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浓郁的雾气终于在临近正午的时候逐渐散去。然而雾散却云不开，看来今日又是与阳光无缘了，渝州城的冬天就是这个样子。随着能见度逐渐提高，渝州空港的航班也终于恢复了正常起降。那些几乎就要油尽灯枯的“铁鸟”们都争先恐后地降落入场。秦旭的航班也是其中之一。
手指来回摆弄着脖颈上坠着的那枚已经被摸索得铮亮的古朴黄铜小锥，秦旭侧头倚在机舱的小窗之上，望着茫茫云海之下那若隐若现的巨大都市，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难言的惆怅。
“好久没有回来了，不知道家乡变成了什么样子…”
离开渝州已经八年有余。这座饱含了他所有童年记忆以及那漫漫乡愁的城市如今就匍匐在他的脚下。“我终于还是回来了…可这里…还算是家么？”他不愿回想过去。那些记忆中人已经离他远去。他已经成为一个流浪者，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如今脚下的也不再是故乡，权当是他居无定所的人生中突然冒出的又一个中转站罢了。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将再二十分钟后降落于渝州XX国际机场….”机舱中响起的广播将秦旭的思绪从那云海之中拽了回来。而同样的，他身旁座位上的另一位乘客也停止了震天作响的呼噜，打了个哈切醒了过来。
“这就到了！？这他妈什么破地方飞这么一会就到了！老子他妈还没睡够呢！我去你娘个腿儿的！”这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奉天口音。只见他面带恶相却也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手腕上那块能闪瞎人眼的硕大金表正随着飞机的起伏折射着光芒。
秦旭心下对于那人一句开场白就直接问候他家乡的做法还是有些恼火，不过他表面上却丝毫没有流露。他一把将手中的黄铜小锥塞回衣服里，旋即满脸微笑地对那人说道“阳哥，咱们到渝州了。”
听道秦旭肯定的答复，被称作阳哥的大汉则是咧嘴一笑，抡起胳膊搂住秦旭的肩膀道，“大兄弟啊！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小子老高兴了哈？你跟着阳哥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阳哥也没给你点啥好处，但今儿个你阳哥定要让我大兄弟….那啥…咋说地来的？？锦衣夜行？是吧？？”
“阳哥，您说的应该是衣锦还乡吧？”秦旭有些不自然地借着飞机起伏的劲道晃了晃被阳哥搂住的肩膀，语气恭敬地纠正道。
“啊…是衣锦还乡啊？？啊对对对！那就衣锦吧！”说罢，阳哥将胳膊从秦旭肩上抽回，又顺手从股下扯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质手包。拉斯一开，这一旁的乘客可都有点傻眼了，红澄澄都是百元大钞！那一捆捆的塞满了整个手包，少说也得有几十万上下！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东北挖煤的！？
毫不在意周遭众人炽热的眼光，阳哥数也不数，大手一抓就掏出七八捆钞票丢给了秦旭。再看那手包，立时就憋了一小半。“喏！拿去花啊！千万别给你阳哥省钱！花完再跟我要！给我赵许阳干事儿的兄弟，那必须是不差钱儿！”
“诶！谢谢阳哥！”秦旭也不做作，笑脸将丢在他怀里的钞票装进了自己的挎包，又乐呵呵的对赵许阳说道，“阳哥啊！我跟你说！这渝州啊，地处两江交汇之处。自古便是人杰地灵。咱们这儿好吃辣子，然而这妹子也是个顶个儿的辣啊！阳哥您来这渝州可就享福啦！”
“啊哈哈哈哈！早听说渝州大妹子水灵！这次好容易来一趟你小子可得给阳哥我张罗好咯啊！”听出秦旭话中所指，赵许阳满布横肉的大脸上，那对贼溜溜的小眼睛立马精芒闪动。
“放心吧阳哥！你来了兄弟我的地头上，兄弟肯定要把大哥给照顾的舒舒服服的啊！哈哈！”秦旭立马奉承道。
“诶，好！呵呵呵呵！”赵许阳乐得呵呵淫笑起来，捎带着他腕子上那块大金表更是摇晃闪烁个不停，直闪得旁边的乘客侧目相避。
