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有人小跑进来,说是下雨了。
“这鬼天气,进四月份来就没晴朗过,衣服洗了都晾不干,一股酸臭味。”
“哎呦,这雨滴在衣服上,还有个绿印子……这是雾霾污染给闹的?”
两个高级白领在走廊里抱怨着。
门开了,陈光抗着水罐进去。
开门的是公司总经理,自顾走回去酒桌旁。办公室里只有他和董事长两人在商谈什么,鬼獒吉利病恹恹地躺卧在桌子底下。
“应该是吃了这棵植物分泌物的原因……昨天晚上,我家吉利雄风大振,一连干倒了三头名犬母狗,还不下火。我只好连夜动员亲朋好友,让他们把养的母狗都给送过来——他们一听说是吉利要配种,就屁颠屁颠的送了七八条母狗来。都是名犬,喜乐蒂、贵宾、特弗伦、史琪派克那些。吉利一晚上把它们全部干翻掉,可比我这当主人的厉害多了。”
董事长得意洋洋地说着,满脸骄傲自豪,好像干翻一群母狗的就是他本人来着。
“劳累了一宿,今天一早又要紧跟着我出门。真是忠心耿耿的好狗,比他吗人强多了。”董事长低头看看酒桌下面的爱犬,又说:“我家吉利还是条小狗崽子,长大会怎么样?看来我得再养上十条母獒才行。”
酒桌上摆放着一摞包装精美的点心盒子。董事长伸手拨弄一下,问道:“这里面,都弄好了?”
“都弄好了,这棵植物的生命力很旺盛,早上过来一看,又可以分泌药浆了。加一点水稀疏,用小喷壶喷上去,晾干后完全看不出来。其实就算她们知道了,也会很乐意吃下去……让她们干什么,还不是董事长您一句话的事?”总经理一脸谄谀地说着。
“我可没想跟她们干什么,不过是几个拍杂志广告的模特儿。”董事长翘着嘴角阴笑,悄声说道:“我是想让吉利和她们干……录影下来,给我那些养狗的哥们也欣赏欣赏,就图个嘻哈一乐……”
这两人当着陈光的面说这些内容,明显是不把他当人来看了。
陈光慢吞吞的走去饮水机前,卸下肩上的水罐,磨蹭着往四下瞄看,想找个机会和合适位置,搁下裤袋里的肉团子。
“这次拍摄的楼盘广告,多找几个好的风景点,后期处理合成照片,哦,先做几张什么销售许可证、商品房质量保证书之类的出来,让房产经纪公司拿去做前期宣传……公司的多元化发展经营企划,需要大量商业人才。”
“所谓商业人才嘛,就是能忽悠人掏钱出力的口才。在这个商业信息时代,狠不下心来忽悠人,那是成不了材的。”
说到这里,董事长似有嫌恶地扫了一眼陈光。在他眼里,像陈光这种不开窍的闷嘴葫芦型职工,就是典型的非人才,只配干点力气活儿。
总经理也转头看了眼陈光,一副心领神会,与有同感的表情。
正在搬弄水罐的陈光警觉到,这两人都在注意着自己,那就不好做什么动作了。
只能再另想办法。
陈光规矩地把水罐换上去,吐了口气,歪头看了看窗外景色,正打把算另一个水罐抗上肩膀……
然后——末世就降临了。
……
董事长和总经理他们口中的、以及心中的,这个忽悠人的时代,或许也该结束了。
陈光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地下萎倒,在那之前,隐约看见窗外雨雾迷漫的街道上,打伞的行人在纷纷倒下:他们忽然向地面跪下,手中的雨伞被风刮走,然后向前扑倒;或者刚好扶住墙壁、什么拉手的东西,侧身缓缓的躺倒……一个个身体被雨水浸湿着。
各种颜色的雨伞在风雨中飘飞、翻滚,撞击变形;路上的车辆摇晃着停下、侧倒,或者冲上行人道,撞进路边的店铺里。
耳朵里是纷乱的风雨声,夹着一些杂物声响,隔着玻璃传来,含糊不清。
完全没有一点人声。
失去意识的同时,隐约听到獒犬吉利的一声呜咽。
……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光被浑身上下的麻痹刺痛扎醒。
就像是在公车座位上睡着了被压麻双腿的感觉,不过更加难受十倍,麻痛蔓延全身。
眼前一阵阵恍惚昏昧,身体疲惫瘫软。陈光努力挪动身体靠到墙壁边,翻身把后背贴上去,一点一点地向上磨蹭着,抬起头颈和肩膀来。
视线没有焦距,勉强分辨出倒卧在酒桌旁的两个人形,和桌子底下一大团黑毛物体。几张椅子倒在一边,四处杂物零乱,地板仿佛是倾斜的……
陈光闭上眼睛略为歇一回气,然后尽力支撑着坐起来。
手掌按在地板上滑溜溜,垂眼一看,在窗户下面,竟然长满了了厚厚的苔藓,甚至长出细小的叶片。
这是哪里?陈光迷茫地回想着……已经过去了多少时间?
