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七年(1579)
天地之间,风云莫测。人间一切的一切,都在物转星移中物是人非。渺小的人们,面对悲欢离合的变化,即便手足无措,也要匆匆应对。因为,这便是生存的法则。幸运的是,人类还有黑夜,一成不变。身处哪里,今是何时,是非对错,阴晴冷暖,对于黑夜都无关紧要。黑夜只有一味的黑。
或许,正是因为黑得纯粹,人们才能忘却喜怒哀乐,在黑夜中安逸地沉眠。只是,黑夜也有他的眼睛,看透世间百态。这只眼睛,皎洁得连名字都叫做“月”这么简单。不愿睡去的人们,看着黑夜中的一抹月光,都不禁感叹浮生过往中的世事无常。至于所谓的无常,是这小樱城的一角,繁闹与喧嚣都已经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不眠人的一曲笛声轻远悠扬,夹杂着低歌浅唱的吟风,与温婉清幽的月光各诉柔情。
小十郎出身于神职之家,自幼便学习声乐,更兼聪颖过人,所以精通吹奏。名笛潮风,音色凉润,犹如风吟潮唱,沁人心脾。两者相辅相成,每每声起,绕梁三日,胜似天籁。婚礼结束之后,访客三五散去。然而大概思绪良多,已经不胜酒力的小十郎,依旧独赏孤月,不觉间还情不自禁,鸣动潮风。
“据说天下的男子没有不好美色的,妾身没想到小十郎大人却是例外。新婚燕尔的时候,依旧赏月吹笛,自得其乐。”就在小十郎没有察觉的时候,濑姬已经一旁伫立,倾听潮风之音。直至曲尽,濑姬这才出来,让月光抚摸着自己清丽的面庞。
“一见濑姬,景纲便已经倾心。如此看来,景纲大概也是好色之人。只是,景纲也是一名武士,不宜举止轻浮,也不宜耽溺于男女之事。至于心系多事,冷落夫人,景纲实在深感愧疚。”酒后佳色,月下美人,稳重的景纲看着濑姬的美貌,也不禁地面红耳赤起来。不过,幸好的是,景纲现在酒后面红。因此,濑姬虽然凝视着小十郎的这般模样,倒也没有看出丝毫端倪。
“小十郎大人可是在想主水佑大人的事情?”濑姬犹如看透了小十郎一般,一句话说中小十郎的思绪。可以说,在接触小十郎的过程中,濑姬也渐渐地了解小十郎的秉性。不过,仅仅凭借机敏和才智,可是算不得这么准的:“妾身见到小十郎大人去醒酒的时候,担心小十郎大人不能自理,因此想要跟随以便照料,便看到庭园的那场打斗了。”
“既然濑姬担心景纲,见到景纲和主水佑的打斗,为何没有前来帮助景纲呢?”小十郎听到濑姬的这些话,心中喜不自胜。不过小十郎倒没有回答濑姬的问题,而是用这句看似责备的语句询问濑姬,不过欢快的语气实在掩饰不住小十郎的愉悦之情。
“如果,小十郎大人这般的武技,还会输给主水佑大人。那么,不就证明濑姬走眼了么?不过,小十郎大人如有不测,身为妻子的妾身也只好遵循烈妇之道,与小十郎大人共赴黄泉了。”或许,濑姬不仅仅是开始了解小十郎。即便濑姬的言辞骄傲,甚至对于小十郎称呼还是疏远的“小十郎大人”,不过渐生的情愫竟然也自然地表达出来了。
不过,濑姬既然都已经义正言辞,谈到了烈妇之道。身为武士的小十郎,也渐渐地克制自己的情感,又变回平静的模样,回答了濑姬刚才的问题:“如果景纲身有不测,身为妻子的濑姬也会贞守烈妇之道。那么,如今的主家前途暗淡,身为武士的景纲当然也要恪尽武士之道。景纲所想的事情,虽然一些也关于主水佑,却也不尽然。实际上,景纲深思的是,主家和田村家联姻之后,必定就要面对四面楚歌的局势。只有两家的齐心协力,才能够突破困境,达到振兴主家的目的。可是,藤次郎殿下和御前少夫人似乎感情不睦,恐怕将来会影响两家的同盟。”
“妾身看来,是小十郎大人多虑了。藤次郎殿下的举动,不过是因为情窦未开,所以不适应御前少夫人的服侍。不过,刚强的藤次郎大人,应该还是会顾及大局的。何况,现在的小十郎大人,恐怕还不懂女人的心。对于御前少夫人,即便藤次郎殿下无法生情,御前少夫人也会义无反顾,一心想要成为藤次郎殿下的夫人的。”濑姬一边调侃着小十郎的不解人情,一边又宽慰着小十郎的心事。不过,还没等小十郎作出回应,濑姬就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突如其来地问道:“不过,小十郎大人真的没有继承片仓氏的想法么?”
濑姬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出乎小十郎的意料。不过,不要说濑姬,即便是赖久都会觉得,小十郎不奢求继承片仓氏的理由,是因为小十郎谨小慎微的性格。濑姬猜想,小十郎只是不愿意僭越礼法,跨过堂兄赖久,成为片仓氏家督。不过,小十郎没有表现出被说中心事的羞愧,因为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成为家督。而且,他也没有被质疑的不满,只是平静地说出心中的信念:“景纲的梦想,只是希望结束乱世,让主家和领民过上幸福的生活。所以,是否继承片仓氏,景纲都觉得无所谓。不论怎么样的情况,景纲都会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行。”
月光,总是能够照亮黑夜的前路。就像信念,总是能够指引迷茫的现状。小十郎的信念,无时不刻地烙印在心中。所以,他犹爱明月。不过,小十郎不知道,仅仅一轮他爱的明月,便是用整个天地间的黑夜衬托出来的。至于他的信念,就像明月,恐怕要用人间的无数血肉,才能够堆砌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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