“哎不过大兄弟啊…”嬉笑片刻过后，赵许阳忽然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冲着秦旭问道“你说申城那卖家为啥不在老地方交货，偏偏要咱跑到这渝州来提货呢？我看这几天申城的风声也不紧啊？你说他们是不是想黑吃黑啊？”
见到赵许阳一脸正色，秦旭也立即收起了戏谑的神情，同样压低了声音答道，“说不定这就是人家的风格，时不时就换个地儿交易。不过这我还真不清楚。阳哥，你看啊，咱算上这次才跟人家交易过三次，这么短的时间，咱也摸不透人家的路数啊。”见到赵许阳略微点头，秦旭又跟进道，“再说了，有兄弟我在，阳哥还怕他们黑吃黑么！？”
“嘿嘿嘿，那是，那是！有大兄弟在，只怕是咱们不打他们的注意，他们就该烧高香了，嘿嘿嘿嘿！”听得秦旭后面那句话，赵许阳略有些忐忑的心头立马平静了不少。别的他不知道，可秦旭的能耐他还是清楚的。三年前他刚认识秦旭那会儿，就亲眼见过这小子单枪匹马跟北方边境上的一伙毛子干过一场，要说那伙人还是他当年生意上的对头呢。可对面饶是有三十几个人，手里还有“硬家伙”（枪）却愣是被秦旭这小子单人单刀就收拾了！（不过秦旭受伤也不轻，左肩中了一枪，右腿也挨了一刀，因此他才反感别人拍他的左肩。不过这些都是闲话了。）赵许阳自忖也是刀尖上混饭吃快二十年的“硬茬子”了，然而像秦旭这样的狠角色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而且自从他向请关公一样把秦旭请至自己麾下之后，他在东北的生意就一帆风顺！再没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偶尔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二愣子，在他派出秦旭之后也是干净利落的就见了阎王。所以即便算是如今来渝州交易至关重要的“货物”，赵许阳也敢只带秦旭一人便可。不过话说回来，这秦旭本事不小，但却没什么野心。赵许阳好吃好喝好玩的把他给供着，他也死命的出力。因此短短三年，秦旭就顺利地成为了他赵许阳的心腹好友以及贴身保镖。赵许阳心想，只要他把秦旭这尊佛爷给贡在身边，就算条子想要动他也得缺胳膊少退儿的吧。
此次二人的渝州之行虽然是因为卖家临时通知改变了交易地点另得二人略有些意外。可秦旭赵许阳二人也着实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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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1时左右，渝中某五星级宾馆总统套房内。
“什…什么？还是联系不上卖家！？”赵许阳几乎是从他那张两米见方的豪华席梦思大床上蹦了起来。
“阳哥…”立在卧房门口的秦旭冲着赵许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当下转身用那只壮硕的大脚踢了踢还躺在床上的裸女道，“哎哎哎哎！快起来！”
“阳哥~人家还没休息够呢….”那女子一脸妩媚地翻身抱住赵许阳的大脚，娇声扭捏道。
“快给老子滚！！！！不然阳哥我现在就把你从这儿丢下去！！！！”赵许阳几乎是暴跳如雷！他手指向那偌大的落地窗不住地挥舞，同时额上青筋暴起，一对小眼睛中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说罢他抓起床边的手包，从中扯了一把钞票扔向那在惊慌中爬起来的女子。而那女子也是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异常麻利地穿上了本就不怎么多的衣服，抓起散落的钞票强颜欢笑地窜出了房间。
“啊呸！贱货！”赵许阳又恼怒地啐了一口。“哎我说大兄弟！怎么地就联系不上卖家了呢？这江湖上见过黑吃黑，但很少有不守信用的啊！不是说好交易定在今天么？”
“阳哥，这事儿我也不清楚。”秦旭的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能不清楚！？这卖家不一直都是你在联系的吗！！？？”赵许阳一时心急，居然也冲着秦旭爆了粗口。不过他怎么能不急呢？这次的货可真真儿的是他的命根子啊！
