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八年(1580)
“贵家能够秉持大义前来支持本家,清显感激不尽。既然贵家已经仁至义尽,那么本家决不能置贵家于险地。请贵家列阵本家右翼,尽量保存实力。至于清显,将亲自抵抗联军主力,展现田村家的武魂。如果本家军势一触即溃,贵家可以先行撤退,本家毫无怨言。如果联军无法冲破本家,期望战事难解难分之时,贵家可以突入联军侧翼。田村家之存续,全都仰赖贵家了。”
野战开始之前,田村清显对伊达家的大将们这么说道,言辞中情义洋溢。大善寺合战,田村家以鹤翼阵迎击,清显亲自率领左翼的田村军势,多次抵抗住联军的冲击。不久之后,良直判定时机成熟,率领伊达军势亲自冲锋,联军一度陷入混乱。不过,很快联军就在大将富田氏实、穴泽俊光、须田盛秀的奋战下反击伊达军势。幸而田村军势冒死出击,和伊达军势前后夹击,最终击溃联军。畠山家前代家督、畠山军势总大将义国背负重伤,二阶堂家家督盛义身披创伤。田村家获得大胜,只此一战,清显名振陆奥。
现在的小樱城,到处都在传扬着这场合战。不过,小十郎既然知道田村家胜利了,便没有兴趣去知道具体的过程。现在的小十郎关心的,是凯旋归来的景亲,居然刚刚回到领地就想要见自己。小十郎猜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在这个时候,会让景亲想到自己。
直至到达景亲的居馆,小十郎都不禁目瞪口呆了。这时的小十郎看到,景亲的小姓女婢,全部都是白衣缟素。小十郎知道,这是片仓氏出丧事了!小十郎猜想到,既然想要见自己的是伯父景亲,那么景亲他本人应该就没有大碍。至于片仓氏的武士当中,能让景亲举丧的只剩下一个人!想到这里,小十郎就完全顾不上繁文缛节,箭步笔直地冲进景亲的居馆。
“伯父大人!主水佑在哪!”
小十郎声嘶力竭地喊叫道,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动整个居馆,连小姓女婢听到都不禁下泪。当然,现在的小十郎,怎么会顾及他们。小十郎只是兀自地赶到居馆的大堂,看到笔挺挺的赖久,面无血色的躺在棺材里,全然是和生前毫不相同的一副惨状。
赖久的头发已经经过整理,但是还是披散地压在身下。尽管脸上的污渍已经被清洗干净,可是赖久的样貌还是被践踏得面目全非,只能依稀认得是谁。至于赖久的身上,有五六处刀枪的创口,大都在腿脚。不过,却有一处致命伤,是被竹枪捅进了腹部。实在可惜的是,赖久即便是死,也没法像武士一样地选择切腹。不过幸运的是,赖久的首级并没有被敌人割取,留有一副全尸。
作为一名武士,没法切腹,赖久是不幸的。不过,乱世之中,死的时候能保有一副完整的尸骨,是多少人心满意足的事。但是,小十郎泣不成声。赖久是片仓氏的嫡长子,小十郎无法这么坦然地面对赖久的死亡。因为,小十郎是片仓氏的一员。在小十郎的心中,赖久也就是片仓氏的未来,赖久的死亡无疑就是片仓氏的轰然倒塌!
