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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首白袍客中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阴阳怪气的道:“秦家寨五虎断门刀少了哪五招,姚寨主贵人事忙,已记不起啦。这位姑娘,跟慕容博慕容先生如何称呼?”王语嫣道:“慕容老爷子是我姑丈。阁下尊姓大名?”那汉子冷笑道:“姑娘家学渊源,熟知姚寨主的武功家数。在下的来历,倒要请姑娘猜上一猜。”王语嫣微笑道:“那你得显一下身手才成。单凭几句说话,我可猜不出来。”
那汉子点头道:“不错。”左手伸入右手衣袖,右手伸入左手衣袖,便似冬日笼手取暖一般,随即双手伸出,手中已各握了一柄奇形兵刃,左手是柄六七寸长的铁锥,锥尖却曲了两曲,右手则是个八角小锤,锤柄长仅及尺,锤头还没常人的拳头大,两件兵器小巧玲珑,倒像是孩童的玩具,用以临敌,看来全无用处。东首的北方大汉见了这两件古怪兵器,当下便有数人笑出声来。一个大汉笑道:“川娃子的玩意儿,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西首众人齐向他怒目而视。
王语嫣道:“嗯,你这是‘雷公轰’,阁下想必长于轻功和暗器了。书上说‘雷公轰’是四川青城山青城派的独门兵刃,‘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奇诡难测。阁下多半是复姓司马?”
那汉子一直脸色阴沉,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耸然动容,和他身旁三名副手面面相觑,隔了半晌,才道:“姑苏慕容氏于武学一道渊博无比,果真名不虚传。在下司马林。请问姑娘,是否‘青’字真有九打,‘城’字真有十八破?”
王语嫣道:“你这句话问得甚好。我以为‘青’字称作十打较妥,铁菩提和铁莲子外形虽似,用法大大不同,可不能混为一谈。至于‘城’字的十八破,那‘破甲’、‘破盾’、‘破牌’三种招数无甚特异之处,似乎故意拿来凑成十八之数,其实可以取消或者合并,称为十五破或十六破,反而更为精要。”
司马林只听得目瞪口呆,他的武功‘青’字只学会了七打,铁莲子和铁菩提的分别,全然不知;至于破甲、破盾、破牌三种功夫,原是他毕生最得意的武学,向来是青城派的镇山绝技,不料这少女却说尽可取消。他先是一惊,随即大为恼怒,心道:“我的武功、姓名,慕容家自然早就知道了,他们想折辱于我,便编了这样一套鬼话出来,命一个少女来大言炎炎。”当下也不发作,只道:“多谢姑娘指教,令我茅塞顿开。”
“既已茅塞顿开,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走,难道还想聆听我慕容家的教诲?”一个颇为古怪的声音忽然在厅外突兀地响起。
“什么人?滚出来!”司马林暴喝一声,同时左手钢锥尖一指,右手小锤在锥尾迅疾一击,只听“嗤”的一声急响,破空声有如尖啸,一枚钢针便已向着那窗子激射过去。
就在这时,一块石头从窗外飞入,正好击在钢针上面,将钢针激地回射,司马林大吃一惊,匆忙之下以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钢针,狼狈至极。
众皆愕然,再看窗外,仍是黑黝黝的一片,无半点异样。
王语嫣却欢声叫了起来:“是包叔叔到了吗?”
只听得一个极古怪的声音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王语嫣笑道:“你还不是包叔叔?人没到,‘非也非也’已经先到了。”那声音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王语嫣笑道:“非也非也,那么你是谁?”那声音道:“慕容兄弟叫我一声‘三哥’,你却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错了!”王语嫣晕生双颊,笑道:“你还不出来?”
那声音却不答话。过了一会,王语嫣见丝毫没有动静,叫道:“喂,你出来啊,快帮我们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可是四下里寂然无声,显然那姓包之人已然远去。王语嫣微感失望,问阿朱道:“他到哪里去啦?”
阿朱微笑道:“包三哥自来便是这般脾气,姑娘你说‘你还不出来?’他本来是要出来的,听了你这句话,偏偏跟你闹个别扭。只怕今日是再也不来了。”
尘缘却是姓包的尚未离开,便凑近王语嫣轻声道:“别担心,那姓包的没走远。”
王语嫣“哦”的一声,看向阿朱阿碧,心道:“你们都知道却不告诉我,还是尘哥待我好,我可也不告诉你们。”
这边,司马林落了颜面,心中恼怒,道:“阁下到底何方神圣,还请露个面!”
等了片刻,见仍无人应答,司马林复又喝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难道这就是慕容家的做派吗!?”
