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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忽闪着，奇怪地看着半个身子染成红色的风一鸣，过一会儿又好奇地打量无形妖王。
无形妖王心思转得极快，心道真乃天赐良机，如果能借小男孩之手杀死风一鸣那可再好不过了。当即忍住身上疼痛，露出迷人微笑，挤出一副和蔼可亲模样，对少年说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牧歌，大家都叫我小胖子。”小胖子李牧歌答道。
无形妖王呵呵假笑一声：“好可爱的小胖子，名字取得也好听。想比出自有名的世家，不知祖上有哪些成名人物？”
“世家？木匠世家算吗？我老爸是木匠，我老爷是木匠，我老老爷也是木匠……在我们村里都挺有名的。”
无形妖王一时语塞，木匠石匠矿工之类是最低贱的职业，这家伙一辈是木匠也罢了，祖辈都是啊。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吞吞吐吐地道：“那你爷爷的爷爷呢？他还是木匠吗？”
“我爷爷的爷爷不是木匠。”牧歌答道，“他是想做木匠来着，但是眼神不好使，做木匠不够格，所以给木匠做了一辈子帮工。”
见无形妖王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牧歌忙道：“还好，我爷爷的爷爷的老爸也是木匠……我们还真是木匠世家呢！”
无形妖王差点崩溃，强行定了定神，心思一转，想到聊家常不成，只好转换话题：
“小朋友，你想不想修仙啊？”
“修仙？”
“是啊，我教你腾云驾雾，移山倒海，还能召唤灵兽，与仙共舞，又能延年益寿，活上几百上千年！”
牧歌拍手叫好，兴高采烈地道：“好啊好啊，再也不会被黑岭村的人欺负啦。”
“谁还能欺负你。”无形道，“只有你欺负别人。”
“欺负别人？那也不必了，关键是不能被别人欺负。”牧歌道。
“对对对。”无形妖王见小胖子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心，眼咕噜一转，说道，“不过，在修仙之前你得先替我办件事，你可答应？”
“什么事？能做的我都答应。”牧歌踊跃道。
无形妖王心里一阵欢喜，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一手扶着胸口的长剑，一手指着牧歌脚边的一块青色的石头道：
“你可看见你脚边那块青色的石头了吗？”
“嗯那。”牧歌一面答道，一面蹲在石头前看着。
“捡起来。”
牧歌捡起石头。
“走到半边红色的那个怪人面前。”
牧歌拿着石头，一步一步走到风一鸣面前。风一鸣一面忙着抵挡体内肉蒺藜的扩散，一面关注着无形妖王和小胖子的一举一动。此时，眼见小胖子握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朝自己走来，心里预感不妙。
“你干什么！”风一鸣对牧歌喝道。然后，他下意识地想在右手聚力以应对突发情况，但是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
无形妖王冷笑一声，对牧歌道：“举起石头。”
牧歌举起石头。
“砸下去。”
“砸下去？”牧歌高高举起石头，不解地转过头望着无形妖王。
“砸死他！”无形妖王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时他俨然变回了号令无数妖族的一代妖王。
牧歌高高举起的石头快速落下，却没有砸向风一鸣，而是扔到了地上，他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砸死他呢？”
无形妖王一怔，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怒道：“你还想不想修仙了？砸死他！不然什么都没有。”
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实在是莫名其妙，他反问道：“修仙和砸死他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砸死他我怎么教你修仙！”无形妖王怒道。
“我还是没弄明白。”牧歌想了想，慢慢地说道，“砸死他和修仙有什么关系呢？”
无形妖王气得不轻，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声叫道：“这是条件——砸死他我教你修仙，想修仙就先砸死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理所当然……”牧歌拍了拍手中的灰尘，想了想，看着无形妖王道：“你不讲道理。”
“什么？”无形妖王以为自己听错了，“讲……讲道理？”
“你不讲道理。”牧歌肯定地道，“我们族长，还有我老爸说了，野兽可以杀死当做食材，大坏蛋可以杀死以免祸害人。为了修仙就砸死人——这是不对的。你不讲道理。”
讲你妈的道理！无形妖王心里骂道，等老子恢复法力，一巴掌把你小鬼拍成肉泥，跟阎王爷讲道理去吧。
“好小子！想修仙先修人。如果人都不成样子还修什么仙！做人就得讲道理。小胖子——”风一鸣适时地接过话，对牧歌道。
“诶。”牧歌应道。
“你刚才说，野兽可以杀，坏蛋也可以杀，对不对？”
“嗯，”牧歌答道，“族长和老爸都这么说的。”
“那好，对面那个侏儒名唤‘无形妖王’，是妖族中臭名昭著的大坏蛋。他为了修炼邪恶妖术，专门吸食年轻女人的精元，无数少女惨死在他手中。你说，这样的妖怪算不算大坏蛋？”
“算。”当然算。
“别信他！”无形妖王紧张道，“简直一派胡言。我不是妖，更没有害死无数女人。我只是小人族里的一个小人而已。”
