭。神族最先预料到这个结果,于是埋下了一系列圣洁的种子。可惜,总有狡猾的恶魔从中作梗。不能怪罪,他们的性格就是如此,或者说我们的命运即是如此……”
“如果注定了要覆灭,那么为何要再做挣扎呢?”
洛厄尔打断他的话,不屑地把双手抱在胸前,做出拒绝的姿态。
“非是如此,世间生灵都有其最后归宿。克洛托当初救走了你,但她无法告诉你全部的命运。归宿要你自己去寻,你出现在我面前也是你命运安排的一部分。”
“那么,你不是该来给我指点迷津的吗?”
洛厄尔狂傲地反问他,阿努比斯恍若一座荒无人烟的大山,瞬息沉默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同铜钟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如雪崩般地叹息一声,伸手往不知何处的前方指去。
“你去吧,往你想往的地方去。你去的路上会遇见一个人,他能带你走到解开谜底的地方。”
阿努比斯说完这句话,神殿的火把便一瞬都熄灭了。
这以后任凭洛厄尔再怎么呼唤询问,这里都再没有任何回应。
阿努比斯面无表情地坐在神阶顶端,他犹如一尊巨大庄严的蜡像,注视着天上人间的过去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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