大约半年前，秦旭从申城为他引进了一种新货，道上称之为“恩赐”。据说是不久前刚刚从国外流入的。话说这种国外货啊还真配的上“恩赐”其名，劲大力猛，而且用过之后还不容易被条子查出来！自从被秦旭引进之后，这种新产品几乎立即就在东北的各大夜场中风靡起来！秦旭赵许阳他们将那“恩赐”研磨成细小粉末，然后装进最普通的“头痛粉”的小纸袋里分发兜售。客人**的时候随身准备一瓶瓶装矿泉水，如果有条子冲进来突击检查，场子里警报一响，客人立马就把那整瓶水给灌下去。就算被带到戒毒所验尿也基本上查不出个什么。就是因为这“恩赐”有着如此神奇的效果，那么这供不应求几乎是肯定的事！被秦旭买回的第一批货足足有五十公斤！第二批货更是多得离谱，几乎快有二百公斤！也不知道那神通广大的秦旭走了什么门路，居然被他把货装在鱼肚子里，用二十几艘渔船给拉回了东北！
然而就算这足够让他俩掉二百回脑袋的巨大数额也无法满足那无比旺盛的“市场需求”！短短不到两个月，赵许阳就又开始为货源发愁了。不过还好，没几天秦旭就告诉他自己又和卖家联系上了，只不过唯一的变化是，这次对方突然要求每公斤的单价要涨三成！三成！这可是不小数目啊！要是对于以往那些利润比较薄的货，这样涨价可是会被道上的兄弟联手灭掉的！
不过想他赵许阳如今几乎统领了东北**的半壁江山，而且这“恩赐”的巨大“钱景”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么涨价三成，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只不过作为金主的赵许阳本着“生意人”将利益最大化的本性，还是决定这次要亲自跟秦旭一起去申城与卖家交易。一来是为了能再谈谈价钱，二来，嘿嘿，他也是防着秦旭背着他自己做大。
可谁知道，就在他哥俩在申城心急如焚地等待交易之时，秦旭却是接到卖家电话说交易地点临时改在渝州，时间大致定在第二日，然而且具体交易时间以及地点需要等他们的进一步通知！同时，对方以保证安全为由要求秦旭更换了手机和电话号码。
无奈，谁让人家是产业链的上层呢？赵许阳秦旭也只能一切照办，并紧跟着买了隔天一早的航班来到渝州城，生怕错过了卖家的通知。可谁知现在已经如期到达渝州，卖家方面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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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一个秃噜问候了秦旭的母上，赵许阳也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毕竟虽然秦旭嘴巴上叫他一声“哥”，可赵许阳心里还是有杆秤的，他知道，得罪了秦旭，他可是一分好处都没有！于是赵许阳立马赔笑道，“哎呀，大兄弟！你别怪哥哥嘴巴没把门儿！哥哥也急啊！你说，咱这次要是拿不着货，那这生意可就坏了汤了啊！现在咱东北那些客人都给这货养刁了，别的货他们根本就看不上啊！”
“阳哥，我不怪你。我也知道咱的难处。可弟弟我也没办法啊。你看，历来都是那卖家主动联系我的，而且第一次交易的时候就说好了，要我绝对不能主动联系他们。其实也联系不上他们，刚才我憋得没辙了，按照之前在申城时候打到我手机上的号码拨回去，结果对方一直是关机状态！”秦旭掏出手机晃悠了两下说道。
“哎！这他妈什么破事儿！”赵许阳用大手使劲摩擦着他那一头寸毛，忽然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哎大兄弟，哥哥还没问过你呢！你跟这卖家第一次是咋联系上的！？”
“阳哥你忘了？半年前你让我去申城跟那崇明的阿风商量咱们用他渔船运货的事儿。”秦旭有些皱眉地盯着赵许阳说道。
被秦旭这一盯，赵许阳忽然觉得背心有点发毛，他立马打了个哈哈道，“啊对对对是有这事儿！是哥哥糊涂了，呵呵呵呵呵。哎不过这根你联系上卖家有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秦旭不禁白了他一眼答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我的。总之我跟阿风谈完之后刚准备去机场手机就响了！正是那卖家！他跟我说有一种才从国外进来的新货，效果好而且使用后不会被查出来。更重要的是价钱还跟当时的“冰糖”一样。我一听就来了兴趣。正好那次我跟阿风谈判的时候略施手段，把运货的价钱压下来点儿，所以哥哥给的款子还剩了一些，于是我就答应试试看咯。凡事都要敢于尝试嘛！”
