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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小恒盯着这个尾随姐姐回家的陌生男人,奇怪的打量,很少有其他人出现在他的家里,他还没有想起已经见过他几次了。这个男人对他并不陌生,奇怪带笑的招呼,反离向排斥的招呼后便将视线移开他盯随的目光,他感到轻微被驱逐的力量,忽视的当作不存在。小恒不因为他的躲避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着他位置的移动水柱般流畅的转动目光的焦点,直至喷洒了整个客厅,又要喷洒回一遍。他驻足到电视机旁的书架前,再次看向看着他的小恒,被他的凝视一怔的带动心神,担心而要化解怪异炙烤的去体会,“那就是她已经呆掉的弟弟,真的有些……”他想他不应该为此介意,为她他感受了太多奇妙的感知,为什么又想为她带点心酸的哭泣……
这繁复的细微体验很容易被遗忘和轻视,只需走出楼宇重新融入一片明翠的感知。
9
晓玲在一个小块儿的生日蛋糕前给小恒解释生日的意味,他不会隔年还记得过生日的事。
姥姥在的时候会给她们做长寿面吃,其实只是普通面条,在家里有人生日的那天姥姥会尽量将面条拉得“长寿”一些,她说“长寿面越长越好,一碗是一根不断最好,吃了保长命百岁……”
“几百岁呀?”小恒呆呆的说。
“好几百岁”姥姥愉快的说。
“姥姥几百岁了”
“不到一百岁”,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意识到这显然不符合小恒逻辑的更改,“不到一百五十岁,咯咯”姥姥闷声发笑,这已经是这个年纪她最爽朗的笑声了,“姥姥一百四十九岁”,她为这个一辈子在他们面前说过的最大的谎话有气无力的咯咯笑,没有持续的动力却也不能停歇似的,就要把垂老的下巴笑掉了,身体也集结不住的要散掉。
小恒好奇的望着姥姥,晓玲感到放松,好久没有这样时刻的,在姥姥的带动下知道这个饱受创伤的家庭应该是迎接欢愉的,“姥姥把大牙笑掉了”她说。
“姥姥把大牙笑掉了……”小恒学晓玲说话。
“姥姥大牙早就掉了”姥姥肯定的说,这是她最幽默的时刻,要带着他们好好的,将愉悦全部展现给孙儿孙女,想到晓玲可以是个大姑娘,便松弛神经的少了些许牵挂。晓玲会记得这一刹的欢愉时刻,也会告诉小恒姥姥活了很久很久,他们也要活过那么久。
小恒咕噜咕噜的吃面条、喝汤,还刻意的去吸一根将汤汁带到下巴上,难受的望向姥姥等她带着提醒的擦拭完毕,晓玲也玩弄的采取相同的行为,却得到姥姥的敲打,被命令不要不学好教坏小恒……
她不想弄得麻烦,长寿面还做不来,便给小恒买小份的生日蛋糕,回答他绵延不断的提问,“生日就是你出生的日子,你又忘记了?”
“我今天出生的吗?”
“你是好多年前的今天出生的”
“我是怎么出生的”
“你是妈妈生的”
“妈妈怎么生的”
“妈妈和爸爸生的”
“妈妈和爸爸怎么生的”
“妈妈和爸爸一生你就出生了”,晓玲攥着拳头试着学出一生的样子,只是轻轻跳跃了一下。
“妈妈和爸爸一生我就出生了?”小恒模仿她的样子抖了一下说,“我不是姐姐生的吗?”
“不许乱说话”
“我没有妈妈和爸爸,只有姐姐,我是姐姐生的”小恒坚定的说。
“你还记得姥姥吗?”
