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唐之挽歌 > 第一节 前世今生荣辱事

?许陌香固执地相信自己对父亲和母亲还保留着一些记忆,那些他们死去之前的样子现在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鲜活起来。现在自己的手就握在这个人的手中,这只手温暖而真实,让她充满了安全感。

  

  还只是在一个月之前,她几乎每晚都要从睡梦里哭着醒来,不止是因为父母亲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更是因为一次次在睡梦里,父母的影子渐渐模糊起来,以至于最后她再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在许陌香六岁的心儿深处,深深地害怕有一天会完全不记得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曾经有过深爱自己的双亲和他们那永远温暖的双手。在睡梦中想到这里,小姑娘的手又紧紧地握了握那只现在温暖而真实的手。

  

  感觉到自己手掌上传来的小小压力,秦修回头看了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轻微的呼吸和细细的眉毛似乎都带着与嘴角上一样的微笑。

  

  这个小丫头,现在就是睡觉都要自己握着她的手,稍微松开一会,她都会从梦中哭着醒来。这月来天气已经和自己比较熟悉了,甚至变得有点黏人,时时刻刻都要和自己在一起。好多次她从睡梦中哭着醒来,嘴里喊着爹娘,眼睛却看着自己。眼神里既是掩不住的失望,却又是说不尽的依赖,小脸儿也会淡淡红上一圈,手却还是紧紧地拉住自己不愿意放开。

  

  秦修看着自己被拉住的那只手,比许陌香的也大不了一圈。再回头看看自己这个只有九岁许的身体,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自己这个还没半大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一个六岁小姑娘心中最亲切的依靠了呢?

  

  年幼的身体,老成的思想,让他对许陌香的感情有点让自己都感到奇怪。耳听着马车吱吱呀呀的车辙声,秦修叹口气,这速度,只怕到不了洛阳自己和许陌香这两个小身子骨就得掉一层皮。就这同来的胡校尉还一直不停地催促自己一行,生怕到洛阳迟了。也是,谁让要见自己的是当今天下的皇帝呢?

  

  从年初这胡校尉在西北僻远的秦州找到秦修,传了一个皇帝要召见自己的口谕,也不明确告诉他为什么皇帝要召见,秦修和管家吴回的身子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要见你皇帝他老人家还需要原因吗?二十几个骁果便成了他们的保镖兼看守。

  

  一路上除了赶路还是赶路。吃喝住宿都是由秦修和管家做主,胡校尉付账,要什么给什么。

  

  秦修一路上也乐得大方,花销随心所欲,不过一个九岁小儿再奢侈能到天上去?窑子你进不了,酒水你喝不成,芝麻大饼裹着水晶龙凤糕你就是吃个不停又能吃出什么花来?其他小孩子不能吃用的东西一概不给食用,皇帝还没见到呢,吃的不合适了怎么办?

  

  一行到了京兆,还没进城,就由执事太监告知皇帝已经去了东都洛阳。

  

  没来及一览这个古代著名大都市的盛景,便只能远远望着隐隐的城池擦身东行。不想已经是四月天却又下了一场厚约尺半的大雪,越走越慢。雪没化之前,已经举步维艰。到天一放晴,本来已经春初的大地地气上升立即将雪化为冰水,道路泥泞不堪,根本不能行路。

  

  只得在弘农耽搁了近月时间,中间凑巧买了这小女孩儿。这个时代人口可以买卖,秦修现在还谈不上厌恶,但是看着睡在身边的小姑娘,心里就觉得怪怪的,不太舒服。

  

  过了三门峡洛阳西高东低的地势显露无疑。山川丘陵交错,周围有郁山、邙山、青要山、荆紫山、周山、樱山、龙门山、香山、万安山、首阳山、嵩山等多座山脉;境内河渠密布,黄河、洛河、伊河、清河、磁河、铁滦河、涧河、廛河等十余条河流蜿蜒其间,洛阳地处其中。

  

  山川纵横,秦岭在极西便已经走尽,关中八百里秦川的沃土一路向东延伸带出一片和它不一样的大地。黄河在这中原大地上已经趋于平缓。土地也一改关中大地上的黄土本色,变得黄中带黑。农田里返青的麦苗已经高有尺半,开始要结穗了。

  

  还是在刚出关中土地的时候,这场大雪还将那里的苗叶冻得青黄不接,庄稼减产势在必然。一路上见到的多是四野里遍地冻害后的庄稼。路上却行人不断,时常见到一队队的壮年男丁在军人的监督下不停向东北方进发。

  

  冻野、行人,这样的景像一直在秦修为之惊倒的洛阳前才停止。

  

  进入洛阳地界,是另外一番景象,虽然西来的寒气拖缓了夏天来临的脚步,春风的尾巴依旧在大地上飘荡。这一片土地上已经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

  

