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三年(1585)
“主殿助也看看本家的武士之魂吧!”
一直平静地政宗,终于愤慨地大喝一声,伫立于观音堂的高地之上,愤怒的独眼,俯视着涌动而来的佐竹联军。手中景秀的光芒,在烈日的照耀,显得格外耀眼,恍如不动明王制服世间罪恶的智火剑(梵文指明,智火剑的通体被火焰围绕)。政宗的黑漆涂五枚胴,好似不动明王化身的黑龙——俱利伽罗大龙王。就连前立(前立指头盔的饰物,代表盔甲主人的身份)的弯月,也和俱利伽罗大龙王的弯月角分毫无二。
不仅如此,此时的政宗,口中还斥念着不动明王的誓愿“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佛”。至于不动明王的这些誓愿,并不是政宗威吓佐竹联军的虚张声势,其实乃是政宗自己的誓愿。对于政宗来说,乱世便是世间罪恶的根源,他希望自己能够化身为不动明王,攘平世间的战争,结束乱世的罪恶。
但是,不论政宗的初衷如何,佐竹联军真真切切地错觉着,政宗便是不动明王。不知道是信仰还是恐惧,佐竹方面的士卒,已经完全抬不动自己的脚步,甚至有人以为,这是政宗的法力所致。在神鬼流行的时代,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然而,义重并不这么想。
作为“关东之鬼”,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的义重,已经无所畏惧。对于义重来说,与其相信鬼神,不如相信自己。现在的义重只知道,不能让不动明王的想法,成为阻碍自己霸业的绊脚石。所以,他必须亲自打败,政宗这个“不动明王”。
不过,佐竹联军的士卒,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政宗身上,即便义重呼唤,恐怕也是无人反应。于是,义重便亲自挽取和弓,拉开满月弓弦,仰面瞄着政宗。这时候的义重,嘴角的冷笑更像是恶鬼一般,叨念着:“即便是不动明王,也要臣服在我关东之鬼的武力之下!”
现年三十九岁的义重,自幼弓马娴熟,他的佩刀备前三郎国宗,更是名扬天下。直到蓄定气力,义重一箭射去,好似追星逐月一般,凌厉之势划破长空,像被政宗的独眼吸引着一般,猛地冲向俯视世间的政宗。
“不动明王岂能输给关东之鬼!”政宗大喝一声,直到那支利箭冲到面前,便一刀下去,就着箭锋劈了下去,将迎面而来的羽箭,劈作了两支。但是,正当政宗以为义重不过尔尔的时候,左肩猛地一阵刺痛。政宗急忙转头一看,只见得还有一支羽箭,已经刺进政宗的左肩,正扎在政宗的肩骨。政宗这才发现,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义重早已射来了第二支羽箭。不过,政宗就算现在发现了,也已经为时已晚。
“陆奥的独眼竜也不过如此。”避开了“不动明王”的称号,义重冷笑一声,暗示着政宗不过就是独眼竜而已。至于此时的佐竹联军,看到不动明王的政宗,已经被义重射伤,也都逐渐地回过神来,在义重的一声令下,全部疯了一般的猛扑向政宗的本阵。
“一直以来,政宗的背后都是交给小十郎,不过,这一次就要拜托主殿助了!”政宗知道,已经无法抑制佐竹联军的攻势,面对着即将冲上观音堂山的敌军,一声“拜托”之后,便手提着太刀景秀,一个猛冲,扎进佐竹联军的心腹之地。看到政宗已经冲锋,直显生怕辜负清显的命令,便奋不顾身地投进佐竹联军的刀山枪林之中。至于政宗本阵的伊达家旗本,也争先恐后地没入佐竹联军的人海之中。
不知道是佐竹联军士卒的恐惧未褪,还是政宗如有神助。即便没有骑着自己引以为豪的桃花驹,步战情况之下,政宗左劈右砍,任凭敌军士卒的首级落遍脚边,也不管敌军士卒的鲜血染尽衣襟,只是一味地向前拼杀,甚至杀得足轻退避三舍,直接地让出一条血路出来。
但是,佐竹家的武士,也是刀锋枪尖之中生存下来的顽强之人,为了佐竹家的家名,他们也不愿意放任政宗这样肆意。看到足轻有辱家名,佐竹家的武士山方兵库助义实,实在是按捺不住,提着薙刀(当时的中国称为刀棍)便猛突向政宗。
不过,政宗虽然身处乱军之中,却也是眼疾手快。瞅准义实近身的时机,猛地抽身移到义实的身后,趁着义实的薙刀一时无法抽回,一刀砍中义实的后背。然而,就在政宗举起景秀,俯视着受伤而倒身在地的义实,想要砍取义实的首级之时,一声雷响,压制了整个战场的喧哗……
“是铁炮!”
随着那声巨响,政宗的左腿,像要炸裂一样的疼痛,几乎要失去平衡。然而,政宗的脑海,却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是逐渐地浮现出来父亲的身影,以及辉宗尸体的铁炮痕。直到这一刻,政宗才恍然大悟,高田原的变故,其实拥有铁炮的大名不只是伊达家,还有一直都在算计自己的佐竹家!
“你们才是杀害父亲大人的主谋!”真相冲击着政宗的内心,政宗心中的愤慨,便超越了大腿的疼痛,依靠景秀的支撑,政宗重新站起来,猛地一声怒喝,再次摆开架势。现在的政宗,眼中布满着血丝,再也看不到佐竹家的士卒,只是穿越着千军万马,怒视着深藏于刀枪深处的义重。
但是,此刻的义重,没有理会政宗的怒喝。对于一心侵吞伊达家的义重来说,这些说法都已经无关紧要。义重只是端着铁炮,瞄准着深陷重围的政宗,发出残酷的冷笑。义重手中铁炮的绳穗,已经逐渐地燃作一团粉末,只待完全成灰,便要再次发出死亡的轰鸣。
看着黑漆漆的铁炮孔,政宗知道,刚才的铁炮伤口,正是义重射击的手段。或许是限于铁炮的准星,刚才的射击无法射杀政宗,只能够射伤政宗的左腿。但是,没有了桃花驹,左腿受伤的政宗无法快速的移动,更不要说躲开义重手中的铁炮了。
这一刻,不甘、愤怒、憎恨,不论是怎样的感情,充斥着政宗的内心。政宗都知道,鬼门关的入口,已经对着自己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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