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死绝的时候。一天又要过去。
贺赫赫坐在客栈小房间内静品茶香,安定等待消息。
十几天前,在他们拟定的全盘计划中。有收集许大鹏犯罪资料这一项。玉儿,朱儿,二盘三人一直没露面,正是出门做这项工作去。如今张永对许大鹏下警告,时机已到,贺赫赫今早已派出大盘去找他们回来。
本来贺赫赫不放心两个女生去做这个工作。不过玉儿坚持要做些什么,朱儿又挺兴奋。只得让他们跟二盘去了。这工作也很简单,就是去周围四乡采访被许大鹏害苦的农民,再做下记录。
门被推开,打断贺赫赫思绪。
“大哥,我们回来了。”二盘大咧咧的声音。
“喂,有水么?”朱儿的声音。
“贺大哥。”玉儿风铃般清脆的声音。俏美的脸上有些风尘,更添别致,绽放一个柔和微笑,两个浅浅漩涡如雨中女孩手中轻旋小伞,不经意间明媚整条街道。
贺赫赫忙迎上来。
贺赫赫对玉儿笑笑。抱起朱儿来先香了一下,夸张道,“真想你啊小家伙。都快睡不着觉了。”又道,“情报收集怎样?”
朱儿脸微红,还是微微别扭扭开头去。很显然,她缺乏对付哄人话的经验,要换别的小孩早撒起娇来。
二盘接茬道,“嗨。这活太容易了。被许大鹏害惨的人太多了!诉不完的苦啊。”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许大鹏定的苛捐杂税太多了,农民们家里能揭开锅的没几家!没多余的粮食卖钱,都穷的没衣服穿,有一户人家穷的全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轮流穿啊!交不齐税,许大鹏的人就去别人家里抢人做抵押,不知多少人家的好女儿就这样被抢去遭了玷污!天杀的许大鹏!”
玉儿神色黯淡,“是,悲惨的事实在太多了。”
“放心!”朱儿小脸蛋上突然显出一份与年纪不相衬的冷漠骄傲,“这样毁坏我家基业的蛀虫,绝不会放过他的。就算这次计谋没成功,他也死定了。”
贺赫赫笑道,“小小年纪,还挺爱国。”又问玉儿道,“玉儿,那些事都记录下来么?”
“都记录下了。在二盘的包袱里背着。”
贺赫赫点头道,“今晚要加班。整理成奏折。趁热打铁,把最后一把火点燃。”
贺赫赫接过二盘递过来的本子,就着烛光细看。玉儿的字小巧娟细,贺赫赫遇到不认识繁体字,就去请教她。
夜已深。朱儿困了,但没有睡。贺赫赫和玉儿安静的整理资料,不时小声讨论。二盘正和大盘讲他采访时听到的故事。
“大哥。我们采访时候,有个独居老农给我们讲个‘两文钱’的故事。太惨了。”二盘面带不忍,“这老农隔壁原本住着一户人家。就在三年前,活活被‘两文钱’给逼得家破人亡。”
大盘道,“咋回事?”
二盘道,“那户人家男人死的早,就剩母女三个依靠过活。那母亲身体弱没法种地,就靠种水果蔬菜卖点钱养家。一家人日子过得很辛苦。所幸那家人的两个女儿非常乖巧懂事,很能帮母亲忙。她们又非常亲密,偶尔有什么好的,都是先想着对方,从不争抢。没有钱买玩具,姐姐就用竹子和草叶编蜻蜓送给妹妹,哄妹妹开心。你说她们多要好,长得又清秀可爱,周围邻居没有不夸的……哪像咱们两个小时候啊,为了抢吃的,我可没少挨你揍啊哥……且说那一家人互相体贴帮扶。日子虽苦但也温馨快乐。眼见两个女儿渐渐长大,出落的一个比一个标致,四里八乡来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嫁户好人家,日子不就有盼头了吗?可那姐姐舍不得妹妹,死活不嫁;妹妹呢,死活不让姐姐嫁;那母亲差点没被气死。最后那姐姐还是妥协,她答应了亲事,毕竟家里那状况哎!但是她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她说,在出嫁前,要给妹妹买个真正的竹蜻蜓。就是大街两边卖的那种。小孩子们常常玩的,手艺人用竹子编的竹蜻蜓,你知道的吧?卖的竹蜻蜓是涂了颜料,跟真的一样,那竹子用火熏过,能保存很久。”
“然后呢?”