  仿佛是上天对这片大地情有独钟,万里原野上青绿的庄稼已经开始向着成熟准备低头。河道里舟楫纵横,帆影重重。越是向东,也越是繁华。

  

  很多沿途的小地方比秦州这个西北重镇繁华的多。与还在冻害中挣扎的关中相比这里就是天堂。

  

  秦修内心中豪气油然而生,这就是华夏文明的最古老的滋养之地,自商而至周、秦、汉,这里一直是汉文化最繁盛的地域,而且还有着最肥沃的土地。周围千里由黄河这条华夏文明的母亲之河淤积而成的平原紧紧围靠在洛阳周围,像是母亲用自己的怀抱抱起孩子。

  

  秦修知道即便是在千年之后,那些流淌在自己血脉里的文明基因最早都是从这里流淌出来的。尽管自己不是这片土地上出生的人,但是他从来不拒绝这片土地上美好的一切东西。

  

  暮色中,洛阳,我来了。

  

  洛阳城在落日的余晖里显得金碧辉煌,让人惊叹的巨大城墙和打开的城门像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横亘在原野上,五道梯形的城门似乎在用一种万年屹立不倒的架势要去吞噬什么,难道是这个刚刚兴盛起来的伟大帝国要吞噬自己?秦修在此时感到不真实的错觉,生怕自己也成为即将要被这座城池吞噬的一部分。洛阳之行,是福是祸呢?

  

  “先生,我怎么有一点害怕呢?”

  

  吴会自从见到秦修的第一天起,还是首次听到从他嘴里说出害怕这个词。

  

  在他父母故去一人独自撑起家业的时候,这个稚龄小童都没有害怕。近一年来他平时所表现出的睿智,果敢,机敏,都大大超出他的年龄所能承载的范围。自己只能用天赋神才来解释他过人的智慧,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智慧自己才会在他身边留下来。

  

  在他身边的每一天似乎都能够发现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数不尽的奇想从他的小脑袋里流淌出来。但是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待他人的态度,自己虽然是奴籍,却被他诚挚尊重。

  

  凡是人,在他眼中似乎都是重要的,这个和他们随行一个月的小姑娘,就是因为秦修不忍看她受苦,才花巨资从商人手中买出,其间所受波折远不是一语可以道尽。而后他对小姑娘的照顾竟然无比细心,有超出他年龄的耐心。

  

  他只有九岁,还正是其他小孩在父母羽翼下撒娇承欢的年龄。他却在用自己的力量照顾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而今他第一次说害怕了,吴会久不为情所动的一颗老心也在瞬间软化。

  

  还能有谁比自己更清楚当今皇帝的为人呢?可是能怎么办?皇命不可违啊。

  

  就在吴会怜惜地准备伸手抚向秦修那稚弱的肩膀,说几句安慰他的话的时候。

  

  沉思的秦修抬起了头,目光变得坚毅,嘴角露出和以往一样的笑容:“先生我们这就进城吧,这个小姑娘我不在的时候就托先生代为照顾了。”说完率先向洛阳城门口走去。

  

  吴会老脸上泛起难得的赞美的笑容,这才是那个自己甘为其仆的坚强的小公子,随着秦修迈步进城。

  

  从城门口狭长的甬道中进去,处处的簇新诉说着这个古老城市正重新泛起的青春,在青砖雕檐间渗透出一种迫不及待的要冲破一切向云天飞去的力量,仿佛这才应该是这个国家的新的该有节奏,一路上自己所见的冻害都是微不足道的表象?

  

  严密的防察之后,洛阳城里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地变得平和祥乐。

  

  大块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干净而整洁,林立的店铺里处处可见锦衣客人,妙龄的艳妆舞姬在灯火明亮的高楼里翩翩起舞,偶尔还能听到在歌姬的歌声中夹杂着士子高声吟哦的诗句,而来自他国高眉大眼的胡人在旁边赞叹着中华物产的繁华,文化的兴盛......这就是传说中新营造起来的东都洛阳吗?

  

  洛阳像一个梦一样,在秦修的意识中泛起最不真实的那一部分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出巨大无边的戏剧中的一个小角色。五光十色的洛阳带起了他沉睡的一些记忆。

  

  车队一直向西北而行。许陌香早醒了,眼看着繁华的街市,满眼兴奋,坐在马车上嘴里不停吃着街市上的美食。这才是一个孩子见到这样的城市该有的反应吧?

