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刺虎图壁录 > 第九章 风乍起 云骤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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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无忝笑道:“自齐云山一别,再也未见萧大哥,兄弟甚是想念。”伫足四顾笛园,道:“没想到萧大哥有这么一个好居所?”

  此人正是魔教地王萧雁寒。只见萧雁寒从水榭走出,长叹一声道:“自二十多年前遇到君珩,我便改掉蒙古人的生活习性,在这山青水秀之地建造这座宅邸,修身养性也好,为了所爱改变也罢,反正我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柳无忝道:“你这番话要是说给湘妃仙子听,她就不会再躲着你了。在感情这方面,萧大哥却是有些逃避。”

  萧雁寒道:“你还说我,你呢?紫翊姑娘为你生下一个儿子,你为何沦落江南?为何不到京城去找她们母子?”

  柳无忝长叹道:“世事难料,兄弟也是不想。”

  萧雁寒道:“大哥知道你有苦衷,也没跟你提过此事,今日……也罢,不提也罢。你从宁夏背井离乡来到江南,若非出了大事,你也不会离开故乡的,不是么?江湖传闻紫翊姑娘乃是刘瑾之女,你知道此事么?”

  柳无忝点了点头,道:“兄弟知道。”

  萧雁寒道:“难道因为紫翊姑娘是刘瑾之女,你才不愿找她们母子的么?”

  柳无忝摇了摇头,道:“大哥觉得兄弟是此等度量之人么?别说紫翊妹子是刘瑾之女,就是要我做刘瑾的女婿,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这当中有许多难言之隐,兄弟不便多说。说起来,我离开她们母子已有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

  萧雁寒道:“大哥说错话了,向你赔罪了。‘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咱们去喝酒。”

  柳无忝凄然笑道:“咱们去喝酒。”二人走到水榭,石桌上摆着酒菜。柳无忝抓起酒碗,连喝了三碗,脸上起了红润,道:“有一件事,兄弟早想问大哥了?”萧雁寒道:“你说。”柳无忝道:“你和湘妃仙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为何两人明明相爱,却又像见到仇人似的?”

  萧雁寒从身后摸出玉笛,是由翡翠雕刻而成,道:“你可知这是何物?”柳无忝不明其问,怔了怔,道:“这是笛子。”萧雁寒道:“笛子是不错的,但它并非寻常笛子,它就是青玉笛。”长叹一声,又道:“‘谁家萧笛飞春怨,玉杯玲珑雁影寒,折翼九霄坠玉马,催心一笛青玉魔。’便因这首小诗,君珩的哥哥便要杀我,只因我是神教中人。君珩说我是魔头,就和他哥哥一起来杀我。他哥哥便是当年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残月天,他以大侠自居,见了我这魔头自然是要杀要灭的。就这样,残月天追杀我四年,君珩也跟着她哥哥追了我四年。这四年来,我们……就相爱了。可有一天,残月天忽然失踪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再也找不到他了。君珩便以为是我所杀,是以对我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柳无忝道:“没想到湘妃仙子的哥哥竟是和先父齐名的残月天。”忽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怎知兄弟在春在楼喝酒。”萧雁寒道:“前日老何在太湖见到你,兄弟嗜酒,大哥是知道的,春在楼是江南第一楼,兄弟又怎不去喝它两杯?是以,我就让阿馨去接你来。”柳无忝笑道:“我也是路经那里,见酒楼名字取得好,便去喝酒。要不是阿馨妹妹出手救我,我就被华山剑派那群人抓走了。”萧雁寒道:“你今后有何打算?”柳无忝微叹道:“我还能到哪里去?”萧雁寒道:“别想的太多,咱们喝酒。”二人你一碗我一碗,不知喝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了。次日醒来,阳光刺眼,二人只觉头痛欲裂,瞧见彼此醉态,莞尔大笑。

  萧雁寒道:“阿馨这小丫头呢,也不来收拾?哼,不收拾也罢,连碗醒酒的汤也不准备,亏我对她那么好?”

