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信对于工部的突然刁难并不觉得惊讶,自从江北传来皇帝将调自己往京师任总兵的消息后,以往服服帖帖的各部衙门而今的态度纷纷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在这其中工部的态度最为明显而已。
李信曾特地为此致信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而这位熊尚书却以自己风寒在身,休养多日未曾与闻部中公事为由,让他去寻都水清吏司郎中范大龙了解详情。工部都水清吏司在工部几个司当中油水尤为丰厚,因为它几乎掌控着辖内几乎所有的商税,以及各种工程建设经费。包括军港的修建和大帆船的修补材料,都要由工部都水清吏司拨付。
现在都水清吏司突然掐了三卫军的脖子,这其中没有人搞鬼才怪。至于,推脱为借口的修补孝陵享殿也完全是无稽之谈,李信曾亲自派人去调查过,孝陵享殿根本就没有进行任何修复工程。说白了,这就是一次故意的刁难而已。
都水清吏司的主官范大龙不过是个郎中而已,李信不相信他有这个胆子敢擅自妄为,其背后一定是受了人的怂恿。而这个幕后的怂恿着,以熊明遇首当其冲。
自打李信到了南京,此人曾不止一次的针他搞各种阴谋,又屡屡被李信挫败。现在有了风吹草动,便又蠢蠢欲动,看来仍旧是贼心不死。
有了这些计较之后,李信决定去找孙鉁商量一下对策。结果,还没等李信动身,孙鉁就不请自来了。经过近半个月的调养,孙鉁的病情伤势已经逐渐好转,下地行动已经不需要别人扶着,但折腾了一圈下来,整个人却已经是瘦成了皮包骨,两颊深陷,颧骨高高隆起。
“最近南京城中风向不对,有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我在家里琢磨了一阵,觉得是不是该动用铁腕压制一下……只是又拿不定主意,不知镇虏侯如何看?”
“煽风点火?部堂指的是熊明遇?”
李信不答反问,孙鉁点点头,“熊明遇这几日上窜下跳,江北的圣旨之说就是出自此人之口,真假且不论,如此大肆铺张不利于安定人心啊!大家有目共睹,南京的局面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三卫军功不可没,如果再乱起来,别说西进平乱,只怕将南京的大好局面也葬送了。”
现如今,李信与孙鉁实际上是一根绳上拴的两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为什么一向性情平和的孙鉁竟起了以强力压制的心思。孙鉁说的轻描淡写,以强力压制,那就是动用军队强行逮捕啊。
“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动用武力,只怕于南京人心更为不利。”
李信并不反对东营武力,但却要名正言顺,让所有同情熊明遇的人说不出话来。
“唉!如果有理由,我又何至于辗转反侧!我奉圣明南下所为就是查办江南织造局勾结浙江市舶司贪污数百万公帑一案,只可惜到现在没有半分头绪,否则拿下熊某不过是眨眼之事。”
孙鉁摇头叹息,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忧郁,李信看去不禁心生恻隐,这与当初那个满面春风,目光平和的孙家二公子已经是判若两人。经历可以改变一个人,所需时间不过二三年而已。
李信渭然一叹,经由孙鉁的提醒,一个主意逐渐成型。
“李信倒有个主意,可以一试,部堂权且回去静候佳音!”
次日一早,南直隶巡抚衙门发布告,宣布成立调查处,专门彻查江南织造局贪污公帑案,调查处督办由顺天府尹兼领。同时,向民间广为征集线索,凡举报者赏银十两,查实者赏银加倍,若查实后举足轻重赏银千两。
布告周围围观的人口中啧啧,“自古都是官官相护,今儿当官的查当官的,找咱们小民百姓征集线索倒是稀奇嘿!”
“稀奇个甚?狗咬狗而已!”
“噤声!不要命了吗?让官府密探听了去,还想安生不?”
“我说你们几个啊,都看不出这布告的重点吗?”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一位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则语出惊人,引来了为官者的好奇。
“重点?什么重点?说说,别卖关子了!”
山羊胡子嘿嘿一笑,指着布告抑扬顿挫的说道:“你们看,凡举报者赏银十两,查实者赏银加倍,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有举报,不论真假都有银子拿!诸位不去官府领银子,还在这瞎嚷嚷什么?”
