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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碧空澄澈如洗，不见一片浮云。
在这片不知远近的碧空下方，有一座靠近东海的大城，名叫东海城。
今日的东海城里，纵贯东西南北的的十八条大街，早就已经被洗刷的干干净净，犹如新筑，长街两边的店铺也都粉饰一新。
其实不止那十八条大街，但凡城里人来人往颇有人气的街巷，都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各色不知名的花树也被分栽于各个或明或暗的角落，在阳光的温暖下在冷暗的催拂下，散发出不知名的香气，混杂成怡人的馨香。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今天是海天宗十年一度的海天论法大会在东海城开讲的日子。
作为海天宗的下辖区域，仙师莅临，自然不止讲法，少不了勘察评论，此种紧要关头，谁敢疏忽大意。
因此，此时的东海城里，暖洋洋的轻风微抚人面，干净明快的柔光映入眼帘，清新怡人的馨香飘入鼻间，让人感到十分的惬意和舒适。
再加上有海天宗的仙师讲法，字字珠玑，步步生辉，徒众闻之各喜，交口称赞，真是一幅传道修仙的好景象。
只是，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暗，有富足的地方便会有穷苦。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东海城满目的光鲜背后，某些偏僻的终日不见阳光的角落里，散布着一群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人。
就在这些角落的某一处，发枯体瘦脸色苍黄的周东来和几个同样身材瘦弱衣不蔽体的少年，正从阴暗的茅草屋里走出来，走向那阳光处。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刚从草屋里走出来的周东来望着天喃喃低语，抬起手顺势遮住了因为一时有些不适应而感到有些耀眼的阳光。
“是啊，是啊，太阳真好。”旁边一个相貌分不出男女的小个子，张着没有门牙的嘴吐着清脆的音调说道。说完还转着头四下里张望，鼻尖一耸一耸的嗅着。
“哪儿这么香啊，东来哥？”似乎是怀疑自己闻到的味道不对，小个子扭着头问。
“有么？我只闻到小丫身上香啊。”周东来鼻尖微动，呼吸了几下，随即戏谑道。
“是啊，是啊。我们也只闻到小丫身上香啊。”其他的几个少年见状也一起跟着起哄。
被称作小丫的小个子被羞的一下低下头，看不见的红晕染上脖颈，用鼻子哼哼几声不再说话。
周东来怜爱的摸摸小丫的头，向着几个少年凶道：“别瞎跟着起哄。小丫身上的香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闻到的。”
说完又嘿嘿坏笑着向着小丫说：“也只有我才能闻得到。你说是吧，小丫？”
羞极而气的小丫顺势贴向周东来，两只小手耸动摸向周东来的腰部就势便拧。
惨遭小姑娘玉手拧害的周东来暴起而逃，恨声说道：“周小丫，你又拧我！看来我今天一定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以正夫纲！”
“哈哈，周哥又被拧了。”
“这是第几次了？七次还是八次啊？”
“周神算的女儿果然跟他一样厉害！”
少年们一起嬉笑着七嘴八舌地幸灾乐祸。
不远处陆陆续续从阴暗处出来的人们，或是冷漠或是期盼或是嫉妒的望着这些年少的人打闹着，然后又转过头去一脸漠然的各自走向各自的去处。
少年们的快乐总是很简单，一句不经意的夸奖一个不痛不痒的小小的玩笑，或许便会让他们高兴半天。
在这种阴暗无光的角落里，没有被穷苦困顿折磨得懈怠冷漠，却能在苦中作乐的少年的笑容比那天空的阳光还要灿烂。
“海天宗讲法大会十年一次，这种日子不可多得。今天都勤快些，东子，你去南边。小海，你去北边，林子，你去西边。小六，还是跟我去云海楼。小丫留在家里看门。记着，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嬉笑后的周东来倒是一本正经的安排少年们去做每天必做的工作：乞讨。
“知道了东来哥。”少年们一起点头应声道。
“东来哥，你又留下我看家。让小六看吧，这次我要跟你一块儿去。”周小丫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撅着嘴。
小六跟我去还能帮忙，你去了纯粹是帮倒忙。
周东来心中腹诽，嘴上却说道：“我和小六去挑水砍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人家肯定不要。听话，看好家，回来给你带糖吃。”
小姑娘一听到糖，马上便把刚才的要求忘到了九霄云外，拍着手跳脚说道：“好啊好啊，你要给我带水果味的糖，要不一样的味道的。”
“这样我就能知道苹果啊、梨子啊、桔子啊、桃子啊、那些不一样的水果的味道了。”小姑娘歪着脑袋扒着手指数着水果，眼睛闪闪的发着光，牙齿轻轻咬着嘴唇，脸上洋溢着欢喜，就像是在品尝那些水果的味道，那些苹果、梨子、桔子、桃子那些不一样的水果的味道。
周东来听了神情一愣，随即呵呵笑道：“小丫放心好了，我今天一定给你带五种，不，十种水果味的糖回来。”
小姑娘重重的点着头，幸福的笑着，挥着手，看着少年们各自走向远方，直到看不见身影，才回转身，眼角含着笑，走向那孤寂却又温馨的茅草屋。
……
周东来带着小六七拐八绕到了一座门前高挂红灯笼人流进进出出往来不断的酒楼前，望着那三个丈余大的金色大字“云海楼”眼馋不已，这得用多少黄金多少文钱才能做成这么大的字啊，要是上去狠狠咬下一口来也能顶我们吃好几年了吧，至少够他们几个穷哈拉在楼里大吃一顿了。