“大善寺合战中,本家军势投入战斗之后,左月大人一马当先地冲击联军的侧翼。赖久他紧随其后,也就冲进去了。没想到,联军居然稳住阵脚,反扑本家军势。左月大人孤军深入,竟然导致身陷重围。肥前守大人(伊东重信)几次突入救援左月大人,都以失败告终。赖久他就大呼主水佑的名号,奋战掩护左月大人,最后力竭而死。不过,后藤四郎兵卫大人(后藤信康)也趁此机会,成功帮助左月大人杀出一条血路。赖久不是白白牺牲的,作为一名武士,他没有辜负武家之名,是他将胜利带给伊达家和田村家的。”亲眼目睹战况的景亲,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将情况平静地告诉小十郎。可是,景亲安慰小十郎的语气虽然还像个武士,眼神却已经没有生机了。
“堂兄大人是一名真正的武士,是值得信赖的片仓氏继承人,可是他的武运为什么却如此地坎坷!堂兄大人才刚刚振兴片仓氏的武名,为什么就抛弃片仓氏而去了!”听到景亲的一番描述,小十郎更是痛上心头,声泪俱下的悲怆已经变成为不管不顾的激愤,只是一味地锤地痛呼“堂兄大人”。
就在小十郎的悲痛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景亲已经默默地托出一封手信,上面印着片仓氏的花押。小十郎的余光瞥到那封手信上的时候,他都不禁地愕然了。令小十郎意外的是,这封片仓氏的手信,署名不是片仓氏的其他人,正是片仓主水佑赖久。然而,更令小十郎意外的是,这封信上托着片仓氏的马印,那个代表着片仓氏家督的马印!
“为了片仓氏的武名,堂兄大人已经奋战至死了。景纲怎么能夺走这个本来属于堂兄大人的马印呢!还请伯父大人将片仓氏家督之位交给赖亲(赖久长子,大善寺合战出阵前,赖久特地拜托景亲为其元服)吧。景纲愿意帮助赖亲顺利继承片仓氏,成为一名像堂兄大人一样的武士!”小十郎无法接受景亲的决定,因为赖久是片仓氏嫡长子,因为赖久是为伊达家和片仓氏的未来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果小十郎此时接受家督,就像自己趁着这次变故,夺走属于赖久的东西。小十郎从此以后,都会看不起自己。
面对小十郎的推辞,景亲没有强劝一句。他只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取出信封中的手信,递到了小十郎的眼前。手信中的一字一句,就这么跳进小十郎的眼中。小十郎的耳边,仿佛又浮现出来赖久的声音:“父样如唔:赖久心知,父样见此手信,赖久已为亡魂。赖久甚是想念家室,不过此阵已经怀有必死之决心。并非赖久轻易抛弃片仓氏,实则为了片仓氏的未来,赖久不得不死。赖久身为片仓氏的嫡长子,虽然无能,却一直窃据着片仓氏继承人之位。式部少大人膝下小十郎,少年即是异才,文武之道俱皆精修,深得主家信赖。作为振兴本家的家督继承人,小十郎诚为首选。然而小十郎深躬道义、拘泥礼法。赖久只有‘死’这个办法,才能够使小十郎继承片仓氏。因此,赖久希望,父样要以片仓氏的未来为重,不要沉溺于悲伤,收小十郎为养子,代替赖久完成赖久该完成的责任。不肖子赖久敬上。”
“所谓赖亲,就是仰赖亲族之意么?原来出阵以前,主水佑就没有想过回来了。”小十郎不禁地觉得胸口沉闷,似乎重物就这么突然压到肩上,压得小十郎喘不过气来。至于这个重物。叫做赖久,包括他的希望和他的生命。这时候,小十郎看到景亲手中的马印,仍旧犹豫不决地说道:“伯父大人尚且身强力壮。作为片仓氏的一员,景纲希望伯父大人继续带领片仓氏。现在的景纲才能浅薄,暂时无法担纲片仓氏的家督之位!”
看着小十郎依旧推辞,景亲只是瞑目沉思一会儿,最后长叹一声道:“赖久早逝之后,伯父已经厌倦战场了。何况赖亲都已经元服了,身为赖亲祖父的我也已经老了。至于片仓氏家督这份沉重的责任,伯父只有小十郎你可以拜托了。小十郎哪,伯父真的想要好好地享受人生最后的天伦之乐啊。”
景亲的这些话,已经说得毫无气力。小十郎明白,景亲一直只是故作释然。对于赖久的阵亡,景亲其实比小十郎还要伤心。面对眼前这个痛失爱子的老人,小十郎已经无法再忍心拒绝了。小十郎知道,现在的片仓氏,已经都沉溺在悲痛之中。小十郎只有坚强地承担一切责任,才能够抚慰生者的伤心。
“因为战争,景纲不得不踏着逝者的尸骨,背负起所有的责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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