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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庄稼长势喜人，淡黄色的麦穗长出来了，玉米穗也挂在了玉米杆上。
天不作美，接连一个多月不下雨了，每天火辣辣的太阳灼烤着大地，地面干旱得裂开一道道大口。大家紧张地投入抗旱，开渠，踩水车把水引到大片麦地里，抢救还没被旱死的庄稼，一挑水一挑水地又把红薯种下去。
紧接着不知从哪飞来成群结队的蝗虫，它们吃庄稼可快了，一会功夫就将地里的庄稼吃得只剩下茎竿。全村老少都到地里捉蝗虫，但也无济于事，最后政府派来飞机撒药才免了灾难！
下雨了，乡亲们甭提有多高兴，地里仅剩的庄稼还有点指望。他们趁机缓口气，在家好好睡了几天舒服觉。
谁知雨不下则罢，一下就没完没了。大家又都咕哝起来，老天爷你别再下了！还是下了六、七天暴雨才慢慢停下来。
雨水太多了！大路上的水已漫过小腿，整个村子被水包围着，地里的庄稼都淹了，村外一片汪洋，没人敢走出村去。
村口站满了人，大家议论着村里的情况，不少人家的房子和墙壁倒塌了，有人已在修补。
石玉家房子没垮，只是房顶有的地方渗水，只要稍加修补就没事了。石玉家的菜地是在村头的水井边，地里已积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好多大茄子，其它的菜都浸在水下。石玉试着进了菜地，把水里能摸到的菜都捞出来了。
水退去后，地里的麦子倒伏在地。大伙盼望的馒头、饺子泡了汤。
粮食没收成，队上余粮越来越少，大食堂开始紧张,难以维持下去,伙食由馒头改成了窝头，又变成面疙瘩。队长决定，每人每天按一两粮食发放，领口粮回家自已做饭。
集体食堂散伙，人们回到家里，整理厨房，清修炉灶，重新开伙。
石鲁家刚买的新锅也砸了，再困难饭还要吃的，只能筹钱再买了。
什么还能变卖呢？看来看去，只能寄望于每天跟在母羊后面咩咩叫的小羊了，原指望喂养大小羊能和母羊更多繁殖增加收入，现只能由石珍牵着母羊赶集变卖后，买回一口新锅。
有些精明人悄悄藏了粮食的，再领点口粮日子还可凑合。没半粒积攒的石家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石珍每天跟着隔壁的大娘到村外采野菜、榆树叶，掺在每人每天的一两粮食里，把它做成菜窝窝。
窝窝头看不到一点玉米面，只看到绿绿的野菜和树叶，吃在嘴里又苦又涩。尽管用咸菜伴着吃，但还是难以下咽，不吃肚子饿，只能狠劲往下咽。
没过多久，村周围的野菜、树叶吃光，不想吞的苦涩窝窝头也吃不上了。
饿啊，大伙开始扒树皮，挖路边的野草充饥。晒场上的棉籽壳、地里的麦秸以及玉米杆都成了充饥的食物，抢着往家背，碾成碎末做成团充饥。
这些东西吃下去大便干燥粗糙，方便时很费劲，肛门被撑破出血也拉不出来，只好自已用手一点点的往外抠。
石玉突然想起积肥时埋在地下的粮食，和石珍一商量，决定去看看还能不能吃。
俩人偷偷找到那地方挖起来，发现还有些红薯没烂完。觉得洗净削去腐烂的还能吃。俩人当宝贝似的挖回一大筐。
红薯吃起来虽异味中带苦，可比草根、棉籽、玉米秆好吃。
队长看石鲁劳动也不行，让他当饲养员。牛马可是当地最宝贵的了。每天可以到保管员那里领到有限的黄豆，花生饼和豆饼掺在饲料里。花生饼，是把一颗颗带壳的花生碾成粉做成大饼，再将它晒干。
看着饥饿的孩子们，石鲁有时狠着心从牛马的口中，省出一把黄豆或者一小块花生饼，夜深人静时，将它藏在内衣口袋里带回家中。悄悄塞给还没入睡的孩子吃上一点点。
花生饼吃起来香中带甜，石玉觉得味道好极。嚼到最后还剩下那硬硬粗糙的壳末，怎么也舍不得吐掉，还是把它慢慢嚼碎全都吞下去，只感到再没任何东西有它好吃。
村里有几个脑子灵活的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山东南部那边情况比这里好。拉些家具用品过去可以换些粮食，