“那母亲答应了女儿的要求,那一天她带着大女儿来了城里,先花两文钱买了一个竹蜻蜓,又一起去交税。结果这两文钱的竹蜻蜓就坏了事了!——她们没粮食,交的是现银,原本银子是刚刚好,现在就正好差了那两文钱的‘火耗钱’!接下来的事,就简直是咱们前些天在南京府前看见那对母女的翻版。不过她们就没那么好运,没遇到敢替她们还两文钱债的人。就在当天夜里,那已经凑够两文钱,打算第二天去还债赎人的母亲和妹妹,收到了南京东厂送去的一具尸体。全身伤痕累累,据说是不肯从,被气极的许大鹏活活打死。她的手里,还死死护着一只被踩烂的竹蜻蜓。那母亲受不了刺激,当天夜里就挂梁上自尽了。”
“天杀的许大鹏!”大盘咬牙切齿,“那妹妹呢?”
“疯了,消失了。”
“啊?”
“她母亲的尸体还是那老农取下来的。据老农说,尸体的眼睛凸了出来,猩红的舌头拖出来三尺多,老吓人了!你们不知道,自尽死的都这样。那老农人很好,帮着埋了那对可怜母女——那老农也可怜,老伴儿去了,俩儿子被抓到许大鹏的矿上做苦力去了,至今也没个音讯。”
二盘道,“这还不算最惨的。还有一家人,被苛税逼得集体投井呢。就是不久前,王家村那一户人家……”
贺赫赫出神听着,冷笑道,“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几年前的悲剧如今还在重演。只要这世界不从根本上改变,这就是无可避免。不过这还很遥远,当前的任务,先解决许大鹏再说。”
——两文钱?竹蜻蜓?
贺赫赫另外别有所思。摇摇头挥走思绪对玉儿道,“对了玉儿。根据张永题在喜灸堂牌匾上的几个字,你能写出和他一样的笔迹么?”
玉儿点头道,“贺大哥。玉儿有信心,写出九分像。”
贺赫赫不忘交代,“张永是小学二年级文化程度。得故意写几个错别字在奏折里。”
……
两天后。中午。南京府。
杨大志急匆匆向内厅跑去,额头上黄豆大汗直冒。一个趔趄,扬大志摔了一跤。又立马爬了起来——太严重了。事情太严重了!一秒都不能耽搁!
“怎么?急着投胎啊你?”餐桌边许大鹏不满的看着满头大汗的杨大志皱起眉头,他最受不了那汗酸味。这气味在他眼里就是低贱的代名词。
“大人!”杨大志连忙跪下,“一个时辰前,盯着张永的东厂便衣们在军营附近的路上,遇到一个骑着刺了印记的军马,神色鬼祟的人!便衣们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两样东西!”杨大志说着,把一封插了鸡毛的军中快信和一封奏折递给了许大鹏。
“什么玩意。”许大鹏茫然不解,先打开奏折——这奏折怎么这么长?
“南京尚书许大鹏十八大罪状,第一条:占了有王气的地——”
许大鹏脑子里轰一声响,连忙急急往下看去——后面详细列出了许大鹏几处大宅院的位置,又用风水学证明了那全部是王者所居之地。
“第二条:乱收杂税,贪污受贿;第三条: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整整十八条大罪,每一条后面都详细列出了案例以及笼统数目,整个奏折合计一万字之多!折子落款是——南京镇守司张永。
许大鹏浑身惊出一身冷汗,又细看奏折一会,没错!字确实是张永的:丑的要死,幼稚如八岁学童写的,还有许多错别字!
还有封信——许大鹏急急地撕开信封,整封信的内容如下,“江彬兄……(‘八虎’中除刘瑾和张永外的其他六个),刘瑾欲除我,已指示许大鹏上书弹劾。弟现况万分危急矣!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弟不日将率部队扮成强盗杀入南京,除灭许大鹏。兄长们务必突破刘瑾,将奏折直接交到皇上手里,使弟师出有名!务必竭尽全力!弟性命系于诸兄之手矣!另外,诸兄当多在皇上面前说弟好话,弟思念诸兄至极,只盼尽早回京团圆。切切。弟,张永上。”
“张永!”许大鹏勃然大怒,将奏折与信扔到地上,“占了有王气的地,这是图谋不轨的罪!你是要灭我九族!”