“小人族?没听过啊。”牧歌摸着自己的头吃惊地问道。
“小胖子，别听他胡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小人族，他就是一个修炼妖法走火入魔的妖怪，害人无数、杀人如麻。你去把他杀了，算是替天行道。至于修炼，我来教你修行正道。”风一鸣又道。
“瞎说……”
“你才瞎说……”
……
天可怜见！一个是纵横大荒数百年，令智慧百族闻风色变的妖王；一个是风华绝代，天纵奇才，号称人族战神的天之骄子，此时此刻竟要挖空心思讨一个不知所谓的小胖子欢心，生怕他听信了对方的话，做出什么事情来。
“有了，妖纹！”风一鸣突然欣喜地叫道，“上百年的妖人背上都有妖纹，虽然妖纹各不相同，但每一百年会有一道。小胖子，你去看看他的背！”
“哎呀，是啊。”小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我们族里的长老也说过的。”
说罢，小胖子转身朝无形妖王走去。
牧歌一步一步不快不慢地向无形妖王走来，无形心中大骇，但表面上仍强行保持镇定。嘴里念念有词，还在解释着什么。
牧歌不管那么多，直接向他走去，绕到他的背后，扯开他后背的衣服，果然在右肩膀下三寸的地方看到几道弯弯绕绕的纹理，像是几条弯曲的泥鳅。
“一、二、三……”牧歌数了一下，发现竟有十条之多。他惊呼道：“哎呀，你真活了上千年啊，那得害死多少人啊！”
风一鸣又道：“今天不杀死他，还有更多的人被害。所以小胖子啊，可不能手软。”
“嗯。我知道的。”牧歌答道，“对坏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
他默默地走回风一鸣身边，捡起扔在地上的石头，又不紧不慢的走到无形妖王面前。
无形妖王心里一沉，惊慌道：“你——你要做什么？”
嘭！
巴掌大的石头猛地砸在无形妖王脸上，可怜无形一个侏儒，本来脸就小，这一石头砸得半张脸鲜血淋淋。
风一鸣也大吃一惊，看这小胖子一副憨厚可爱模样，下手还真狠啊。这一石头砸的，真是突然啊，杀伤力也不弱。
事实上，牧歌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这一砸完全是不知轻重，此时见无形血肉模糊的样子，害怕地嗷嗷大叫。
无形妖王咒骂他八辈祖宗，心道老子才是挨揍的主，你怎么叫得比我还惨啊！有没有天理了？
“还讲……讲不讲道理了。”无形妖王无奈道。
“你——你先不讲道理的。”牧歌话虽这么说，手中的石头却早丢掉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好。
“把剑拔出来，戳他丹田气海，先废了他的一身修为再说。”风一鸣提醒道。
牧歌拔出无形妖王胸前插着的长剑，半眯着眼睛为自己壮胆吼道：“我戳你丹田。”
“啊。”
“啊。”
无形和牧歌同时一声惨叫。无形骂道，戳丹田你就戳丹田，他妈眼瞎啊，丹田在腹下，你怎么戳到喉咙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牧歌一边真诚的道歉，一边又慌忙刺出一剑。这一剑不偏不倚正中无形的胃，将他前后两层胃壁堪堪刺破。
无形咒他祖宗，连带着把老天也咒骂一通。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他堂堂一代妖王，位居四大妖王之一，在妖族甚至整个大荒都是赫赫有名的，身份地位是何等的超然。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先是一时大意被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人族小子打败，现在更沦落到被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十岁胖子恣意杀戮。
无形妖王心中郁闷，但是来不及过多自叹自怜。因为——
可恶的小胖子又怀着歉意胡乱地在无形妖王瘦小的身躯上戳着，心、肝、脾、肺、肾……
“天啊……”无形惨叫连连。
一代妖王，难道就要惨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手里。无形不服啊，心里不甘啊。
妖王体内赤红和深蓝两色光芒暴涨，在侏儒瘦小的身躯中疯狂的游动，似挣扎逃窜的野兽一般。
“不好！小胖子快跑！”风一鸣急呼，“他要自爆！”
无形妖王再也忍受不了被糟践的屈辱，要形神俱灭，自爆而亡，一代妖王自爆产生的威力足可撼动整个山谷，靠近妖王的牧歌也会被炸成碎末。
而就在此时，妖王体内的两道光芒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突然从无形的口中钻出，飞到半空中。
“唉——”这是无形妖王的一声叹息，也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叹罢，无形如同失去血肉的皮囊一般瘫软在地，一命呜呼矣。千年无形，终于以有形之躯回归大地。
原来，无形妖王想要自爆，但是他体内的两大至尊元神——荒火巨龙和海麒麟不甘心随他寂灭，于是不顾一切突破妖王法术的禁制，元神出窍。
牧歌好奇地抬头，望着悬在头顶上空的赤红和深蓝色光团，情不自禁地叹道：“好美啊！”
元神出窍，失去载体，荒火巨龙和海麒麟的元神变得虚弱，形成的两色光团也开始变得黯淡。山风无情地吹拂，任你是水火至尊，天地法则不可逆，荒火巨龙和海麒麟的元神光团随风飘散，即将消逝。
突然，赤红和深蓝色光团扭做一团直往下坠，风一鸣远远望见急忙对牧歌大声疾呼：
“小胖子，快跑开！”
牧歌正自发怔，那一团红蓝色的光芒已扑面而来，等他反应过来，那团光芒扑到他的额头，直接穿透额头进入他的体内。极寒和极热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钻进头颅。