  忽听一声娇笑,阿馨走进水榭,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盆,道:“谁说人家没给主人准备啦?这是第三次了,头两次凉了,都扔掉了。人家可是一夜未睡呢。”萧雁寒笑道:“错怪我家丫头了,待会教你两首新曲算是赔罪。”阿馨笑道:“赔罪?人家哪敢让主人赔罪?”二人喝了解酒汤,头痛轻多了。

  柳无忝在山庄呆了数日,这日秋风吹起,想在此已有时日,早该离去,便向萧雁寒告辞。萧雁寒道:“兄弟已有去意,大哥想留恐怕也是留不住。兄弟要记住一句话:‘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

  柳无忝知此诗是苏轼的《狱中寄子由》,是写给在狱中的弟弟,希望能与弟弟继续这一生未完的兄弟情缘。柳无忝心中一荡,道:“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顿了顿,又道:“大哥知道我不懂什么大义,也没什么是非观念,但有一事关系到武林安危,关系到大哥……恐怕说了大哥也难以置信,大哥就权当听故事吧。”当下将皇甫观剑、公孙丑、彭云亭与刘瑾结盟之事说给萧雁寒听了。

  萧雁寒闻言,眉头直皱,道:“此事真的让人难以置信。且不说皇甫观剑三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他这样做为了什么?功名?利禄?像他这样的人恐怕已经看得很淡。就说公孙丑,他乃是神教长老,残杀中原武林人士不下百人,就连皇甫观剑的弟弟皇甫征远就死在他手中,这件事江湖上有很多人知道,他们二人本就是仇敌,怎能结盟?不过世事难料,恐怕是真的也未可知。”一甩袖袍,风声飒然,又道:“兄弟可知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柳无忝道:“什么事情?”萧雁寒道:“泰山剑派西肌子道长被飞龙剑一剑穿胸而死,华山剑派华真逸的大弟子朱鹤真,恒山剑派静清师太,也死在飞龙剑下。”

  柳无忝惊容道:“飞龙剑,是一柄形状飞龙,长不过七寸的小剑么?”萧雁寒道:“你见过此剑?”柳无忝道:“这是皇甫观剑的暗器,木筝妹子也曾见过。”萧雁寒道:“真是怪事了,从未听过皇甫观剑使用暗器?他们声称此事乃是神教所为,要结成神剑盟共同对付神教呢,皇甫观剑为何要出此策?”柳无忝道:“是神教所为么?”萧雁寒摇头道:“大哥不但是神教长老之一,而且掌管神教星宿枢阁,神教的一切详细计划,在教主和天王同意之后,都要到大哥这里分派人手,倘若有此事,大哥焉能不知?他们说神教乃是为了逍遥左使报仇之类,这才害死他们三人。”

  柳无忝苦笑道:“江湖上言之凿凿,定会将那日春在楼上我与朱鹤真斗剑一事添油加醋、乱说一通,最终定论他们皆死于我手。”嘿嘿笑了两声,“看样子,这个逍遥左使之名,便如紧箍咒一般,已牢牢扣在了兄弟头上。”

  萧雁寒哈哈一笑,笑声未歇,神情沉了下去,道:“正因如此,大哥才不放心你一人离去。你手太阳小肠经络被毁,那是再也不能修习内功了,你的一身所学也就废了。行走江湖,没有武功,就等于鸟儿没了翅膀,何况十大剑派认为你就是逍遥左使,怎能不出手为难你?你这一离去,怎让大哥放心得下?”

  柳无忝笑道:“佛曰:赤身无常,无常即苦。天下无有不死之人,何况兄弟内功虽失,但灵犀微步和无忌剑法却已牢记在心,他们若想为难我,恐怕也非易事?”

  萧雁寒叹了口气道:“大哥不留你。”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来,但见那玉牌上雕刻大鹏展翅,递给柳无忝,道:“这是神教至高无上的逍遥惩罚令,见令如见教主,神教中人也只有四人持有。倘若兄弟遇到麻烦,就持此令,只要是神教弟子,莫不听从兄弟吩咐。而外派弟子就是见了玉牌,也不知这就是神教的逍遥惩罚令。”

  柳无忝慌忙推辞,道:“大哥之情,兄弟心领了。但这玉牌乃是神教尚方宝剑,怎能随便借给兄弟?何况兄弟内功已失,万一失落,岂不糟糕至极?”