  

  走了很久,皇宫终于近了。车队在巨大宫门前的广场前停了下来。半睡半醒的许陌香在吴回怀里揉着惺忪的双眼撒娇。胡校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吴回便赶忙制止了正在吵着要还吃东西的许陌香。

  

  眼见着一个宦官从宫门里向这边走来,吴回向秦修道:“公子,老奴的身份势必不能进宫去的,陌香也不合适,我还是带着她去城北那家我们路过的客栈等公子面圣回来吧。”

  

  城北那家客栈离?那离这里还很远,其实去官驿猪也不错啊。

  

  秦修想了想也不问他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住,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悄悄塞在胡校尉手里道:“胡大哥,这一路辛苦你和诸位了。这小小敬意大哥你带着兄弟们喝杯酒吧,还得麻烦您带着他们两个去城北那家客店住下,顺带请您照看着他们点。”

  

  其实不用秦修说,胡校尉也得看着吴回他们两人。皇帝的旨意还没下来谁知道秦修这一见皇帝会不会出什么纰漏,自己这次找个小孩子,花了三个多月时间,也不知道上面会不会罚自己办事不力。和这孩子有关人等自然要好好看着,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手里掂量下那块金子,还真是不轻。别看这小孩子人不大,办事倒是够老道。而且上面也没交待是否要招呼秦修的家人去官驿,他们自己出钱住店更好,自己只要留心看着他们就行了,当下自是满口应承。

  

  秦修又向吴回道:“先生这就去吧,我看陌香也累得不行了,你们早到客栈早休息吧。一切拜托先生了。”说完做了个落地揖,冲着满心忧忧的吴回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烂地笑了一笑,伸手拍拍恋恋不舍的许陌香的头,就随着刚才来的太监走了。

  

  吴回看着秦修一身灰布衫的瘦小背影夹在一群高大宫卫身影中,在灯火耀天的宫城前渐渐行远,摇摇头,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许陌香上了马车,反向离去。

  

  洛阳紫微宫坐落于洛阳城西北角,挟地利之势以制全城。

  

  正南方是宫城正门,为则天门,又叫紫微宫门。宽大的城门占据着广场的北边。则天门上筑有飞观,飞观共有两层,上层为紫微观;左右又有巨阙,一起拱卫着宫门。巨阙上斗拱檐飞,高有一百二十尺。

  

  站在宫门前抬头仰望,只觉高檐飞斗欲插天际。宫门一门三道,秦修随着引路太监自最边上的侧门而进,进门后身后的宫门缓缓关上,那沉重的声音让秦修有了种被从尘世分离开的错觉。

  

  他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能看见已经关上了的宫门。再回头,和外面已经是两个世界。

  

  一刹那间,秦修仿佛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奔跑,不停地奔跑,之后还是奔跑,所有人在一片绿茵之上追逐着唯一的目标----用一个无华的皮球贯穿对方大门!

  

  无边的欢呼声在皮球终于飞入球门后炸响整个光与绿营造的梦境般的世界,真实与虚幻在这一刹那间不分彼此地侵入所有人的骨髓,悲伤与欢乐的情绪却分别进入不同人的心灵。

  

  胜利和失败同时到来,让这个世界里的人分开,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只是这一次失败的依然是已经在地球上拥有数千年骄傲文明的炎黄子孙。眼泪不由分说从秦修的眼睛里喷涌而出......公元二零某某年中华足球队在冲往世界杯的道路上又一次彻底失败,作为球队里当然的核心,锋线上不可或缺的利器,不世出的天才,秦修只能坐在看台上看完这场让人心碎的比赛......请问您怎么评价这次由于您的不负责任的举动而导致自己开场十分钟便被罚下场,又导致我们球队锋线无力,被动挨打,最后输掉整场比赛呢?

  

  请问您在做出那样愚蠢的行为时有没有想到辛辛苦苦培养起你的祖国的荣誉呢?

  

  请问您对得起您故去的父母在您少年时寄予您的期望吗.......请问您现在的感受是什么......请问您......“啊------......'”秦修面对无边的责问只能沉默着在嘘声中离去,他有无数种答案给这些提问,但是他选则把一声怒吼留给独自一人时的自己。

  

  还记得刚刚披上这身十号的球衣时自己对这些现在责问自己的人说过得那句豪言壮语!此言此时此刻犹在耳畔:今天,祖国不再需要我们每一个男儿都去为国披上战衣守卫边疆了。

  

  我们鲜红的热血怎么办?就让我们每一个大好男儿为了这个民族最需要的运动披上这身鲜红的战衣吧。

  

  我会和你们一起并肩在绿茵场上为中华民族的荣誉奋斗,可能会承受失败,承受痛苦,承受责难,但我们将会永不言败,永不放弃,直到我们的血液在那片绿荫中燃烧殆尽......眼泪从另一个世界流淌到秦修的现在稚嫩的脸颊上,沉重的宫门关闭声将前世今生的荣誉与耻辱分了开来,这带着千年沧桑的门声把秦修的思想带回当前。

  

  整一整宽大的袍袖,拭去腮边的眼泪,只有九岁的秦修阔步昂首向命运再次为自己打开大门之后那无边未知里走去。

(https://www.biquya.cc/id35175/199257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