那一团光芒钻进牧歌体内之后，又开始扭动游走，游到胸前时混合光芒突然分开，赤红和深蓝色两色光芒分别从牧歌左右两侧继续往下游。
牧歌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团光芒在身体里游走，然后汇聚在腹部以下某处。
寂静。牧歌吓得说不出话来。风一鸣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风一鸣见牧歌木在原地，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于是问道：“小胖子，死了没有？”
牧歌回过神来，答道：“还没有。”
“现在什么感觉？”
“感觉很奇怪——”牧歌答道。
“奇怪？”
“奇怪，因为根本就没有感觉。”牧歌弱弱地道，看刚才的动静，不应该是没有感觉啊。
风一鸣无语，饶是他见多识广，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他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在心里揣测。以小胖子的修为绝对不可能承载荒火巨龙和海麒麟两大至尊元神——一个都不可能。难道是水火至尊相互克制，为了避免元神寂灭，暂时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样一来，也意味着小胖子有着极大的危险，一旦两大元神之间失去这种微妙的平衡，或者找到更好的载体而离开，小胖子都必死无疑。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可以动了吗？”牧歌问道，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感觉。
怎么办？或许只能想办法一点一点磨灭体内的元神才能保住性命，要不然就只能像无形妖王那样成为一个怪物。一念及此，风一鸣竟有点同情起小胖子来。
“你过来。”风一鸣道。
牧歌走到风一鸣面前，两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风一鸣，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我见犹怜的无辜感。风一鸣仔细打量小胖子，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风一鸣问道。
“我叫李牧歌，木子李，牧野的牧，唱歌的歌。”牧歌答道。
“你父亲真是个木匠？”风一鸣又问道。
“嗯呐，我老爸做的木器可好呢。”
“嗯——”风一鸣若有所思，顿了顿又道：“你刚才说你想修仙？”
牧歌使劲点头：“是啊，腾云驾雾、移山倒海，还能延年益寿，多好啊！”
风一鸣笑了笑，道：“我没见过神仙，也不会修仙。但是可以教你修行，你愿意吗？”
“好叻——”牧歌乐道，“修完行再去修仙。”
话虽如此，眼瞅着小胖子圆滚滚的大肚子和肥嘟嘟的苹果脸，风一鸣难免有点发愁。虽说修行者不一定都要像他一样身材匀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得还英俊潇洒，但是胖成小胖子这副尊荣，实在是让人叹息。
风一鸣身受重伤，大半边身子被肉蒺藜侵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教起。于是指着旁边一棵古树道：“你先扶我到那棵树下休息。”
牧歌勉强扶起风一鸣，半扶半拖地将风一鸣弄到那棵古树下。古树足有十人合抱大小，高耸入云，几条树根突起在地面上。风一鸣靠着一条老树根，半躺半坐地稳住身体，对牧歌道：
“我先教你一些简单的炼气法门，配合两种具体的修炼法子。”
“两种具体的修炼法子？”牧歌兴奋不已，但是很快就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
“第一种叫做‘爬山’。”风一鸣道。
“爬——爬山？”
“第二种叫做‘游水’。”
“游水？”牧歌心都凉了，暗道爬山、游水谁不会啊？这也叫修行？
风一鸣表情严肃，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继续道：
“这里往东北方向有一座山，山势险恶，密林遍布，其间有飞禽走兽出没。在山顶还有三块巨石，你可知道叫什么山？”
“知道，叫‘三石山’，有十里路那么高呢。”牧歌答道。
“好，十里路那么高刚刚好。以后你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爬山，一直要爬到巨石顶上，然后大喊三声‘老子天下第一’就算完成了。你可明白了？”
“明……明白。”牧歌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明白为什么这就叫修行。
“大湖东南方向有一座小岛，离岸大约二十里，上面有很多金黄色的草，我们姑且称它‘黄金岛’。你的第二项修行就是游水，一直游到黄金岛，每天替我扯回一捆草来。”
牧歌头都大了，这哪是修行啊，这是要把他累死啊。正打算赌气不干了，风一鸣却开始讲起练气法门来。
牧歌听得似懂非懂，感觉颇为玄妙，像是那么回事。只是有一点还不太明白，因为这一点太不玄妙，也太容易明白了，所以难以明白。
“您刚才说最重要的法诀是什么来着？”牧歌问道。
“我行。”
“我行？”
风一鸣不容置疑地盯着牧歌，再次重复道：“我行。”
没错，修行最重要的法诀只有两个字：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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