  萧雁寒笑道:“兄弟放心,这逍遥惩罚令不会说丢就丢的,神教万名弟子还保护不了一个令牌?”柳无忝见推辞不过,只好点头答应,收好玉牌。萧雁寒又拿出一袋珠宝给他,柳无忝知道多说无益,便笑着接过。

  阿馨又摇着小舟送柳无忝出太湖。站在舟上,遥见萧雁寒青衣长衫,站在悬崖之巅挥手相送,不禁热泪盈眶,心中感慨。忽听一阵笛声穿云破空而来,笛声悠扬,戛然声断,过了一会儿,便传来一阵高昂的歌声:“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萧雁寒所唱的是《诗经·绿衣》,意思是说我思念我的故人,只有你最和我的心意了。原诗是描写一个鳏居男子看到亡妻遗物,不由悲从中来,牵起无限追思之情。萧雁寒功力深厚,小舟虽行得远,早已瞧不见人影,但柳无忝听得字字清晰,见萧雁寒如此情深义重,不禁哽咽无声,任由阿馨摇舟箭一般划过江面,上得岸来,大步而去。

  柳无忝离开太湖,四顾茫然,虽想去找铁木筝,却又不知为何要去,只觉天地辽阔,自己渺小得很,竟然升出游历山河大川的想法。想起南京曾是本朝国都,便问清方向朝南京走去。这日走到镇江,听说书老者讲起《白蛇传》的故事,才知金山便在镇江,遂去观看。到了金山,果见金山秀丽,虽是暮秋,却仍满山翠绿。抬头见寺庙巍峨,幢幢相衔,层层殿阁把山体密密匝匝地包裹起来,古洞隐于山寺之中,一宝塔立于山巅,山寺浑然一体,正是金山寺。刚到寺门,便听到寺内传来打斗之声,柳无忝返身折回,若是内功未失,以他的性格那是决计要瞧个究竟的,如今内功即失,自保尚无余力,又怎能管了他人闲事?

  蓦地里,一声猛喝从寺内传出:“安化王府算个鸟,咱们北冥剑派从未受过这等鸟气,哼,你这老儿武功也太奇怪,竟两三个回合便撂倒孙老四,俺醉鬼燕八前来会会你。”

  一个年轻人笑道:“燕大侠,金山寺乃是佛门静地,咱们怎能在此打打杀杀的,岂不坏了佛门清修,还不如到石弹山下的中冷泉品茶听曲?”

  燕八喝道:“封少城,俺醉鬼燕八可听不懂那腻歪的曲调儿,要打奉陪,要见我大哥休想。”

  柳无忝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师兄,想向他打听紫翊母子的事情,便折身进了寺内,见寺中站着数十人。他悄悄溜进燕八那群人中,众人都在关注燕八和封少城二人,无人注意到他。柳无忝陡然瞧见封少城身旁的灰衣老者,暗道:“这不是那日给木筝妹子要面具的鬼影子么?怎么跟少城师兄在一起了?他是师父的人,还是刘瑾的人?”

  忽听灰衣老者道:“你应该听说过老夫名号?武林四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今日你想切磋武艺,那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比武需有个彩头。”

  燕八道:“残大侠有何高见?”