消息一传开，家家忙着用独轮车将上辈传下的木箱，木柜等家具用独轮车拉到火车站，搬进临时添加的闷罐车里。
车里大家一个挨一个随地而坐。没有厕所，实在憋不住，只能在车箱的一角方便。车厢没有车窗，整个车厢弥漫着人们的汗气，抽烟人喷出的浓烟和大小便后的臊味……。
换回的玉米面、红薯干也吃不了多久。不少人经不起饥饿的煎熬，逃荒到外地的亲戚家里。
石鲁和楚湘艳商量，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不能在这里饿死，楚湘艳带着石玉、石生和石丽到青岛投奔小妹楚湘明，口粮让给留下来的人多吃点。
那天，楚湘艳带着石玉兄妹来到平原县火车站，乘上前往青岛的火车。
青岛市是一个美丽的海边城市，街道异常干净。在三、四月的日子里，阵阵东南风微微地吹着，让人感到特别的清爽、舒适。
从火车站出来，他们顺着信中写的招待所住址一路找去。街上人来人往，商店里的货物琳琅满目，石玉左顾右盼，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楚湘艳不停地督促大家快走，一个劲地喊石玉把石生拉着别丢了。
走着走着，石玉突然看到前面不远的人行道上，姨妈、姨夫和外婆正准备走进一家商店。真巧，这么大个城市还能遇上亲人！石玉大声喊起来：“姨妈！姨妈！”
楚湘明又惊又喜，几步小跑上前，拉住楚湘艳的手只掉泪，半天说不出话来。石玉的姨夫和外婆也赶过来问长问短，不停地说：“长这么高了，怎么这么瘦啊……路上累了，也饿了吧？快回家吧。”大家这才忍住泪水边说边向招待所走去。
漂亮的楚湘明是个善良朴实的人。身材匀称苗条，柳眉大眼，瓜子脸白里透红，一对又黑又长粗大的辫子甩在背上。
姨妈当姑娘时不少人追求她。爱人原星，是东北人，1944年参军。全国解放后，一九五一年又随志愿军抗美援朝。原星高大魁梧，额头高宽，浓眉大眼。和电影明星王心刚相似。和蔼可亲，从不发脾气。东北口音，说出话来特别好听。
一月前调到青岛某空军部队任师参谋长，楚湘明随军调来。还没来几天，住在市海航招待所，楚湘艳就带着孩子来投靠她了。
在招待所，原星热情地端水端饭忙个不停。不一会，桌上已摆好热气腾腾、雪白的大馒头，石玉兄妹高兴万分，开始还不好意思呢。
楚湘明见了忙说：“是不是怕？怎么吃这么慢？看谁好好吃饭，谁就是好孩子。”
听她这么说，石玉和石生才大口地吃起来，不一会儿，盘子里的馒头被他们一扫而光。姨夫、姨妈和外婆在一边心疼得直乐。招待所天天有白面馒头和大米饭吃，没几天，石玉和弟妹的脸蛋由黄变红，也圆了。
一天，楚湘明和原星带着大家到海边玩。石玉第一次看见海，心里觉得是那样的舒畅！那海，一望无际，天和海似乎是连着的，看不出哪是海的边，哪是天的尽头。
蔚蓝的海水，似鱼鳞般的水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就像谁在这里撒下一大把碎银似的闪烁着。海面上行驶着游艇、渔船，海鸥自由地飞翔。浅水里不少人在游泳，海滩上游人漫步、玩耍。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的古式楼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每隔一段距离便伫立着栋栋楼房，似在那沿岸的海水中。
真是一幅极美的画卷！石玉被这美景所陶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真幸福啊！
楚湘艳和楚湘明俩姐妹坐在岸边尽情地欣赏海景，聊着家常。
原星带着石玉和石生在海滩上捡贝壳。海滩上有各式各样的贝壳，石玉捡了这个，又看上了那个，直到口袋再也装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他们在海边玩到吃晚饭时才回到招待所。石玉带回许多五颜六色的贝壳，将它们一直珍藏在身边，后来作为贵重物品分别送给了好朋友。
