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孤剑行天涯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往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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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月夜,亭台中。

  张不羁倒上两杯黄酒,一杯推到伏天面前,一杯自己一饮而尽,才开口说道:“以前,我爹叫张板,人如其名,死板而谨慎。在县里是个掌管粮仓的小官,或许是清高孤寡又为人不懂奉承巴结的原因,做了几十年仍旧没有升职。后来实在忍受不了那些同僚相互勾结鱼肉百姓,他只是个小吏,如果去责罚指出那些官员,恐怕自身难保。悲愤之下,他便辞了官,回到家中,我家虽然贫穷,却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你看我,小的时候,打架惹事这些事几乎是家常便饭,所以我也经常被他责罚,一旦做了错事,跪在门前读书刻字这些也是家常便饭,我还在同伴中混得个‘小霸王’的称号,因为每次打架都没人比我更厉害。我家只有三间房的茅屋,茅屋后是一些菜园子,前面嘛,有一条大河,河里鱼虾不少,饿了我就下河捞鱼,让我娘做一顿所谓的‘大餐’尝鲜。我爹这人没什么爱好,为人又古板,但县里人都知道他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便一同修建了一间木屋,用来当做学堂,我爹便是那里唯一的授课先生。向来只钟情于读书种地的他,竟欣然答应,做了个一年只有二十几两银子的先生。我这人虽然混,也没少挨批,却也算是天资聪慧,我爹早晨去讲课,我便一同前往,久而久之,他那些本事我便都学了去,这一讲课便是十年。十年来,每天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学会了许多,便向父母告别,出游封国各地,这一去就是两年,两年中遍访各国名士,遇见过伪君子也遇见过真小人,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便练会了一点相人之术,这也是我为何在行之府外才看见你就能推算出你是谁的缘故。回到家中,我十七岁,阿爹他膝盖骨每逢天寒就寸步难行,我便偶尔去帮他授课,刚开始那些学生见一个毛头小子授课,嚷嚷着要我滚下去之类的话语。我也没生气,将戒尺重重的拍在木桌上,笑道:“渊博学者,无分其岁。”那些人被我的狂妄口气说得一愣,便同意让我先暂时授课一节。我爹那些上课套路我都知道,就先上了半节他那种方式,然后在后半的时候,我便把一些游行经历述说出来,直到天黑那些学生还意犹未尽,我说的口干舌燥,连忙逃出木屋。第二天仍然是我授课,没想到木屋中挤满了学生,连我那阿爹都吓了一跳,几乎从未有笑容在脸上的他,知道我没有胡乱授课后,竟微笑着拍打我的肩膀。他便直接下了授课台,让我去授课,他做学生。久而久之,那些学生越来越多,而阿爹授课的初衷,无非是让那些不识字的贫苦人家子弟会一些识字本事还有学会基本的为人之道,自从我教过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听我授课,每次讲到兴起,就算天黑也有许多人不愿离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来听课的,我都很乐意将所学传授,当时我十七岁,所以那些个学生不愿叫我先生,都取笑我的名字,叫‘不羁先生’这个外号。我也不知道阿爹为什么给我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平常授课,我也不是只在学堂木屋里,有时会与那些学生一同游玩出行,大家都不是以师生相称,他们更乐意和我做朋友。这些都是我做授课先生时活得最快活的时光。”