山羊胡子的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但是很快又有人反驳道:“银子有这么好领的?背后告状得罪了人,拿在手里不烫手?”
“嘿!你嫌烫手,自由人不嫌烫手!”
看热闹的人群闹哄哄了一阵也就纷纷散去。
陈文柄接了这个差事,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种审案断狱的事,明显是朱运才更合适啊,怎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再说,此事涉及的官员级别都不低,自己人微言轻明显也不是合适的人选,若论起来,当是孙部堂亲自挂帅才是最合适的啊。但是,既然部堂有所命,又岂能不从?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办这个案子。
应天府前挂起了调查处的牌子,陈文柄就坐在正堂里等着人来领银子。为此,镇虏侯还特地派人送来了两大箱子纹银,以备用。这种事,肯定不能动用蕃库里的库银,所以只能是镇虏侯自掏腰包。
陈文柄从早上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有一个人来提供线索。其实,镇虏侯的意思,陈文柄也自问能揣测一二,提供的线索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人的借口,只要有了指证的证人,至于口供与证据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运才自江北谣言四起之后,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受,虽然身为工部右侍郎,却屡屡遭受尚书熊明遇的打压,还要承受左侍郎甄淑的排挤,甚至连下边的各司道堂官也对他阳奉阴违。
这不,他刚刚又受了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的挤兑。他本打算催促一下拨付给上元门外军港的木材,结果又受了一顿抢白,心中无名火起。平日里尚书熊明遇不过问部务,左侍郎甄淑对军港的事也不感兴趣,也甚少插手。
这些木材的审批文书都是由朱运才亲自过手的,他督促都水清吏司员外郎张明学扣除孝陵享殿所需之数后,尽快所余将木材悉数调往军港。张明学身为他的下属,自然不敢明着做对,却双手一摊,叹道:“下官这里所需的一应文书早就齐备,木材也早在三日前就拨付了下去,现在的经手人是赵主事,他只说是熊尚书亲自交代的享殿事务,下官,下官也不好再贸然督促……”
朱运才又去找都水清吏司的主事赵盼,岂料赵盼却全然不似他的上司,还在面上敬着他几分。这厮完全是鼻孔眼朝上的主,只两个字,“等着!”就算是交代了。他问得急了,赵盼那厮也跟着急了,让他自己去变出木材来,自然就会经手分配到军港去。
向李信倒完了满肚子的苦水,朱运才摇着头,恨恨道:“若有一日让这些腌臜烂货落在他下官手里,也让他们尝尝什么是天道往复,报应不爽!”
李信也跟着倒了苦水:“陈文柄刚报上来,今儿调查处竟是没有一个人来举报,熊明遇那厮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朱运才对此自有看法,“镇虏侯容禀,以下官之见,直接对付熊明遇,不如对付他的亲信。现在的工部,熊明遇平素里甚少过问部务,部务通常都是左侍郎甄淑管着……”
经过朱运才的一番解说,李信霍然开朗,“等等,你说那个赵盼,是不是直听左侍郎甄淑的话?”
“回镇虏侯,赵盼工部主事,名义上是都水清吏司员外郎张明学的下属,但此人是都水清吏司郎中范大龙的其弟,所以他和范大龙是一个鼻孔眼出气的。甄淑向来只过问到郎中,至于余下庶务,便全不染指,完全交由属下自为。”
这里面其实有不少弯弯绕,甄淑之所以之过问到郎中一级,为的就是给属下的官员们留出来上下其手的空间,毕竟有钱大家一起捞,否则一个人吃独食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总之,主事这一级别的官员,是各司具体事务的经办人,手中掌握资源的弹性也极大,做手脚的空间也极大。
听着朱运才不断的解释,李信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从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的身上下手?”
朱运才面露喜色,“正该如此!”
“可有此人把柄?”
朱运才踟躇着,思量了一阵才回答道:“具体把柄下官还不掌握,只是听闻此人好赌,想来身上已经有一屁股烂账了吧!”
有了目标以后,李信当即转换目标,将矛头对准了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不过半日功夫,果然查出了结果,这厮身上竟欠了二十万两银子的赌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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