“是是是，还是兄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哈哈哈！”赵许阳嘴上虽这么说，然而心底里却是嘟囔着“还好你小子命大！你怎么就不想想，万一是条子钓你的鱼怎么办！？”不过嘟囔归嘟囔，赵许阳还是接着笑脸问道，“那后来你们又是怎么交易的呢？”
“交易？很简单啊！他们给了我一个地铁站自助寄存柜的编号，让我把钱放进去。等我按照要求把钱放好之后，他们又打电话来叫我坐三号线到另一个地铁站等着。等我下了地铁，电话又来了，告诉我了一个那个地铁站寄存柜的编号和开锁密码。我过去把柜子打开，货就在里面。用两个手提箱装着。哎你别说那箱子还真不错，嘿嘿。”
听着秦旭轻描淡写地讲完这一切，赵许阳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好小子！果真不是你的钱你就不心疼啊！这么随便就把钱交出去了！你咋知道你拿到的不会是两箱狗屎啊！？”
“哎？阳哥，你咋这表情？我做的不对么？”秦旭不解地问道。
“啊？哦，啊对！对！怎么不对呢？呵呵呵！至少你拿到的是真货嘛！呵呵呵呵！”赵许阳呆愣片刻后又憨笑了起来。
秦旭见赵许阳挺高兴，似是自己也来了兴致，当下又说道，“这第二次嘛就更简单啦。我到了申城的第二天，卖家电话就来了。问我这次要多少？我就问他你们有多少？那卖家又问我带了多少钱？我心想，哥哥教过我，这些卖家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白眼狼！能从他们手里揩下一层油来那就是‘为民除害’啊！于是那次哥哥本来给了我八千万，可我跟他们说我只带了四千万。谁知道那边想了一会却说，他们手里现在压了不少存货，而且见我是回头客，索性一口价，四千万给我二百个大的（公斤）！我一听这可好！如果用‘冰糖’的单价算，那我还赚了快三十个大的！当下我就同意交易！可这次我多了个心眼，就问他们，总不能说，这么大一批货也让我去地铁站的小柜子里取吧！？可谁知这帮人挺贴心的，告诉我只要确认我付了钱，就直接让我去崇明找阿风，到时候货已经上船了！结果最后还真是这样！我按他们的要求给了钱，就领了阿风安排的二十来条渔船回东北了！”
“他们还跟阿风这么熟络！？”赵许阳瞪大了眼睛问道。
“啊，一开始我也挺奇怪的。不过后来我想想也是，那第一次他们联系我的时候，不就是在我从阿风那离开之后么！估计就是阿三跟他们搭的线儿吧！”秦旭答道。
“好你个秦旭啊，毒品生意做到你这个程度还没被人给坑咯，**上辈子修的什么福气啊！！？”赵许阳的内心几乎呐喊了起来。
“阳哥，这下你可以信我了吧！”秦旭见赵许阳又半天没搭腔，眉头又是一皱问道。
“信！怎么不信！嗨！哥哥什么时候没相信过你啊！当初你提着哥哥半身家当去申城的时候，哥哥有说半个不字儿吗？”赵许阳立马面色一苦说道。可谁知当初他是被那“恩赐”的极端暴利迷得人都快飘起来了，一听秦旭说申城有货源，立马紧赶慢赶地四处筹钱让秦旭去提货！不过如果他当时知道秦旭的货都是这么提回来的，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交给秦旭去干这事啊！！！
“哎大兄弟啊！照你这么说，这伙卖家还挺神通广大啊！好像这交易的事儿，咱就只负责给钱就成了是吧！？”见到秦旭面色缓和，赵许阳又问道。
“应该是吧。反正前两次我就是这么干的。”秦旭肯定地答道。
赵许阳顿时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而后他眯起小眼睛，似是内心好一番挣扎，随即手握成拳在大腿上锤了一把，忽然言辞狠厉地道，“好，阳哥我就再等他们一天！如果还是不行，咱哥俩明天就飞回申城去，把阿风那货架到烧烤架上逼他说出卖家的联系方式！！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我赵许阳找不着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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