  “难怪先生走这般落魄,原来是当了几年教书先生,此举造福百姓,你和你阿爹,都是了不起的人。”伏天听完,恭敬而真诚的说道。

  “非也。”张不羁自斟自酌一杯黄酒,待饮尽才继续说道:“有天夜里,我带着一群学生去放灯火,没想到竟烧了一大半县太老爷家的梧桐树。这或许便是厄运的开始。梧桐遍地,本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但县太老爷家中那颗梧桐,据说曾是封国皇祖曾征战时途经我们那里,亲手栽种的,已有数百年之久,被县太老爷他家圈在院中,当做宝贝一般供奉。我自知事态严重,便先让我那些学生现行离去,无奈他们要同我一起去见县太老爷,我就拿着木棍把他们撵走,然后去请罪。没想到县太老爷外出并不在家,我被那些官兵绑住,这件事被他家人知道,一个个愤怒的要把我砍了头谢罪,人群中走出一个姑娘,命令那些官兵把我放了,让我回家。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县太老爷的女儿。虽然侥幸没有受罪,可我爹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并没有责怪我,我心中愧疚难当,又听说霁城白云山有一隐士,是位得道高人,我想他一定能让梧桐树复原。告别父母,我便踏上了寻找白云山隐士的道路,山中荒野,寻了大半年,依然没有见到隐士。渴了便喝溪水露水,饿了便吃野果,运气好遇见农家还能讨上一顿美食,运气差撞上猛兽毒虫,差点连小命都丢掉。转眼一年,几乎找遍了群山,也没有找到那个隐士,衣物靴子都磨破,我便准备回家,没想到在一次撞见一个凶狠大兽快要将我吃了时,一道白光飘过,我那些伤口顷刻复原,那只大兽吓得魂飞魄散仓惶逃命。隐士道骨仙风,随手一提便将我提携至半空,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我的家乡。我还未开口,隐士便对我说道:“我本隐去,奈何被你诚心所感,今日便答应你的请求。你且回家,梧桐已再生。”说罢将我抛至田间,我高兴的回到家中,父母并没有在家中,灶台墙壁都结了蜘蛛丝,万般焦急下,我到处寻找爹娘,才知道县太老爷知道了我烧毁了梧桐树,把我爹娘抓进牢中。我着急的跑到他家,那颗梧桐果然复原,而且更加枝繁叶茂,县太老爷高兴无比,便放了我爹娘,饶恕了我。回到家中,将一切收拾好,阿爹和娘并没有责怪我,阿爹让我重新修建学堂,继续授课。翌日清晨,她带着婢女来到我家,遣散婢女,她从袖中取出两锭黄金,说是补偿。我因父母受了牢狱之灾而愧疚,恼羞成怒下,将黄金用力的扔进河中,寒着脸说道:“我虽卑贱,骨却千金难当。”她像个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我爹娘听到声音,连忙跑出屋子。阿爹以为我混脾气又犯,便拿着棍子打得我全身淤青,还是她和我娘拉住了阿爹,阿爹让我跟那姑娘道歉,还让我娘做了一顿饭菜,算是赔罪。贫苦人家的一顿饭,无非青菜之类,阿爹让我去河中弄些鱼,拿去做鱼汤。她连连称赞我娘做的饭菜比她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好吃,还说以后会经常来。我不以为然,一个吃了十几年山珍海味的姑娘竟然会觉得这些粗茶淡饭有多好吃。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经常来我家,有时还会带着一些东西。我娘也告诉我,在牢中并没有受苦,都是因为她的照顾,我便真的跟她道歉。学堂修好了,也修得更大一些,可以容纳许多人。我授课,依然有许多学生慕名来听,挤满了木屋,我索性拆了木屋,在偌大的一块地上授课,那些学生也是真的好学,想要学很多,我也很高兴,便将所学尽数授予他们,有时讲整整六个时辰都有人不肯离去。人太多,当时我并不知道她竟然每天都会去听我授课,所以有时候,课上说的尺度把握的不是很好,会讲些骂那些贪官的话语,其实她爹不是贪官,只是在我心中有些迂腐罢了。时间就那么过去,有一次残阳雨后,我兴起,在河前抚琴,抚了半个时辰,没想到她来了,听了半个时辰。吃过晚饭,我送她回家,她说我琴艺不错,问我为何不在讲课时教琴。我家那琴,是祖上留下来的,都快要坏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在我们那里的平常人家是买不起的。第二天去学堂时,我竟在授课台前看见许多人包围了那里,见到我来了,一个个兴奋的问我是不是我买的琴,竟然有十床之多。那天,我看见人群中的她,高兴的对我眨眼,我便猜到,是她做的。那天学生学得更加卖力,我便从起弦到弄琴,教那些学生抚琴,直到天黑众人才依依不舍的散去。天黑,我送她回家,问是不是她干的,其实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也只有她才能办到。她笑着告诉我,第一次做了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并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却从那以后,成了足以让我心醉的人。他的父亲知道她会听我授课,还亲自去听了一课,并重金邀请我去给她私人授课,被我拒绝了。我便可以经常去她家,以先生的名义,他父亲也没阻止。我家门前有很多花花草草,其中一种白花最为漂亮,每逢秋天,便会盛开,我爹叫它繁秋花,细小,茂密,清香,一到晚上,在月光下,便发出白色微光,遍地都是,她很喜欢,我也喜欢。我便挖了一些,带到她家,那颗梧桐树下,栽种。不知什么原因,那繁秋花竟然全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花竟然也会水土不服,我就索性每次带些泥土去,后来让那颗梧桐下栽满了繁秋花。时过境迁,一年后懵懂的我才知道已经在心中有了她的影子,挥之不去。门当户对,在旬阳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我一个寒酸先生,想娶县太老爷家的女儿,她那些亲戚都管我叫‘癞蛤蟆先生’,说是想要娶她,准备好高头大马,锦衣玉带,头戴乌纱再去提亲。她不以为意,说不在乎那些。他爹似乎知道我们两情相悦,便阻止了我们的来往,还亲自开口对我说:“你若有所成就,我便许你这门亲事,我非不讲礼法,只是那些人都说你配不上她,我只能答应你不让她出嫁,流言蜚语毁人清誉,你们不要再来往了。”我感激的对他爹鞠了一躬,第一次有了踏入仕途的强烈愿望。东拼西凑,我爹借了一些银子,很洒脱的让我努力。带着父母的期望,还有对她的念想,我踏上了去旬阳城的路途。城试,我很轻易便通过了,然后是来到永安,进行国试,在考场中,我很快便交了试卷,信心满满的等待皇榜提名。无奈却失败,无颜回家,我便去一家客栈做了个伙计,与父母和她,偶有书信往来。连续四年,年年失利,我以为是我才疏学浅,便准备回到乡里,来年再试,却无意中,看见了一段文字,让我心灰意冷的文字。”

  “什么文字?”