杨大志小声的建议道,“大人,小的觉得事情有点儿蹊跷啊。太突然了,还是先派人去查查清楚?”
要说许大鹏能坐到这个位置,还是有点本事的。现在他已经从刚才的暴怒中冷静下来。一手托着肥肚子,皱着眉头来回在厅里转圈思虑——前几天还是坏我生意的警告,现在就下了杀手,张永!你好快的动作!如果这东西没被截住的话,那后果……念及此处,许大鹏顿时冒了一身冷汗,通体乍凉——张永这厮,果然不甘心永远在南京受我憋屈,暗地里可把我查透彻了。蹊跷不蹊跷的,迟早是个威胁,必须得除掉!甭管如何,绝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为今之计,得先做好防御!
“去!速下命令,关闭南京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再派人昼夜防守。城外如有任何异动,立即上报!”许大鹏站定下了决断。
“啊?大人,关城门?这?”杨大志惊讶。
“快去!张永可能会率军队直接杀入城来!”
“没有命令让军队进城?这可是谋反的罪,他敢?”
“该死,你以为他跟你一样蠢猪?”许大鹏怒不可遏道,“他是让军队扮成强盗!你少废话,快去下命令!你想拿老子命开玩笑吗?”
“是……”
与此同时,南京郊外的兵营里。
镇守太监张永正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中,皱着眉头思索。他和许大鹏的矛盾,从他刚来南京那天起就注定了。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可自从上次在喜灸堂窃听到‘许大鹏’的笑话和诗句后,张永就绝对再也无法忍受——两年了,在这破地方受了一只肥猪两年的气!鬼知道他对多少人讲过那个笑话!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杀这死猪固然简单,却要怎么躲过刘瑾的报复呢。其实那也容易,只要自己能回到皇上身边,重得皇上信任,杀十个许大鹏刘瑾也没辙。要重新得到皇上信任,就得有一桩大功劳才行,比方说,救驾!皇上遇到刺客,自己及时出现,嘿嘿!至于刺客嘛,还不要多少有多少……
该死,在想什么……张永猛然摇头,赶走脑中思绪——皇上,虽然现在已是个青年,可在自己心里,他永远是那个少年啊!如果出什么意外伤害到了他——不行,太冒险了。不到万不得已,此法绝不可行。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大人!”张永副参谋长刘克良打断了张永思考。
“急急忙忙地,什么事?”
“大人。咱们的人在去京城的路上,遇到一个骑着驿站快马,面色鬼祟的家伙,从他的身上,搜到了这两样东西!”
“哦?”张永说着,接过副手递过来的一份奏折和一封快信,他先打开了奏折。
“南京镇守太监张永十八大罪状,第一条:私自更换军队驻扎地,疑有不轨之图……”张永整个坐起来,急急忙忙往下看去——整整十八条,贪污受贿的罪不说了,连强占良家妇女的罪都有,也不知道他一个太监强占妇女去做什么,总之是有的没的,全给写上去了。落款:南京太守许大鹏。
张永把折子往地上一扔,一把撕开信封,全信内容如下,“干爹如唔,张永有异动!已作出劫儿运钞车凿沉运盐船动作,儿情况危急之至。现已关闭城门以防张永,干爹务必尽快将奏折上交干爷爷,火速定罪除之。若晚半步,儿死无葬身之地矣!南京亦将脱离干爷爷之掌控而落入张永及其同谋‘六虎’之手。切切。干儿子:许大鹏上。”
“该死的肥猪!”张永尖细声音响彻云霄,“我TM还没动手!你倒想先下手为强!没门儿!!”
“大人。”副手吓的话都不敢说。
“我问你!南京的城门,可是关上了?”张永极力控制一下情绪问道。
“是。正准备禀告大人呢。就在半个时辰前,南京的城门突然关闭。说是不日将有大规模盗匪集团洗劫南京,城里各衙几百名捕快都被征调去守城门了。”
不轨之图,许大鹏!你好狠!张永咬牙切齿。如果这东西真到了刘瑾手里,那他的下场!想想都不寒而栗!等等,许大鹏怎么下手这么突然?废话!不突然下手难道还跟你打个招呼让你跟后台都联系好了再下手?事不宜迟!绝对不能给许大鹏任何机会!这可关系到自己的命!