蓦地里烛影一暗,一人飞身跃到司马林身旁,一巴掌抽在司马林脸上,又伸掌插入刀丛之中,东抓西接,将十余柄单刀尽数接过,以左臂围抱在胸前,哈哈一声长笑,大厅正中椅上已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人。跟着呛啷啷一阵响,十余柄单刀尽数投在足边。
众人骇然相视,但见是个容貌瘦削的中年汉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众人适才见了他抢接钢刀的身手,无不惊佩,谁都不敢说什么话。
段誉道:“唔,原来是包三先生。”那包三先生向他横了一眼,冷冷道:“你这小子是谁,胆敢跟我罗里罗唆的?”段誉道:“在下姓段名誉,生来无拳无勇,可是混迹江湖,居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时倒不知如何发付于他。
王语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我只道你不回来了,正好生牵记。不料你又来啦,真好,真好。”来者正是慕容家四大家臣行三的金风庄庄主包不同。
司马林挣扎起身,这一巴掌打得好重,只叫他脸颊肿痛,眼冒金星。
司马林自忖绝不是这姓包的对手,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若不立刻动手拚命,也得订下日后的约会,决不能在众人眼前受此羞辱而没个交代。他硬了头皮,说道:“包三先生,我司马林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请了,请了!”
他明知这一生不论如何苦练,也决不能练到包三先生这般武功,只好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八个字,含含混混的交代了场面。
包不同浑没理会他说些什么,自管自问王语嫣道:“王姑娘,舅太太怎地放你到这里来?”王语嫣笑道:“你倒猜猜,是什么道理?”包不同沉吟道:“这倒有点难猜。”
司马林见包不同只顾和王语嫣说话,对自己的场面话全没理睬,那比之打自己一个耳光欺辱更甚,不由得心中深种怨毒,,左手一挥,带了青城派的众人便向门外走去。
包不同道:“且住,你站着听我吩咐。”司马林回过身来,问道:“什么?”包不同道:“听说你到姑苏来,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这可找错了人。你父亲司马卫,不是慕容公子杀的。”司马林道:“何以见得?包三先生怎么知道?”
包不同怒道:“我既说不是慕容公子杀的,自然就不是他杀的了。就算真是他杀的,我说过不是,那就不能算是。难道我说过的话,都作不得数么?”
司马林心想:“这话可也真个横蛮之至。”便道:“父仇不共戴天,司马林虽然武艺低微,但就算粉身碎骨,也当报此深仇。先父到底是何人所害,还请示知。”包不同哈哈一笑,说道:“你父亲又不是我儿子,是给谁所杀,关我什么事?我说你父亲不是慕容公子杀的,多半你不肯相信。好罢,就算我杀的。你要报仇,冲着我来罢!”司马林脸孔铁青,说道:“杀父之仇,岂是儿戏?包三先生,我自知不是你敌手,你要杀便杀,如此辱我,却万万不能。”包不同笑道:“我偏偏不杀你,偏偏要辱你,瞧你怎生奈何得我?”
司马林气得胸膛都要炸了,但说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拚命,却终究不敢,站在当地,进退两难,好生尴尬。
包不同笑道:“凭你老子司马卫这点儿微末功夫,哪用得着我慕容兄弟费心?慕容公子武功高我十倍,你自己想想,司马卫也配他亲自动手么?”
司马林尚未答话,他师弟诸保昆已抽出兵刃,大声道:“包三先生,司马卫老先生是我授艺的恩师,我不许你这般辱他死后的声名。”
包不同笑道:“包三先生生平决不认错,决不道歉,明知自己错了,一张嘴也要死撑到底。司马卫生前没什么好声名,死后声名更糟。这种人早该杀了,杀得好!杀得好!”
诸保昆怒叫:“你出兵刃罢!”
包不同笑道:“司马卫的儿子徒弟,都是这么一批脓包货色,除了暗箭伤人,什么都不会。”
诸保昆叫道:“看招!”一招“上天下地”,左手钢锥,右手小锤,同时向他攻去。
包不同更不起身,左手衣袖挥出,一股劲风向他面门扑去。诸保昆但感气息窒迫,斜身闪避。包不同右足一勾,诸保昆扑地倒了。包不同右脚乘势踢出,正中他臀部,将他直踢出厅门。
诸保昆在空中一个转折,肩头着地,一碰便即翻身站起,一跷一拐的奔进厅来,又举锥向包三先生胸上戳到。包不同伸掌抓住他手腕,一甩之下,将他身子高高抛起,拍的一声巨响,重撞在梁间。诸保昆摔跌下地,翻身站起,第三次又扑将过来。包不同皱眉道:“你这人真也不知好歹,难道我就杀你不得么?”诸保昆叫道:“你杀了我最好……”
包不同双臂探出,抓住他双手向前一送,便要折断他的双臂。但他双手刚一伸出便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下意识的双手一缩,便有一根象牙筷子朝他双手射来,划破袖子,直射入身旁的粗大柱子,筷尾没入,筷头又从柱子的另一侧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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