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氛一度压抑到了极点,聂秋端坐在一旁,手中举着杯子,目光柔和,淡定自若。只是这努力维持的表象之下,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
范琦有着一双宽厚的手掌,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的手掌细腻。精修的指甲下面干净的没有一丝泥垢,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双手叠在大腿上,低着头,沉思状的看着手中的酒杯。
徐晚似乎对于这一类的事情兴致缺缺,便顺着窗外鸟叫看向窗外,落日余晖洒下,漆黑的长发被晒的如同洒了一层金光。
一旁的术老则看着聂秋,他似乎也知道那恶僧尸首当中藏有舍利,站在一旁判断着聂秋所言是否属实。
七大天策鹰卫,一个个如狼似虎,彪悍的站在范琦的身后。他们既给范琦形成了护卫,有很好的凭借展位,将整个房间前后退路全部封死。
聂秋哪里能够想得到,这矮个子来到朔州城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那舍利子而来,看来自己很有必要去找那小沙弥,问个清楚,这舍利子到底是何来历。
“解元郎,你今天的这番话对我来说甚是重要。”范琦眯起眼睛,看着聂秋。亲自起身,罗圈腿走起路来,让他肩膀不稳,上下晃动,好似一个侏儒瘸子一样,走路的样子难看极了。
可他还是一边摸着桌子的边缘,一边走到了聂秋的身边,端着酒杯为他斟满了杯中的猴头椿。
“聂秋这杯酒敬你了。”
聂秋端起酒杯,并没有思考的时间,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聂秋扬起脖子的那一刹那,突然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便已经触及到了自己脖颈的皮肤!
那寒意刺骨,瞬间便让聂秋浑身上下如同坠入了深渊冰窟一般,冷的透彻。
聂秋放下酒杯,却看到范琦略微向后退了一步,身边的一个天策鹰卫,已经不知何时,将一把匕首放在了聂秋的脖子边。
范琦这才举起酒杯,将杯中的美酒送入口中。
范琦没有说话,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坐在了一旁。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放自己弯曲的膝盖上,另外一只手则拖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被匕首抵在喉咙上的聂秋。
而那刀锋冰凉刺骨的寒意,就像是阴鬼催命的利爪一般,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迫在眉睫。聂秋知道,若是再稍有不慎,说错半句话,自己的喉咙便会被这鹰卫给割开!
“你说的这么多,可我怎么证明你没有撒谎?”手中握着匕首,近在咫尺的鹰卫,一双苍白如雪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情绪的波动,好似一个雕像一般。
聂秋想要反抗,可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擒贼擒王?可是不知为何,聂秋
这个范琦不是一个草包贵族,聂秋知道,这番谎话就算自己编的再怎么的圆满,范琦也不可能相信!
一旁的徐晚和术老,显然不愿意搀和天策府的事情。都选择了闭不做声,其实他们也是好奇,聂秋这一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半年前相国寺的那件大事,虽然谈不上朝野震惊,但却还是让大明宫里,那位整个大唐,说一不二,甚至五大王国之内都极有分量的皇帝不小震怒。
天策府只忠诚于大唐天子,此番前来,虽说是护卫范琦,但实际上,看样子和那相国寺恶僧出逃,有着莫大的联系!
“田都统,好大的脾气啊。”就在这时候,突然范琦站了起来。那矮小的个头,加上扭曲的罗圈腿,走起路来,略显滑稽。
他个头不及那名叫鹰卫田都统的肩膀,却走到他的跟前,伸出手来,一只手摁着了那田都统的手,道:“大家好言好语好商量,何必动粗?连刀子都用了,何必呢?”
聂秋却是一万个没有想到,眼前的范琦竟然会帮自己出言周旋。
“琦少爷,我等兄弟七人,奉你父亲的命令前来追查相国寺恶僧的下落,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自然不得有半点的疏忽。”
“那你就去查啊,解元郎既然已经说了,那尸体是被何家子弟连同元善堂药剂上师白北风盗走,你们为何不去查他们,和解元郎动刀子又是为何?”
聂秋眯起眼,看着那范琦。
俗话说矮子计谋多,这个范琦,看上去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但实际上八面玲珑。刚才那一番话,聂秋说出来了,这鹰卫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范琦也没理由帮自己啊。
这矮个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聂秋眯着眼睛,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揉着自己刺痛的脖颈皮肉,选择沉默。
“琦公子,今天你的话,我田远望便记下来了。若是这次你父亲交代的任务,我们无法办妥,还希望公子你能亲自给大将军一个交代!”