“立刻下令,”张永思虑已定,“从各营调派人手守住南京各个出口,任何骑马骑驴行动鬼祟有送信嫌疑的人全部抓回来!还有信鸽,不管是出城还是进城的,全部射死!要是让许大鹏的弹劾书漏出去,我拿你是问!记住,要扮成便衣,别给人抓了造反的口风。”
“是。”副手擦擦额头冷汗,忙不迭跑了出去。
许大鹏。张永冷冷的沉吟着这个名字。我本不想冒险,那样你或者可以多活几日,一切都是你逼的!
“大人!”南京府里,杨大志再次匆匆忙忙跑进内厅。
“怎么?”许大鹏故作镇定端着一杯茶。
“南京城各个出口突然出现大批身份不明的人!好多在城外等着开城门的人都被抓了!他们还射死了好多鸟!问他们做什么的,他们说是在打猎玩!”
许大鹏手里茶杯摔到地上,粉碎。没有想到,才一个多时辰,张永已经动手了。
“快!快拿纸笔来!”因为紧张,许大鹏的身体有些发颤。
这天夜里,趁着天黑,几百只鸽子同时飞出南京城,虽然被射死不少,还是有些逃掉。
而张永的密使则在下午时候就已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喜灸堂密室。
两个一脸猥琐的小青年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们只是街上两个小混混,典型的死了都没人领尸体的那种人。但是在前天,他们遇到了一个天大的好差事。
贺赫赫淡淡道,“怎样,还顺利吗?”
其中一个谄媚道,“照您吩咐,我骑着那马,带着那两样东西在军营旁边那路上溜达了两天。第一天没人管我,第二天就有人找来了,我就把那两样东西往他们身上一扔就跑了。”
另一人抢着道,“我就一直在去京城的路上溜达,也出手了。”
大盘道,“算你们老实,没耍滑头。告诉你,老子一直盯着你们呢。”说着两手刀将两人放倒,“先搁这呆两天吧你们,免得出去乱嚼嘴皮子。反正一毛钱少不了你们。”
事情往往是很简单,只看人有没胆量做。
等打探到两人动静时,贺赫赫也没喜出望外。这两人相互心有鬼胎,这结果几乎是必然。只是比想象中是容易些。
……
这天,许大鹏手拿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纸条,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干爷爷——不在宫中,随皇上到甘肃去了。他的干爹,说是已经派人去找,要他再坚持坚持。现在的许大鹏,每一天都是煎熬,不只是因为城外那个吓人的张永,还因为城内突然冒出的神秘连环杀手。
“大人。”杨大志小声喊道。
“你他|妈要死啊,走路没声音的。”许大鹏被吓一大跳。
“大人,这几天的第五桩了。又是活活吓死,喉咙里放着两文铜钱。死者是东街小赌坊的老板,几年前在衙门里收税的。”
“该死。”许大鹏恨恨道,“还没找到这女人吗?等抓到她,老子要将她活剥!”
“大人。有用的都调去守城了。实在缺人手,还是没查到线索。”
“得了。”许大鹏不耐烦道,“就别管这人了。她只会吓唬,进不了我身。主要是守好城,一定要坚持到我干爷爷的人来。”
“是!”
张永这边情况更糟,他的人到了京城才知道,他的六个兄弟全跟着皇上玩儿去了。出门匆忙,又没说去哪儿,查他们下落就费去不少时间。许大鹏的信鸽和密使又趁着天黑跑出去了几个,南京太大了,想真正防的飞不出一只苍蝇根本不可能。张永知道在找后台方面他已经落后,所以当机立断,顺着许大鹏关城门防强盗的点子,让军队扮成土匪集团强攻南京。可惜一直打不进去——你知道的,南京城墙是大明首富沈万三帮朱元璋建的。那家伙有钱,把糯米往城砖里夹,这就直接导致了城墙的变|态坚固。再加上二十米的高度,十米的厚度,这搁古代,真的是绝对防御级别的城墙了。虽然楼上那守城的都是许大鹏的人临时拉来的壮丁。一点战争经验没有,又没武器,但掀开架在城墙上的梯子,别人还是会的。完了往塔楼里一缩,你又射不着,反倒白白送箭给别人。
愁死人了都!
两边人马就这么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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