伫足片刻，眼羡了会金色大字和楼里的食客，心生了一下感慨，周东来带着小六绕到了云海楼的后门，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穿着灰色的粗麻衣服正在小门前走来走去。
“小二哥！”小六远远的吆喝了一声，跟着周东来快步走到穿着麻衣的人面前。
“你们怎么才来？”穿麻布衣服的人听到“小二”两个字，眉毛轻耸，看着周东来和小六，高声问道。
“今天是讲法大会的日子，路上人太多了，我跟东来哥就多耽搁了点时间。没耽误事儿吧？”小六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解释着。
“哼，你也知道是讲法大会，知道人多，难道就不知道来吃饭的人也多么？再来晚一点我就要去外面找人了。”穿麻布衣服的人冷哼说道。
“呵呵，李兄，我们见识少，第一次见这场面，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所以就耽误了，以后不会了。里面很忙吧，我们赶紧去干活吧，别耽误了里面的事。”周东来听到李小二语气不佳，连忙拉住还想要说话辩解的小六，插话道。
麻布李小二听到周东来喊道李兄的时候脸上不免有些得意。
“哼哼，知道就好。好了，跟我来吧，今天事情特别多，都瞪大了眼睛有眼力劲儿点，第一别出错，第二别犯事啊，不然我可保不了你们。”李小二推开小门，带着两个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不停的嘱咐。
“李兄放心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都知道的。”周东来陪着笑。
“对了，李兄，今天要是有剩下的蜜饯糖果能不能留给我一点。”周东来顺势而说。
“嗯？怎么？”李小二又蹙起眉头。
“是这样。小丫想吃糖，所以……”周东来拉长了声音说道。
听到周东来这样说，李小二舒开了眉头，回头道：“好吧。我会留意的。”说完又指着墙角的一堆木柴道：“厨房里柴火不多了，你们先去把那些木柴劈好吧。一会我再过来安排你们做其他的事情。”
然后便径直离开了。
“李小二越来越瞧不起人了。难道他忘了，要不是东来哥你，他怎么会有今天？”看着李小二没了身影，小六扭头向着周东来说道，很是为周东来向着以前人人嘲笑的李癞子陪着笑说着软话气愤不已。
周东来淡淡一笑：“过去的就别再提了。只要咱们好好的，说点软话陪个笑又能咋样？”说完又抬起头望着天空说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命贱如草，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说完也不管小六听懂听不懂便拉着他去墙角劈柴了。
周东来和小六两个人手不停歇脚不沾地劈柴挑水搬这移那忙碌到下午，才有片刻的休息时间。
跟一起帮工的吃过酒楼的下人从厨房里带出来的饭，其他人都领了一文两文的工钱散去，周东来跟小六只是领了些吃食，以及李小二给的一包糖果。
周东来捏了捏手里的纸包，敞开来，两块绿色的两块黄色三块红色的，总共七块糖。
李小二说道：“今天客人虽多，但是小孩子少，所以剩下的就少了。”
说完又低头想了会，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拆开了，拿出里面的钱全放到周东来手里说道：“我这还有二十七文钱，你一块拿去买了糖给小丫吃吧。”
周东来一愣，不明白李小二是要做什么。
李小二接着说：“管事的知道你们的事了。”
周东来眉头一跳，一下就明白李小二的意思了，东窗事发不能留人了，这算是，遣散费。
“好的。我明白了。”周东来接过钱，毫无表情的回答。
说完，周东来便拉着想要说话的小六转身离开。
只留下脸色微红的李小二立在原地。
……
离开了云海楼，周东来把吃食交给了啰嗦的小六，打发了他先回去，然后又独自去糖果铺子买了十二种水果味的糖果，信步走在街上。
经历了大半天的踩踏，街上已经开始有点脏乱，不过看远处已经有人开始在洒扫，想必明天一早依旧是条干净整洁的大街。
想到日后少了云海楼这条捷径，周东来心里不免感到有些可惜，但是随即便又释然。
云海楼日进斗金，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有多少人打点着，李小二作为一个杂役能帮这么久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那二十七文钱里除了自己帮工应得的几文，其他的应该就是李小二的全部积蓄了。
还有出了门的时候，李小二追上来告诉他，听酒楼里人谈论说今次海天宗讲法大师宣称本次讲法不像以前那样只准世家权势弟子去听法，而是大开普法之门，任何人想听道论法都可前去，三日后结束，所以本次法会听者人数众多。
言外之意就是周东来可以去那撞撞运气，倒不是说有机会听法悟道跻身仙人，而是说不定有遇到一掷千金的大善人的机会。
看着日头离着沉没还早，周东来便想去那讲法大会一观。
于是，就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的下午，周东来怀里揣着十二种水果味的糖，嘴角含着一根枯草，两只手背在后面，潇洒怡然的走向那海天盛筵的法坛。
浑没想过，只是这一想，一去，就成了永远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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