田远望说完,再次退让到了一边,恢复了那老僧入定,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眉宇间看着聂秋仍然有着浓重的怀疑神色。对于那范琦,则更是满眼轻视鄙夷,好似看着一个废物饭桶一般,眉宇间充斥着对他的反感。
聂秋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范琦,虽然是人屠范尧的儿子,可实际上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盛京的贵族圈内,他都算不上招人喜欢的角色。
难道是因为他那天生半残疾的个头?还是因为其貌不扬,找人厌恶的相貌?聂秋不得而知,也无从去猜想。
“得了,今儿个就到这儿把,我有些乏了。这朔州城里,春日风景宜人,好吃好玩的去除倒是有不少,小叔叔宽心住下吧。”
徐晚挥手,莞尔一笑,顾盼之间看了聂秋一眼,那眼神好似潜台词提醒聂秋,多加小心一般。
也许是出于好意,这女子提醒了聂秋之后,便转身和术老一起离开了酒楼。
“琦公子,我等兄弟还要追查恶僧的下落,就不陪您风花雪夜,吃酒喝肉了。”
田远望面沉如水,抱拳拱手象征性的行了一个礼,也算是对于范琦公子父亲范尧的敬重之后,便也一通转身离开了。
“二位,今日我与解元郎有几句话要说。解元郎,能否借您几步,说几句话?”
这庞凤雏和昭华,互相看了一眼,便从退房间里退了出来。如此一来,这酒楼二层的房间之中,就只剩下了聂秋和范琦两个人。
“田远望不过是一介武夫,五大王朝盛世和平了数十载,早已不是那金戈铁马,武夫当国的年代了。所以田远望注定这辈子只能是家父的一条狗。”
这是范琦对聂秋的第一句话。
“我对于今年三十二岁,你别笑我,我知道我长得有些着急。对于修行,我这年纪已经无望,所以我更加的没有兴趣。那金舍利子在不在你的身上,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对于家父却有极大的关系。你想不想知道,那恶僧的来历?”
这是范琦对聂秋说的第二番话,聂秋陡然眼皮一跳,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他双手交错在长袖之中,拳头紧握,表面上镇定自若,可是心中的却有了一抹杀意。
这范琦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谎言?还是在诈自己?为何要告诉自己那大相国寺跑出来的恶僧来历?
这范琦,还真是让人城府如此之深,还难以捉摸!
“聂秋,我找你来不为了什么相国寺的恶僧,那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没兴趣去知道。只是今日得见,解元郎气度不凡,若是将来有朝一日,来盛京长安,必定会有一番作为。”范琦眯起眼睛,看着聂秋说道:“解元郎对于未来可有任何的规划?”
聂秋眯起眼睛,笑着并未说话。
从结识范琦到现在,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聂秋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盛京,长安那大唐权力的中心。修士,策士,权臣,七大宗门,各方势力角逐厮杀,这上天搭下来的大舞台,终究有一日自己难逃走到这中心舞台的一日!
朝堂的权臣,堂子的老bao,宗门江湖的高手,哪一个都是城府似海。而那城府就像是美酒,需要时间的酝酿才能成熟。
聂秋眯起眼来,听着那范琦聊着长安花月夜的有趣故事,渐渐地对那大唐的中心产生了极大的憧憬。
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兀自的窗外响起了一阵春雷,惊得初春的鸟儿四飞。
突然之间,聂秋脑海之中响起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
“小泥鳅,快些进这舍利子里,我师父有急事找你!”
聂秋眉心一跳,这是小沙弥的传音手段,自然旁人听不见。只是小沙弥如此着急,怕是肯定有急事,定然和那天策鹰卫有莫大的关系!
聂秋眯起眼睛,故作镇定,想着如何脱身。
然而与此同时,朔州城的另外一边,离开了范琦的天策鹰卫来到了驿站,褪去便装,着上萧杀的黑衣,配好刀刃。
田远望环顾出生入死的六个兄弟,道:“小心行事,不得生长。”
“田都统,何家上下那么多人,一个不留?”
田远望眉宇之间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点了点头,道:“一个不留,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恶僧尸首的下落!”
七个鹰卫鱼贯而出,却殊不知远处一间面铺内,聂青崖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不急不缓吃干净了面前的素面,放下碗筷和几个铜板,缓缓起身和那相熟的面铺小二寒暄几句,道了声谢,便跟着那鹰卫一起离开了驿站外的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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