“我是姥姥生的吗?”小恒又疑惑。
“你是我生的,你是我生的”,李怀在一旁捣乱。
“我不认识你”小恒担心这个男人把姐姐夺走的排斥,从他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开始隐约有这样的担心。
“你还记得姥姥说你是怎么出生的吗?”晓玲问小恒。
“姥姥说我是她生的?”小恒呆呆的问。
“不是”
“姥姥说你是在草堆里捡的”
“我不是姐姐生的是从草堆里捡的”小恒重复说。
“不是,你记得姥姥这么说过吗?”晓玲问他。
“看来是不记得了”李怀插嘴,他点了几根蜡烛,晓玲让他多点几根,表示可以生活的长久,他说他点的已经可以代表200多岁了。
“小恒恒许个愿,吹蜡烛”,晓玲教导他。他已经忘记了去年许的什么愿,只有每天重复的事才能够记住,这和常人无异。
“我想让他走,他走”小恒想了一会儿指着李怀说。
“这么没追求”,李怀评价。
“许个别的,他不值得咱们浪费心愿”,晓玲劝小恒。
“姐姐帮我许,我许不出来”他苦恼的说。
“完了,吹蜡烛吧”,晓玲双手合十在胸前,煞有介事的祈祷了片刻说。
“姐姐许的什么愿呀”,小恒好奇的问。
“姐姐许的永远和我在一起”,李怀在一旁插嘴,晓玲当场嗔怒的给了他一拳然后去安慰想要张嘴哭叫的小恒,“小恒恒不哭,过生日不哭哈”。
“姐姐不和他在一起,姐姐和我在一起”小恒呜咽的说。
“姐姐不和他在一起,永远和小恒在一起”
他还是挂着泪滴苦着脸,跑到晓玲和李怀的中间,把李怀推到一边“我和姐姐坐一块儿”他满意的说。
“我希望小恒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永远和姐姐在一起”,晓玲抱抱小恒重新许愿说,小恒便得意的笑了。
“妈呀,麻死我了”李怀目不忍视,又想这煽情的一幕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10
半夜里下了一场雨的清晨,空气很是清冷新鲜,湿的还带着新发的潮菌的味道,意图去阻塞人的鼻孔。晓玲带着小恒搭乘地铁再搭乘公交,来到了曾经到过的墓场,他已经不记得,而她清醒的不愿记起,在这个地方埋葬了最疼爱他们的一对伴侣,只是他们深爱着彼此,甚至一方给予另一者的爱都超出了对于他们一双儿女的。
陵园西南入口处的一片横向弧形的草场,周围的绿树和新抽出的草儿一般嫩绿,明亮的阳光被抽条儿的枝桠柔化跨过环形的道路而碎裂在零星之处滋滋生响的草场。他们眺望树后同样冒绿的山腰,平铺而下的幼绿正途径他们的脚踝直奔向背后的都市,远山之巅即将融化殆尽的积雪,在显得湿滑的融成春水滋润山下的树木,一些早已穿越清冷的山林,浸润过去年还未来得及腐化的落叶和枯草,汇成陵园场地旁的涧溪,散射出存在的声响……
小恒还来不及忆起任何时,只是顺从的跟着行走,姥姥带着他们来到这片陵园,解释说“这是埋葬买不起或者不愿买墓地的人们的墓场”,这是这年冬季第一次,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次集体观瞻和葬礼。晓玲抓着小恒的手腕进行的祷告,他不安分的想要逃跑和厌倦的东张西望,因不喜欢有这么多人安静的伫立不动朝向同一个方向的地方,他还不懂得追忆,只有容忍寂落等待时光赶紧流过。有人呢喃,总是想要心情更加舒缓却愈发悸动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他回头张望知晓还没有人哪怕表现出离开的愿望,也知还不应用力挣脱姐姐紧握的腕际。姥姥就在礼堂门口,可是他怎么也看不到屋外背对着倾听和等待的她,便不安的问询低着头的姐姐“姥姥了,姥姥怎么不进来?”