他吃力地扭头,往玻璃碎落的窗户外看去……
阴晦的天空云层,雨水依然下着,倾斜倒塌的大厦和楼房,似乎经历过地震。大厦楼顶上都铺盖着青翠茂密的草木植被,藤蔓叶丛像一幅幅碧绿的瀑布,顺着四面墙体倾泻下来。
茂盛的绿色植物占满在各种物体的顶上,停驻的车辆,路边的垃圾筒,路灯上盖,潮湿街道两旁和靠窗口的室内地面,高低远近都如此。
路边倒卧的人体上,也长出一层青茸茸的草丝……
我到底睡着了多久?陈光茫然地想着,按照植物的繁衍速度估算,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二十年?
整座都市,已经变成了苍翠丛林覆盖下的废墟。
我不饿吗?
陈光摸了摸肚子,查觉原来不是不饿,而是麻木了,胸腹间像一截死木。
必须先找点吃的,无论以后怎么样,总得有气力去面对。
全身麻痛的状态似有减轻,也许是比较适应了。
陈光慢腾腾的爬起来,还没站直身体,就已经晕头转向,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差点又给跪了。
酒桌的一角有些点心盒子。陈光隐约记得,有谁说过里面给加了……他想起那棵古怪的植物,转头看看,花盆已经裂开,一条宽扁的藤茎蜿蜒爬出,紧贴着墙壁攀出窗外。
陈光顾不了这么多,踉踉跄跄的走近去,伸手捞了一包,就瘫倒在桌子脚下坐着。
好不容易把包装撕开,里面是香气馥郁的巧克力排。他赶紧往嘴里塞,嚼了几口,喉干舌燥的噎住了,一阵恶心干呕,吐出来一团粉块,落在桌子底下的一大堆黑毛上。
那堆黑毛蠕动了一下,露出一张衰弱的狗脸来,两只眼睛半睁着,死气沉沉。
你也没死吗?
陈光漠然地看看它,把手上剩下的巧克力排丢去狗嘴旁边,又伸手拿了一包撕开。这次他细嚼慢咽,一点点在嘴里化开了,再吞下去。
鬼獒吉利的眼神动了一下,看着嘴边的巧克力碎块。
“你最好吃……不然会饿死。”陈光嘶哑地说。
慢慢吃完一包巧克力排,心里好像充实了一点,陈光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喝,又倒了一杯在桌子底下的狗食盘里。这时候,他倒是忘记了苦心准备的杀狗计划。
然后,他摇摇晃晃的走去长沙发前,双手扶着墙壁、慢慢转身躺下,打算歇息一会,让胃里的食物消化吸收,转换成体力。
迷迷糊糊间,他又昏迷过去。
无尽的黑暗——
……陈光被一种极度恐慌的情绪惊醒,窗外雨水淅沥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可怖的魔意,使他不寒而栗,心惊胆战,咽喉梗塞抽紧。
寒冷入心的感觉让他缩作一团,身体不停的打着摆子。还没有睁开眼睛,窗户外不算明亮的光线,就像无数把锋利刀子,狠狠插进他的脑子里。
他咬紧牙关,忍受种种突然而来的情绪:恐惧、憎恶、愤怒、悲恸……身体从打摆子到痉挛,到失控、强烈抽搐,痛苦的从长沙发上滚落地下;想站起来,四肢和躯体却抽搐缩紧,无法伸直,使他只能像狗一样的爬动。
他狂躁得不能自已,眼前有一些仇恨的幻影在晃动;想追上去撕咬、嚎叫,发泄出所有的惊恐不安。
他垂头在地下爬行、低哮,瞪视着地面,想要寻找到一些东西;且不时抬起头来,向着空中龇牙威吓、张口咬噬,企图攻击某些看不见的敌人。
他又警觉地止步静立,转动头颈、竖耳倾听可疑的声响,全身绷紧,随时准备好扑击……
没有可疑的声音。
没有人声。
没有人声的世界,比死亡更加沉寂。
陈光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蠕动爬行着许多红黑斑斓的细长虫蛭,每一条都张开无数利齿吸口,疯狂咬噬他的血肉————他嘶声嚎叫着,拼命抓打麻痒剧痛的手臂。
……
忽然,他清醒过来。
没有什么虫蛭在咬他,没有看不见的敌人,没有憎恨的对象。
没有人声。
都是幻觉、谵妄。
他恢复过来的、残余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狂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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