日子很快地过去，一个月后的一天，石玉无意听到楚湘明和原星的谈话。
原星说：“粮票已经不多，这么多人在食堂吃可能吃不了几天。”
“那咋办？二姐和孩子多可怜，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原星为难地说：“现在到哪里都要用粮票吃饭。要是能买到高价粮票，也能让他们多住些日子。”
楚湘明不断地叹气。
石玉把听到的话告诉母亲，楚湘艳想了半天说：“不能让他们负担太重，也得想想办法才行。”
第二天楚湘艳悄悄对石玉说，她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可干，让石玉把石丽带好。
下午，楚湘艳回来高兴地说：“听说离招待所一里多的地方正在盖楼房，需要大量的砖，砖要从另一个地方运到工地上。
我已和工地管理员说好，同意我给他们搬运。为了不让运砖的人发现，必须在晚上七点以后才能去运砖的。”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有事干就有饭吃。
晚饭后，石丽由外婆带着睡，楚湘艳带着石玉和8岁的石生前往工地。找到工地管理员，向他借了一辆双轮板车开始搬运。
砖厂与工地之间相隔两里左右，工地到砖厂的路是个小下坡，因此在去砖厂的路上，楚湘艳拉着空车很快地走，石玉和石生在后面小跑步跟着她。
来到砖厂，借着微弱的路灯，大家争先恐后地往车上装砖，不一会就把车装满。回去上坡路是很费劲的。
夜晚街上清静，店铺都已关闭，偶尔有几个在工厂上、下夜班的行人，有时也驶来辆货车，打破夜空的宁静。这样的夜晚，板车在大道上通行无阻。
楚湘艳在前面费劲地拉着，石玉和石生在后面用力地推着，到了工地，虽然都累得汗流浃背，但也顾不上休息，抓紧时间卸下砖来，又返回砖厂，回去的路上就算是休息了。
一晚上运砖可以挣得几元钱。拉上几晚的砖，他们住在这里也感到踏实很多。
这天，楚湘艳对石玉说：“在平原县火车站等车时，似乎听人说德州市在筹建一座纺织厂，好像要招学徒，不知现在招好了没有？你敢去试试吗？”
原星和楚湘明虽然待他们很好，这么多人闲住在招待所也不是办法，要是能到工厂里做工当然好！
石玉决定去试试。
下午，大家把石玉送到青岛市火车站。
楚湘艳一路唠叨着：“孩子，这可是你第一次一人在外，千万要小心哦，在外要少说话，多学多看，到哪里只学好的，坏的东西可千万别学……”
火车要开了，原星把车票和五十元钱塞在石玉口袋里。
楚湘明递给石玉一个大包：“里面是几件旧衣服，孩子，别嫌弃。一路小心，东西和钱别让小偷偷了。”
火车慢慢启动，楚湘艳、楚湘明和外婆不停地掉泪。看着车窗外的亲人，石玉只会摇手示意说不出话来。
列车越来越快地离开站台，石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在桌上大哭起来，一直哭到实在不想哭了为止。任凭旁人再怎样问和劝，她也不想说一句话。
石玉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片茫然，无所思，无所想……暮色降临，窗外一片模糊，
石玉慢慢感觉一丝困意,刚想闭上眼睛睡一会，猛然想到会不会有坏人来偷东西？
她赶紧悄悄把原星塞给的钱从外衣口袋转放到内衣口袋里，然后把钱贴在口袋上压了又压，感觉不会掉出来时才把手慢慢抽出，再把楚湘明给的衣包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火车停车时的震动和其它响声都会把她惊醒，她第一个反映就是，怀里的包在吗？口袋的钱还有吗？一路上，她就这样反复地，无意识地检查着，迷迷糊糊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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