  柳无忝见鬼影子果真以残月天的身份出现,暗道:“这也许是好事,倘若湘妃仙子真的认为残月天还在人世,便会与萧大哥结为伉俪。只是鬼影子缠上了湘妃仙子,恐怕有他好受的。”转念一想,“鬼影子也许真是残月天呢?呵呵,江湖上什么怪事没有。”

  残月天道:“倘若老夫输了,老夫赔礼道歉,扭头走人;倘若你们输了,还望燕掌门十月十五日前往南京城天赐酒楼。”燕八想了片刻,道:“好,俺答应你。”残月天从身后摸出一支铁笔来,道:“老夫就写一帖柳公权的《神策军碑》,接一接燕大侠的醉拳八式。”燕八道:“好说,待俺喝它一坛酒。”身后走出两人,递给他一坛酒。柳无忝见燕八随身携带美酒,竟是走到哪里都要准备好打架似的,不禁莞尔。燕八拍开封口,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两眼惺忪,忽然大叫一声:“接拳。”但见他脚似醉汉,左手握拳,右掌上托,一个踉跄,跃到残月天身前,忽地一拳打出,竟快如流星,正是醉拳八式的第一式“钟离摘星”。

  残月天见燕八一拳打到,提起笔来,直书一个“朱”字,两横一竖,便击退燕八,最后一捺划向燕八胸膛,宛如刀剑。燕八两脚却似生根,腰板直挺向后,那铁笔便从胸前滑过。燕八用的这一招正是“铁拐把酒”,一笔躲过,身子忽地拔起,横冲残月天。柳无忝见残月天游身斗走,不施展他的绝妙轻功,便知想隐瞒身份,又见他出手迟缓,用笔瘦硬,古意盎然,正是柳公权《神策军碑》,笔意均匀瘦劲,碑中“朱”、“寿”、“集”、“是”四字中的两横、一竖钩、一平捺都特别有力,遒劲峻拔,结束结实,起止清楚,顿挫分明。古人言道:“瘦硬方神通”。这一路《神策军碑》,当真千古未有之妙,一笔一划都攻其不意。燕八斗字不识,当然不知对方书写何字,自然猜测不到书法间架和笔画走势,登时难以招架。

  燕八毕竟淫浸醉拳多年,虽乱却仍然有序,但见他身子似坐,双手按地,向后连纵,正是“倒骑神驴”,忽地错腿立起大转身,身步齐进,虚步斟酒,捶向残月天下颚。

  残月天铁笔一削,消去燕八攻势,忽然笔意陡变。柳无忝见他变了笔法,不禁咦了一声,原来他随仲孙无忌学习暗器之时,仲孙无忌曾让他学过这种字体,暗道:“这是甲骨文。”残月天见十招之内没有打败燕八,心中大怒,笔法变为古代最难认识的甲骨文。甲骨文是春秋之际用斧凿刻在龟壳上,每个字的长短大小没有一定的书写格式,大多是随着字形长短和笔画多少任意发挥,略无拘束,其整篇布局或参差疏略,或繁星丽天,或整饬严谨,或如武库剑戟,用笔有方有圆。燕八只觉眼花缭乱,不知如何攻防,忽觉左颈“天鼎穴”一麻,已被残月天一笔点中,倒在地上。

  燕八大喝道:“好笔法!”北冥剑派门人见燕八受伤,一股脑儿冲上前去营救,有几人抽出兵器攻向残月天。残月天冷哼一声,将笔插入怀中,或抓或摔,一出手便有一人被他摔在地上。柳无忝连忙退后,残月天嘿嘿一笑,当胸抓去。柳无忝无法躲避,提剑便刺,但听嗤的一声,残月天的长袖裂开一道长长口子。残月天看清是柳无忝,身子忽然顿住,道:“是你。”柳无忝咧嘴一笑:“你的轻功还真不错,快赶上鬼影子了。”

  残月天笑道:“江湖传言你武功被废,怎么招惹了皇甫观剑?”柳无忝道:“看不惯他,便招惹他。”残月天道:“极是。”北冥剑派听闻“武功被废”四字,便齐声喊道:“魔教逍遥左使。”知他内功已失,也不和残月天纠缠,挺剑便向柳无忝刺去。

  眼见数柄长剑刺到,忽见长袖一卷,数柄长剑被卷上天去,接着当当声不绝。柳无忝知是封少城出手,不想给他惹上麻烦,提剑便走。忽觉眼前一花,封少城已站在身前。封少城右手放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师弟。”

  柳无忝听得师兄声音,眼睛一红,竟差一点流泪,忙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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