“嘘,别说话,姥姥不用进来,她比我们还难过”,晓玲低声告诉他,仪式即将结束,“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出去了”。片刻之后,他们走出礼堂去到已幻成雪域的草场,积攒的寒意在簌簌落下。有人忍不住失声哭泣,晓玲也禁不住抹下滴落的泪滴,看这象征安眠开始的雪,祭师布告:“今年入冬比较早,冬雪提早降临的出乎意料,所以,归去的魂灵会在明年的春天择日安葬。”
守侯在门口已久的姥姥带着他们离开祝祷的礼堂,穿越过墓场,撑着黑凄凄的伞拉着还未戴手套的小恒的手。晓玲在姥姥的右边帮忙接过顶上有雪花留恋不肯落下的伞,又并肩挽扶她略显蹒跚的躯体,小恒向后张望,有人跪倒在满是踏溅出泥水的雪地,他的脊背和头顶已经有了雪人的零星形状,身旁的人搀扶和劝慰,却止不住他低声的哭喊和流露的忧伤。姥姥的眼角有泪横出,嘴角微笑不出也努力不去悲伤的拍抚小恒的脑袋。晓玲最后一次看到姥姥的泪光,分岔到她的耳际,飘摇出几丝银发。随后浅雪在阴霾消停后放晴的中午,逃离似的在城市融化的精光,姥姥也转变了情绪,在余下的时光里只尽量选择让他们快乐健康的成长。
她带着小恒来看姥姥的墓碑,尽量勾起他对姥姥的回忆。他懵懂的想着的确存在,被提醒的注意到那个模糊的身影,途径那片开阔的绿地,他被告知“爸爸妈妈就在我们脚下的草地、泥土里”。
他踮起脚,缓慢向后挪动脚步的说“那我们是不是踩在爸爸妈妈的头顶”,甚至感到地下有窸窣的人声,他们议论站在头顶上的是谁。
“没,小草,泥土和绿树都在守护着他们,他们也藏在长出的草儿和树木里。”
小恒眯着眼睛想要从枝桠中看出什么的时候,晓玲壮着胆子的喊出了声“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们很好……”声音在林中山间和远谷中回荡消逝。
小恒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把双手做成传声筒状,向着很远的方向呼喊“妈妈,爸爸,姥姥,我和姐姐很好……”
晓玲冲他微笑,那呼喊摇曳着树枝,催促着树叶的生长,它们迫不及待成群结队的张开冒出的眼睛,不顾空气的清冷,伸出脆嫩的手臂招挥,只为期待,孩子们能转过脸来,让他们看看清楚他们迅速变化的脸颊,以用来回忆和比较曾经和曾经的曾经有几分相像。
远山结束了冬季的安眠,焕发出一如既往的生命热情。
“我们走过去不会踩到妈妈吗?”小恒后退脚步,意识到这样又踩到其它的草,显出不知所措。
“你踩到的是草,不是任何人”晓玲告诉他。
“嗯,那草踩到妈妈了”
“草踩到的是泥土”
“那泥土踩到妈妈了”
“泥土没有脚怎么会踩到妈妈”
“泥土也没有脚,也没有胳膊,妈妈怎么不出来啊”
“妈妈睡着了所以不出来”
“那妈妈什么时候醒啊”
“妈妈不会再醒了”
“别人的妈妈都醒着呢”
“所有的妈妈都会睡着的,只是我们的妈妈睡得早一些”
“那为什么不晚些睡,别的妈妈都睡的晚”小恒继续追问。
“因为别的妈妈……”晓玲感伤的思索,已经被小恒问红了眼眶,“因为别的妈妈都陪着爸爸,妈妈去陪爸爸了”她有些慌张,想起了让她还怨恨些和不易理解的过往,她压抑她的抽泣,同时希望有一天会理解妈妈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她努力的去劝服自己不要太失落的去计较这些。
“那爸爸怎么不醒啊”小恒继续问。
“因为爸爸陪着妈妈呀”晓玲说。
“那妈妈,去陪爸爸了,爸爸去陪妈妈了就都走了”小恒想了想说。
晓玲的父母葬在汉丽市的一处免费墓场,长长的铭碑阵中可以找到他们的名字。将一朵白玫瑰放入花池后,她立在台子上背起小恒让他抚摸他们的名字。在这里留名的人的骨灰或轻扬,或下沉,或顺水而去,或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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