  “你可知《政续》?”

  “《政续》。”伏天脸色突然变得诧异,再想到张不羁愤怒眼神,问道:“那篇文章出自伏柏之手,连大学士凌闲都赞不绝口,我也看过,难道与先生有渊源?”

  四年前,皇帝宁瀚在永安殿玉柱上亲自雕刻了这篇被称为救国之文的文章,并直接赐予伏柏文学阁任教一职,连升七级,封国从未有过的殊荣。正是那篇文章中提出的一些思想方法,开创了百年前才有的盛世。

  张不羁又倒上一杯黄酒喝完,眼神微寒的说道:“那是我第一年写的文章,没想到第四年被人改了一点皮毛,拿了出来,真是可笑,可笑啊!我心灰意冷,便去霁城从军,颇有军功,那千夫长喜酒色,在遇到难事时便会问我解决之道,连连升职,升到万夫长那个夜晚,他带着亲信,还有我外出寻欢作乐,不断地夸着自己多么厉害,我以为跟着他,就算不得重用,但他还会顾及我帮他升职之情。在一次战争中,我奉劝他喝酒误事,派重兵守好粮仓,当心被敌军烧毁。他不以为意,带着不少高层公然在军中招娼女寻欢作乐,果然在夜半时,敌军来犯,粮仓不保不说,还差点害得全军覆没,那个怂包万夫长,竟然将佩剑军印盔甲一并放在地上,还在辕门外跪地准备投降。我一怒之下,一刀砍了他脑袋,在乱军中逃脱。有人看见我杀了他,我不敢逃回霁城,又怕连累父母,便像个野人,专走山间小道,逃到罗镇,准备亡命一生。没想到遇见了行之先生,他怜我凄苦,便时常接济,我俩便引为知音。少将军你曾去过霁城,我也在人群中看见过你,所以便在行之家门外认出了你。我虽懂相人之术,却没那般出神。”

  伏天捏紧拳头,看向七年来落魄不堪的张不羁,说道:“伏志为人耿直公正,那伏柏正是他胞弟的长子,也算我是我们伏家人。如今他在皇廷担任不小职务,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沽名钓誉的小人,先生放心,伏天定会为你平反。”

  “你信我不是编写谎话给你听?”

  为张不羁倒上一杯酒,伏天笑道:“伏天亦懂一些相人之术,每个人都会说谎,可他的眼睛不会说谎,你跟我提到父母时眼中的愧疚,那位姑娘时眼中的难言,还有被人剽窃文章时的悲愤,不是装的出来的,而且,我也会彻底排查,还先生一个清白。”

  “哈哈,伏天,少将军,伏柏可是你们伏家人,你这么做,为了我这么个野人,恐怕会寸步难行。”

  “不然。”伏天起身,正色道:“先祖开创大封数百年,无数国士洒血抛颅,先生开创了一个国强民富的时代,却是被人剽窃了去。我爹告诉过我,为人可以无才,却要公正严明,伏天在族中不是天才,才疏学浅,若不是父亲为家主,恐怕无几人愿意与我结交。先生肯告知这些事情,便是对伏天的信任。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先生是国之脊梁,我自当将奸邪揪出,将真相大白于众。”

  “快哉。”张不羁大笑几声,将所剩不多的黄酒一饮而尽,“不早了,明月不会因为乌云遮挡而放弃照亮繁秋花的夙愿,不论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娶她,哪怕远走天涯。”重重的拍了拍伏天肩膀,张不羁拂衣而去。

  伏天酒量不好,头有些昏沉的走回房间,却在一间房前石梯看见慕喃独自端坐。

  走到慕喃旁边坐下,伏天说道:“都要子时了,慕喃姑娘还不休息?”

  “对不起,我,无意听到了你们谈话,觉得张先生说的很,很动人,便听完了。”慕喃脸色微红的说道。

  伏天拍了拍额头,脱凡境巅峰武者,这么短的距离,听到两人谈话并不稀奇。“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听了就听了。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伏天说完,从灵戒中取出一颗龙珠,递到慕喃面前。

  一股微寒之力从白珠中散发而出,慕喃眼神疑惑的看向龙珠,伸手拿到手中,许久才不确定的说道:“寒霜之心蜕下的东西,龙珠,没想到。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说罢把白珠放在伏天面前。

  “我也没得到寒霜之心,只是侥幸得到龙珠。谢谢你,不远万里送来丹药,这就当做谢礼了。”

  慕喃连忙摆手,说道:“灵涌丹丹方我爷爷看见了,说是十颗丹药也比不上那丹方,我们慕家已经受了很大恩惠,我不要你的龙珠,你拿回去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太晚了,快去休息。”伏天不待慕喃回答,一溜烟儿跑回屋中。

  慕喃苦笑一声,将龙珠手下,自言自语道:“张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你也是。”

  头脑昏沉,伏天困意来袭,顾不上褪去衣物靴子便一头倒在床上。

  灵戒空间,那所剩的七颗龙珠漂浮在黑暗中,那其中一颗突然发出耀眼蓝光,照亮整个灵戒空间,随后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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